雪落在臉上,冰冰涼涼的,生茹無助的等待着,等待着自己脖子被掐住的那一瞬,東方凌翰,她恨死他了。
風真大,吹颳着小臉生疼生疼的。
然而,疼也只是冷只是寒。
足有五秒鐘過去了,脖子上的痛意也沒有傳來,生茹這才覺察出來不對,倏然睜開眼睛,雪色中,黑衣人不知何時已經栽倒在她的身前,居然是悄無聲息的倒下的,而在黑衣人的身後,東方凌翰正如神祗般的靜靜的佇立在那裡,若是他月牙白的衣袂隨風而飄,她甚至以爲他是一尊雕像。
原本驚恐的小臉剎時就綻開了笑容,仿如天上月,純淨的讓東方凌翰眼神一滯,他是有多久沒有見過這樣純淨的笑容了?
不帶一絲矯揉造作。
“翰哥哥,你是好人。”生茹小身子笨拙的爬起來,然後如小企般的繞過倒地的黑衣人,直直一撲就撲到了他的身上,抱着他的胳膊蹭呀蹭,“你是好人,他們是壞人。”
那堅定的不容置疑的語氣讓東方凌翰下意識的低笑出聲,“呵……”
馬車上的雪杉以爲自己幻聽了,他家主子居然會笑了?急忙轉頭看過來,果然,月光下的雪色中,東方凌翰真的笑了,雖然只有那麼一瞬,卻是那樣的好看,如他來說,就仿如曇花,絕美。
“翰哥哥,你笑起來真好看。”
“殺人的人是壞人嗎?”東方凌翰低頭看着女孩嬌俏的一張小臉,從在雪山上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他就知道她很美,小小的一個美人胚子,明明是在冰天雪地裡,卻無端的帶給他一種說不出的溫暖,所以,他纔會收留她。
“不一定,殺壞人的人就是好人。”生茹眨眨眼睛,仰着頭看着他,就覺得他好高。
她抱着他的胳膊晃呀晃,讓他的指尖不由自主的就觸到了她的脖頸,軟如煮熟的雞蛋一樣的觸感,滑膩如脂,他彎身托起她小小的身體,便將她扛在了肩上,生茹沒有掙扎,嗅着他身上一股清冽的味道,莫名的就覺得安心。
馬車在半個時辰後停在了一家客棧前,雪杉小心翼翼掀開了車簾子,“爺,下車了。”
“嗯,把她抱下來。”
雪杉一愣,他以爲東方凌翰會親自抱生茹下車,卻沒想到,居然不是,而是讓他,看了一眼馬車上正睡得香沉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突然間竟是不知要如何下手。
“抱個孩子也要磨磨蹭蹭,去訂客房,我來。”忽而,才跳下車的男人又轉過了身來,冷聲的這麼吩咐了一句。
“好咧。”雪杉頓時如釋重負,若是真讓他抱着生茹,他就覺得他一個臭男人唐突了那麼漂亮的一個小女孩,倒是他家主子香香的才配得上這小娃。
修長如玉的手輕輕托起了生茹小小的身子,許是連日來裡一直在趕路而少眠,所以生茹睡得沉沉的,一點要醒來的跡象都沒有。
直到把她放在溫軟的牀鋪上,她也仍在睡。
東方凌翰爲她拉好了被角,纔要轉身,一隻小手就捉住了他的手,“翰哥哥救我……”
他轉頭看她,原來是在做夢,他與她相識也才一天吧,居然就連夢裡都會有他了,藉着室內淡弱的燭光,望着女孩帶着淺淺笑意的的小臉,東方凌翰竟是沒有力氣掙開那小手的拉扯……
三天三夜的趕路,晝行夜宿,生茹乖巧的坐在馬車裡,小嘴嘟得高高的,小手則是在撕着一張紙,撕的碎碎的,然後就灑在馬車的地板上,趕車的雪杉許久也聽不到馬車裡的動靜,忍不住的就道:“小小姐,睡着了嗎?”
生茹沒吭聲。
於是,雪杉又問,“生茹,睡了嗎?”
“沒有,我不想跟你講話。”滿是稚氣的童音,帶着氣鼓鼓的味道,雪杉不由得失笑了。
“少爺是真的有事情,不然他一定陪你一起趕路的。”
她纔不信呢,自從那晚他把她從黑衣人的手上救下回到馬車裡睡着了,等醒來到現在都三天了,她再也沒有見過東方凌翰,“你騙我的。”
“呵呵。”雪杉笑了,果然是小孩子,也只有小孩子纔會說出這麼可愛的話語吧,“就要到京城了,要回家了。”
“要到翰哥哥的家了嗎?”生茹一張小臉從車簾子裡探出來了,爲了不把車廂裡的溫度降低,她兩手合着車簾子,只留下一個腦袋的空隙興奮的看着雪杉。
“嗯。”不曉得這孩子在高興什麼,似乎很想要去東方凌翰的家,可是他家主子卻是很不樂意回那個家的,這一路上,其實是要多慢就有多慢了,比來時的車程不知慢了多少,他說是因爲生茹太小,車不能行太快,可是雪杉知道,一定不是這樣的。
“翰哥哥家裡都有什麼人?我會跟翰哥哥住在一起嗎?”
