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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難道要告訴舟載月,自己是勤王死士,無法承擔舟載月的大任?

“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屋子了。”蘇戒一直在忍着胸口的痛苦,只是臉上沒表現出來不適,這傷是勤王給的,他不會有任何怨言,他不怨勤王,卻對琴師的做法而感到寒心。

“到我屋子來,有傷不治怎麼行?”舟載月見蘇戒不肯和自己多談,只得無奈苦嘆一聲,難道自己苦苦尋找到的那人的孩子,還有什麼隱秘的苦衷不成?

蘇戒沒有排斥舟載月的醫治,畢竟自己這幅樣子讓蕭笙年回來看到了又是一樁麻煩,若是舟載月能給自己處理一下,那真是再好不過。

“這傷怎麼來的?”舟載月沒有行醫箱,但藥瓶倒是有不少,況且蕭笙年早就爲他準備了許多醫者必備的東西擺在房間的明面上,以方便舟載月隨時使用。

聽到問話,蘇戒默了片刻,答道:“小傷罷了。”

舟載月一聽蘇戒的口氣,似乎是對受傷習以爲常,而且今天的傷還受得這麼心甘情願,不由得怒火中燒,他氣的吹鬍子瞪眼:“小傷?這世上沒有誰有資格傷你!”

蘇戒撇嘴,顯然對這句話不以爲意。

舟載月把手搭在蘇戒的脈搏上,原本他的表情平常,可沒過一會兒,舟載月就驚怒交加,他用複雜的眼神看着蘇戒。

這一刻,舟載月臉上的皺紋似乎都深邃起來,他問道:“死亡蠱毒?你體內被埋下了死亡蠱?”

蘇戒眼角一跳,瞬間抽回手,看向舟載月的目光浮現殺意。

死亡蠱毒是摸脈可以摸出了的?

蘇戒心中警鈴大作,舟載月的眉頭則是深深皺起,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道:“死亡蠱,這是呼琴控制死士的慣用手段,難怪你對我之前說的話不爲所動,原來問題出在呼琴的死亡蠱上,說說吧,你怎麼被控制成了死士?”

見蘇戒不語,舟載月乾脆拉了把凳子坐到蘇戒旁邊,他道:“呼琴爲人狡詐,你涉世未深,很有可能受他利用,你這麼心甘情願爲呼琴賣命,這中間必定有陰謀,不如仔細給老夫講講你和呼琴相遇的過程。”

蘇戒哪有那麼容易肯說,況且他根本沒聽過呼琴這個名字,難道琴師的名字是呼琴?

猛然間,蘇戒從座位上一言不發的站起來,便要離開。

“當初帶走你的蘇叔掣和堇箏的本事都不小,我雖不知道你從前發生過什麼,可我斷定蘇叔掣和堇箏拼死也會護着你,而且他們哪有那麼容易死?說不準當年他們的死就與呼琴有關,你不同我說,現在說不準就是爲仇人賣命,呼琴爲人狠辣,你就這麼甘心被他控制?”

蘇戒的腳步頓住了。

他面現掙扎之色,倘若舟載月只是詢問,蘇戒的心裡防線還沒那麼容易被突破,可一旦牽扯到蘇叔掣和堇箏,蘇戒便猶豫了。

是啊,當初的村莊山清水秀土地肥美,可爲何突然就鬧了饑荒?

而且短短几天村民們都餓死,活下來的只有各家孩童?

蘇戒對饑荒的記憶有些模糊,但他清楚的記得自己經過殘忍的篩選,他殺盡了村莊所有的孩童,獲得了唯一能夠活下來的機會。

當時的蘇戒大概十歲,他對那段饑荒的記憶早就模糊了,只是在成長過程中聽琴師總是強調他與勤王是如何救蘇戒於苦海的。

久而久之,蘇戒便不懷疑了,有時候習慣是一個可怕的東西,而從小就接受的觀念思想已經紮根在蘇戒腦海深處,若是沒有舟載月今天的這一番話,蘇戒永遠也不會懷疑當年的真相。

可蘇戒根本回憶不起來蘇叔掣和堇箏的死因,他只記得兩人死的時候不停的囑咐自己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村民們真的是死於饑荒的?

蘇戒對鬧饑荒的記憶挺深刻的,因爲琴師帶他見過一些鬧饑荒的村莊,蘇戒一直記得那些畫面,他自然也便以爲當初自己家鄉村莊饑荒的時候,村民們也是這樣。

難道這些年自己信以爲真的事實都是錯誤的?

蘇戒默然了很長時間,然後又坐回了座位,面色有些陰沉。

舟載月露出慈祥的笑容:“說說吧。”

他的聲音帶着飽經世事的滄桑睿智,和極大的包容與信任。

“我記得幼年家鄉饑荒,父母都餓死了。”

這是蘇戒第一次開口與別人談論自己的家鄉,他的嗓音很平靜,眼裡也有幾分追憶。

舟載月笑了,他道:“蘇叔掣和堇箏都有武功傍身,倘若真遇上了饑荒,他們完全有能力帶你去別處隱居。”

“我幼年生長的地方鳥語花香,環境很美。”蘇戒本身回想不起太多的東西,而且他的心極不平靜,因而好半天才能擠出一句話。

舟載月很耐心的聽着,同時指出了蘇戒話中的不合理之處:“這種山清水秀之地只要百姓不荒廢土地,又沒有大旱大災,通常不會讓百姓們餓到都死的地步。”

“我記得我殺了很多孩子,比我大的,比我小的,最後才活下來。”

“你記得誰讓你這麼做的嗎?”

“不記得了,我記得當時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活下去,然後我活了,別的孩子都死了。”蘇戒自顧自的說,他每說一句,舟載月便提出一句判斷與分析。

蘇戒說了很久的話。

他從沒有對人說過這麼多的話,可能是因爲今天心情頹然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爲身體上的疼痛讓他疲憊,再有就是舟載月很關心他,並且在他心理最薄弱的時候打開了一扇門。

人們有時候會潛意識的迴避讓自己痛苦的記憶,這麼多年蘇戒都刻意迴避着當年村莊的事情真相,也不願深究,不僅是因爲蘇叔掣和堇箏死在了那裡,更多的原因是他在當年造了太多殺業,他對不起那些死在他手中的無辜的孩子們,因爲他要活下去。

蘇戒在那一年手染鮮血,噁心恐懼讓他渾身顫抖,讓他無比痛苦,讓他恨不得去死。

他站在一片獻血當中,站在一片屍體當中。

他覺得天色彷彿暗了下來,這時候他多希望來一場雨,將地上的獻血都沖刷走,將他的身體和心靈都一起沖刷乾淨。

但是天上沒有下雨。

反而是蕭落軒穿着一身整潔的衣衫出現在蘇戒面前,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他說:“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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