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一滴眼淚,從沈清墨琥珀流瑩的目光中,悄然飛落。
人言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此時他很心傷,也很心疲,他只是後悔,沒有早一點看清自己,也沒有早一點表明立場,這場追逐,是他自己敗給了自己,怨不得人。
直到他走出藥香門,隱在暗處的一道身影,慢慢的出現在他眼前時,沈清墨淒冷的道:“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什麼時候給我解藥。”
若是付倩倩在這裡,一定能認出站在沈清墨面前的這個人,白髮白鬚,一臉慈眉善目,他正是本該死在蝴蝶谷的鄧老。
鄧老溫和的笑道:“等他擊退了強遼,拿下西夏還有西夷吐番後,解藥,我自會給你。”
沈清墨嘲諷的偏過頭,隱去眼角的淚光,從鄧老身邊走了過去:“幫我帶句話給師傅,告訴他,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天下再大,於他於我,也不過一隅。”
鄧老眼裡劃過無數的錯綜複雜,他何嘗不知道,天下再大,也不過一隅,但那是“他”窮其一生,也想得到的,爲了“他”,他願意不擇手段。
更何況,那女人還親手殺了他唯一的“孫子”。
在沈清墨看不到的衣袍之下,鄧老陰隼的鬆開了手中的七星木劍。
那是一把只有手掌寬,雕刻又極其醜陋的七星木劍,只因爲當年雕刻這劍的人,還只有七歲,所以雕的極醜。
可就算是極醜,也是他心裡的至寶,因爲那是曼真親手做來送給他的禮物,是曼真有生以來,第一次親手做的東西。
他如獲珍寶的帶在身上幾十年,從來都不敢忘記那天,她懊惱生氣的舉着被劃破的手指,對他說。
“杜懷,你看,爲了給你一件禮物,我的手都劃破了,這是我第一次親手做的,你要好好珍惜哦。”
那一年,柴曼真七歲。
“杜懷,姐姐生姐夫氣了,明明就是姐姐無理取鬧,姐夫爲什麼要事事都依着姐姐?姐夫是九五之尊啊。”
那一年,柴曼真十五歲。
“杜懷,我覺得姐姐太刁蠻了,大臣們說的對,本來就應該要開枝散葉,多多延綿子嗣啊。”
那一年,柴曼真十六歲。
“杜懷,我恨你,你明知我心裡只有姐夫一個人,還趁人之危,枉我這麼相信你,我恨你,恨死你了,你怎麼不去死?你快去死好了。”
那一年,柴曼真十七歲。
……
看到沈清墨踩着如鉛重的腳步,疾速離開,宗政漠閉上冷戾的雙眸,擡手示意周奇道:“吩咐外面的影翎衛,除了他,殺!”
周奇身上散開層層喋血的殺意,低頭溶入黑暗之中。
夜行而來的沈清墨等人自然不敢張揚,出了藥香門,所有人趕緊往深山中退去,其方向正是九離山後方的斜谷。
突然另一隊黑衣人攔截了沈清墨等人,鄧老雙眼劃過錯綜複雜的精光,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沈清墨,立馬道:“殺出去。”
周奇緊握着長劍,瞥了一眼置身在人羣中的沈清墨,他那一身白衣,在月色和黑衣人中,何等的亮眼。
他本該是不惹塵埃的人啊,此時卻偏偏站到了跟王爺對立的方位。
“王爺有令,除了沈三公子,擅入大鐘者,殺無赦。”
沈清墨低垂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動容和心慟,轉而一瞬及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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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快速收起眼中的複雜之色,側目再次看了眼沈清墨,同時袖袍翻舞,八顆掌心雷,夾在十指的指縫之中。
“砰砰砰”
從藥香門走出來的宗政漠,聽到接連不斷的掌心雷響,劍眉再次緊蹙,指腹不由自主的握着腰上的金劍。
這把劍,本是名動天下的四大名劍中的兇劍,名爲雪煞,本該寬二指,長三尺,厚兩分,舞動時,更是蒼穹色變,殺氣滔天,那時他言,出行時攜帶不便,師傅便親自用心頭血相助,重新回爐改爲今天的這把線劍,再贈與他,並取名爲鳳揚。
那時師傅鑄劍時,用的就是掌心雷炸其凶煞,以兇克兇,從而在他舞劍之時,若他願意,只要渡入內力,鳳揚便能發出跟掌心雷一樣的聲音。
師傅明明就在遠修身邊,卻不想見他嗎?
宗政漠心沉如冰,強行剋制住尋聲而去,翻身便跳上馬背,直往大鐘皇宮方向狂奔。
以前他從來沒有去想過,要去查師傅的過去,直到現在,他才明白,爲何大鐘無長者,爲何父皇在臨死前,堅決不讓沈家來看病,更不服用沈家所開的藥方。
這裡面太多的詭異,而想知道答案,他要先從藏書閣開始查起,重新再看一次皇家的史冊。
一直到第二天天放亮,宗政漠才擡起掛滿血絲的雙眼,看向藏書閣的窗外,他雙眸冷凝,再次轉身潛入了御書房。
如今強遼來襲,沒有皇帝坐鎮的大鐘皇宮,宛如空城,而御書房內的擺設,一如當年,臺階下的雙鶴銅爐,臺階上的龍案,左側的書架,右邊的百寶閣,頂前的玉石屏風,全都是大鐘開國時便有的東西。
宗政漠全身散發着冰寒之氣,沉穩的走到玉石屏風前,看向那屏風上雕刻的雙龍戲珠,伸出手便朝其中一珠,用力的按了下去。
當看到龍珠鬆動,在手心中往裡深嵌,宗政漠轉身看向龍案,就見龍案前的四方龍椅悄無聲息的從一側劃開,露出一條人形寬的密道。
若是他沒有再仔細的去看一遍皇家史記,只怕他永遠也不知道,原來御書房下還有一條密道。
天下政權中心的御書房內有密道,而如今竟無一人得知,這是何等的嘲諷。
而皇家史記中,也沒有記錄在案,他之所以發現,那還要拜文書中那條鐵令所賜,上面寫着:大鐘皇宮龍氣所在,爲金鸞寶殿和御書房,警告宗政家後代子孫,不論何人爲帝,這兩處的任何擺設,均不能移動。
曾經他只以爲,這兩處是按陽陰五行所設,又是師尊竭力一生修爲所設的風水龍氣,若不是付倩倩的無心之語,就是他,也沒有想過,當年太高祖會在這裡修了一條密道,直通長生谷。
沒有一絲猶豫,宗政漠立馬走進密道,前行約百米左右時,就看到沈士芝鎮定的站在哪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