“不會。”雪杉想起王府裡最清靜的那一個院落,心沉了沉,主子的院子裡從來只有他一個人住,就連下人也進不去,是的,墨羽應該也不算,那是一個不會說話的人,只負責東方凌翰院內的打掃。
“哦。”生茹失落的坐回了馬車,看着地板上一地的碎紙屑,原本還覺得這樣很好呢,現在又覺得不好了,她故意的把翰哥哥的車廂弄得這樣亂,他看到一定不喜歡吧,她纔要彎身去撿那些碎屑,就聽雪杉道:“到城門口了。”
生茹的小腦袋瓜立刻就要探出去,可是下一秒鐘就被雪杉給呵斥了回去,“少爺說了,不能讓人知道他的馬車裡多了一個你。”
她很見不得光嗎?
可她明明很漂亮的。
見過她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說她好看,還有師傅認識的那些人也這樣說。
她生氣了。
小身子一個倒掛,人便倒立在了車廂的車座上,頭朝下,腳朝上,還好這是東方凌翰的馬車,若是她之前乘座的馬車,哪一輛也沒有這一輛高,哪一輛也不能由她這樣自由的倒立。
馬車外真吵,好熱鬧呢。
可是她不能看也不能發出任何聲響。
這還是她第一次進京城呢,忍了又忍,生茹還是忍不住的把車簾子掀開了一條窄的不能再窄的縫隙,然後認認真真的看了起來。
果然好看,熱鬧呢。
車水馬龍,車多人也多,路兩邊的店鋪一間挨着一間,熙來攘往的,果然是天子腳下,熱鬧非凡。
雪杉低低笑,也不說破,由着她看,大約行了少半個時辰,馬路上的行人才少了些,不遠處一座氣勢宏偉的建築物,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府宅,“就是那裡嗎?”生茹一個沒忍住,小手就伸了出去,手指着前面的朱漆大門,那門兩邊的石獅子真威風,還有大門上的那三個字,她認得,墨王府。
他是王爺,他是墨王,不需別人說,她便知道了。
“嗯。”
她突然間就有些膽怯了,這裡只是東方凌翰的家,卻從來都不是她的,不知道這宅子裡的其它人會不會喜歡她呢?
然,當她以爲馬車就要停下的時候,雪杉卻載着她繼續前行,直接駛離了那門前的兩尊石獅子,“雪杉,我不住這裡嗎?”
“嗯。”
生茹沒吭聲,咬了咬指尖,便鑽回了馬車,重新倒立在車座上,直到馬車停,她也依然一動不動的倒立着。
“到了。”雪杉喚。
車廂裡還是沒有動靜,他皺了皺眉,“睡着了嗎?”可是從石獅子那裡駛過來,真沒多遠。
“小小姐,到了,你可以下車了。”
“忽啦”,車簾子開了,生茹小身子靈敏的跳了下去,“就這裡嗎?”墨王府旁的小小四合院,乾淨,整潔,她想她反正也不能跟他一起住,那隨便住哪裡都好了。
“娘,就是她嗎?”正好奇的打量着四合院,西廂房的門便被推開了,一個小女孩牽着一個女人的手走了出來,“雪總管,把她交給我吧,我們家蝶舞以後就有伴了,真好。”
ωwш ▪ttκa n ▪c ○ 生茹不出聲的打量着女人身邊的小女孩,她叫蝶舞,雖然不如她漂亮,可是比起她見過的其它的女孩也算是漂亮的了,但是她不喜歡蝶舞,“雪杉,我不想跟她住一起。”
是不是隻要蝶舞不跟她住了,她就能與東方凌翰住一起了,那是她下意識的認知。
“小小姐,少爺已經安排好了,要我把你送回京城就安頓在這裡。”
那他呢?
生茹很想追問一句,可想起他墨王的身份,她又豈能過問他的事情,淡淡的點了點頭,一溜煙的就進了西廂房的房子,眨眼就沒了蹤影。
“蝶舞娘,這孩子就暫時先交給你了,我去交差了。”
雪杉走了,生茹小小的腦袋瓜從門楣間悄悄探出來,她如今是在陌生的地方,陪着她的也是陌生的人,從此,再也見不到翰哥哥了。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走到四合院的大門前就能看到墨王府,她卻依然覺得離那個人的距離彷彿隔着千山萬水,萬水千山,從此再難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