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府上下都充滿了喜氣,就要過年了,張燈結綵的一片繁忙,倒是隻有如沁偶爾縫着幾件小衣裳,幸福的期盼着孩子的降生。
她常問起孃親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孃親總是告訴她,過年的時候他來了她就見着了。
娘這一說,讓她總是羞紅了臉,纔在家裡住了幾日而已,卻滿心裡的都是她的那個夫婿呢。
但心裡還是開始期待了,這世上哪有娘子不識自己夫君的道理,可是她呀偏偏就不記得了。
偶爾,白錦臣還是從她的記憶裡不住的閃過,孃親說他早已娶妻,而且與自己再也不會有瓜葛了,可是奇怪的,她聽見了,爲什麼卻沒有心痛的感覺呢?
許多的記憶裡她明明愛着的是他,他是她青梅竹馬的愛戀呀。
然而當她每一回的追問下去,孃親就總是支吾過去,甚至不願提及。
繡着花,這是寶寶的一個小肚兜,還不知道寶寶是男娃還是女娃,可是她還是繡了一件大紅色的肚兜,呵呵,新鮮好看呢,即使是個臭小子,她也要給他披掛上去,反正他還小還不會反抗。
院子裡,春桃飛跑進來,“小姐,姑爺有消息了,過年的時候就要來了。”
她心裡一慌,手中的針不由得就刺進了指中,一滴紅色的血圓滾滾的就在指尖上,“他,要來了嗎?”
“嗯,老爺接到書信了,這幾天就要到了。”
壓抑着心裡的好奇心,如果讓別人知道她對自己嫡嫡親的夫君也好奇的話,不知道又會有多少人笑她呢,可是她就是不記得了,雖然春桃一再說姑爺對她很她,她與姑父一直都很幸福,可是那樣的場面她怎麼也描繪不出來,甚至還有……
她居然連那個……那個房事也不懂要如何做呢?
又是下意識的撫着小腹,真不知道這小鬼是怎麼鑽進她的肚子裡來的。
接過了春桃手中的信,她數着日子,便是後天就要到了,斜靠在軟榻上,心慌慌亂亂的,就彷彿她出嫁前的那一夜。
時間在慢慢的捱過,從不知道原來時間也可以走得這樣的慢,寶寶,父親就要來了呢。
那日午後,她悄悄站在青松樹下,下雪的時候真美,美的讓她常常以爲在夢中一般。
棉軟軟的大衣遮住了發也遮住了衣衫,卻接住了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讓遠望中的人見了還以爲她是一個白閃閃的大雪人,卻不捨得動,一動了也就抖落了一身的雪花。
府中的那條路上,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在雪色中飛走而來,她怔怔的望着,明明記憶裡什麼也沒有,可是那身影卻帶給了她熟悉的莫名的心跳。
輕揚的衣角就在她的眸中,她看到了一張容顏,陌生的、俊逸的一張容顏,可是爲何,她的心頭卻開始了小鹿亂撞,這是她的夫君嗎?
是的,一定是的,心頭有一千一萬個聲音在告訴她,他是她熟悉的,他就是她的夫君。
“沁兒,我來了。”他的身形挾帶着雪花,輕飄飄的就落在了她的面前,讓一份獨屬於男人的氣息縈繞在她的周遭。
如沁慌了,心亂了,她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你……你是誰?”感覺不代表事實,她還是要確認一下才穩妥。
他笑了,一排牙齒整齊的露出了一邊,親切隨和的分明就是她的夫君一樣,彷彿他曾無數次的相擁過她,可是她卻怎麼也記不起來了,她迷糊的任他抓起了她的手,然後與他的手一起輕輕的放在她的小腹之上,“沁兒,這是屬於我也屬於你的寶貝。”
他的笑真好看,讓她慌亂的心慢慢的就平穩了下來,原還要掙開她的手,可是微微的試了試,她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他握住她的手緊緊的根本就動也動不了。
微垂臻首,她有些羞赧的垂下了頭,她也不知道那個小寶寶是怎麼鑽進她肚子裡面的呢。
男人的手一隻抓着她的手,另一隻卻向她的腰後一探,再一揚起,她便被他抱了一個滿懷。如沁偷偷瞧瞧四周,雪色中並無他人,這才微微的安心了一些,卻還是抗議了,“放開我。”她原本是要吼着他的名字的,可是出口的時候,她才知道她甚至連他的名字也不記得了。
男人毫不理會,迎着風雪向着暖融融的屋子裡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沁兒,叫我軒。”
她水漾的眸子擡首望着他,有種熟悉的感覺,似乎她早已無數次的叫過這一個“軒”字的,眨着眼睛,一瓣雪花落在了臉上,沁沁涼涼的,她的“軒”字纔出口,他就低頭就吻去了她面頰上的那一瓣雪花,讓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就向他的懷裡一閃,小臉立刻就埋在他的胸口,心跳如擂一般,他就是她的夫君了,他叫做“軒”的。
又是在記憶裡搜索了一遍,竟還是沒有。
暖閣裡他放她下來坐在軟榻上,她嬌呼一聲,“雪。”
輕展軒這才發現自己與如沁身上的雪花猶在,正在屋子裡的暖意下漸漸融化,他伸手重新又抱她下了軟榻就站在他的面前,親手爲她解下了身上的棉衣,一身的雪抖落時,他上下的打量着她,憐惜的說道,“沁兒,你瘦了。”
她眸眼一挑,“爲什麼我不記得你了?”好象寧府裡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存在,就只有她什麼也不記得了。
他笑,“只要記得我是你的夫君就好了。”
搖搖頭,她坦白道,“其實連這個也不記得了。”
他啞然失笑,“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你孃親,然後讓她來證實一切好了。”
她捶他胸口,彷彿從前就捶過了無數次一樣,“又壞,欺負人家不記得了,讓孃親笑我呢。”
一把再擁她入懷,空氣裡的雪的氣息早已遁去,他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氣,那是獨屬於她身上的味道,“沁兒,過了年,我一定要接你回家。”不由自主的說完,不過才月餘的分別,輕展軒卻有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親眼看到甄陶與婉柔一起帶走了皓兒,其實他的沁兒本來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回到他的身邊了,可是私心的,他想要讓一起從頭來過,彷彿他們才第一次相見,彷彿他與她都第一次的戀愛了,雖然當他望着她隆起的小腹時不免要爲着自己的孩子氣而失笑,然而她帶給他的一份純美,卻會是他這一輩子的珍藏。
入夜了,春桃乖巧的打理好了一切,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他望着燭火中不住絞着手指的如沁,心裡是開心的笑,“沁兒,剛進府的時候就拜見過了岳父岳母了,又下雪,明天我們再一起過去走走。”真怕這時候她提出要去拜見寧風夫婦的建議,他急忙就先說在了頭裡。她在緊張,他知道。
心裡剛剛還想着的情節竟然被他給打翻了,她鬆開一直絞在一起的手,頗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夫妻相處,“軒,那本書遞給我一下。”似乎除了喚着他的名字以外,其它的對於她來說都是一種新鮮與陌生,還有一些些的惴惴不安。
當高大的身形一晃,他乖乖的就把書拿到了手中,然後舉到她的面前道,“看一刻鐘,只許一刻鐘,然後就要睡覺了,寶寶也困了呢?”一點也不害羞,她的身子他早就看光光了,他可不怕。
她的臉卻紅到了頸項下,好象記憶裡從來也未曾與一個陌生的男子同牀共枕過,可是該死的他就是給她一種親切的合情合理的感覺,讓她怎麼也推辭不了,想想春桃臨出去前那燦爛的一笑,她就又是羞了開來。
書拿在手中,卻是半個字也沒有看進去,遮着自己的臉,就當紅蓋頭一樣的用了,她的心頭繼續小鹿亂撞,又想起出嫁前孃親說過的話,她與他是夫妻了,而夫妻間是要肌膚相親的,然後……
然後纔能有寶寶呢,一如她此刻肚子裡真真切切的寶寶。
“沁兒,睡覺了。”打掉她手中的書,他想她想的瘋了一樣,要不是戰事才結束,他還是無法趕過來,白錦臣真是比他預想中的還要堅持,居然與他打了這麼久的仗。
她推開他,“我自己去。”怕他又抱着她,那種感覺怪怪的,讓她心頭小鹿兒總是亂撞。
來到牀上,鑽進被子裡衝着牀裡就乖乖的躺好了,可是一雙耳朵卻是豎起來的聽着身後的動靜,有些怕他了。
越是怕,他還是來了,一甩手,燭光就滅了,剎那間的黑讓她什麼也看不清,甚至連着他的面容。
牀帳裡是陌生且又熟悉的感覺,看來,真得只能怪她,怪她失去了一些記憶,迷惑的她把自己深埋在黑暗中,“軒,爲什麼我不記得你了?”他在她身後,她知道他的存在。
輕展軒的身子一悸,知道她會有此一問,可是真的問了,他還是難以啓口,怎麼也不能說是他故意的,故意請人配製了藥不許她記起從她出嫁開始到她喝下那杯酒之間的獨屬於他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