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君墨塵提起十一皇子,老皇帝面上突然現了苦笑,他望着君墨塵道“寡人整日念着你孃的好,卻寵着安妃,你難道不覺得寡人虛僞?”
是又如何攖?
他畢竟是自己的父皇,是娘一心一意待着男人。
君墨塵望着老皇帝明顯變得暈黯的雙眼,輕垂了眼睫道“娘曾說過,能跟在父皇身側這麼久,她這輩子值了。”
“麗娘真的這樣說話?償”
老皇帝激動搭住了君墨塵的雙肩,一雙眼瞬間噙滿了淚水,眨也不眨的落在他的面上,向他做着求證。
此時的老皇帝再也不是曾睨看大昭的九五至尊,他只是一個想要從別人口裡尋求安慰的普通老人。
君墨塵看着老皇帝如今的模樣,心頭微微泛酸,垂眸點了點頭。
“這是孃親,同我說的過最後一句話。”
想着自己在榻上躺了十七年,卻從不抱怨的孃親,君墨塵的心裡便揪的生疼。
“麗娘……爲夫對不住你啊……”
老皇帝突然雙手狠狠的後在臉上,精神崩潰的失聲痛哭。
君墨塵瞧了動容,想要安慰,手伸到一半終於在快碰到老皇帝的肩頭卻因爲彆扭而收了回來。
“父皇身爲大昭的皇帝,後宮也關乎的朝堂安穩,想來娘是不會怪父皇的。”
君墨塵不願違心,所以他只能用公事公辦的話來安慰老皇帝。
老皇帝聽了君墨塵的話不僅沒有止住哭聲,反而更加懊惱的用手狠狠的抓着自己的頭皮。
他用了十足的力,竟似要把手發拔下來一般。
君墨塵不知老皇帝因何會這樣失態,實在不知如何安慰,只得由着他發泄。
終於,老皇帝哭累發泄夠了,用手狠狠的抹了把臉,勻了幾口氣平撫了心情才望着君墨塵道“墨安,你跟老四也沒有怪過父皇嗎?”
怎麼可能不怪?
自己的孃親號稱深得皇帝的寵愛,可是隻有在福陽宮裡陪過她的人才知道,她是多麼的孤單。
每每聽到皇帝又寵了哪個美人,宮裡又有哪位嬪妃添了龍胎。孃親那雙早已看不見的眼便會閉的緊緊的躺在牀上。
若是自己同三哥過去瞧見時,孃親便會說昨夜的風吹在屋頂她睡不着,所以累了,還會自嘲的說,看不見的人耳朵比兔子都靈。
那時他們小,心痛孃親便會怨父皇把時間都陪別人了也不陪娘。
可是娘說“你們的父皇是大昭的皇帝,要管的是整個大昭,怎麼可能爲了兒女情整日呆在福陽宮。”
他們不明白孃親說的是什麼意思,可是即然孃親不怪,他們便也不怪好了。
“怪過,可是娘說父皇身不由已,讓我們不要怪。”
現在想起娘來,君墨塵依然覺得心疼。
老皇帝爲了君墨塵的那句“娘說父皇身不由已,讓我們不要怪”而再次崩潰。
他昴起了頭,可是縱模的老淚依然很快的順着脖頸流了下來。
君墨塵望着老皇帝兩次爲着自己的孃親流淚,心下替自己的孃親感到一絲慰籍。
老皇帝又哭了一場,心裡的懊悔也宣泄的差不多了,望着君墨塵道“你們真的不怪?就在兩天前寡人還想着把皇位傳給安妃的十一子,而不是你與墨塵。”
君墨塵聽着老皇帝把心裡話掏出來,無謂的笑了笑“皇權繼位這種事,本來就是你算計我,我算計你有什麼怪與不怪的。”
“可是你們應該怪的。”
老皇帝望着大殿的屋頂,艱難的開口道“十七年前,如果不是我聽信了皇后的讒言,你們的娘本根就不會身染重疾纏綿榻上十七年,你們的妹妹也不會被人抱出宮外不知所蹤。”
將憋在心底十七年的密秘說出,老皇帝如負重釋,他望眼一臉震驚的君墨塵道“我心裡有愧,連在你娘面前多呆一刻都不敢。”
君墨塵沒有想到自己的父皇從始至終都知道娘因何而病。
更沒有想到,別人口裡的怪胎是個女嬰,是自己的父皇讓人把她從剛剛生產的孃親身邊帶離,不知送到了哪裡。
他發覺自己現在完全的不認識面前的人了。
在娘與周圍人的認知裡,父皇心裡最重要的人一直是孃親。
就連她生下怪胎,宮中傳言娘是不吉之人時,也是父皇壓下傳言給了孃親一方安穩的世界。
爲着父皇的這份情誼,孃親直到目不能視口不能言,而上依然爲了父皇短到不過三言兩語的探視而苦苦堅持。
“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殘忍的對待娘?”
君墨塵艱澀的開口,望着面前的人,再也不願稱他爲父。
“因爲皇后拿着我親手賜給你孃的玉佩,告訴我這是從一個劉姓太醫身上掉下來的。”
“所以,你就信了?”
君墨塵冷笑,覺得老皇帝的藉口實在是可笑。
“我原本不信的,可是偏偏有那麼一次是劉太醫一人去的福陽宮出診,又偏生他生極其俊美。”
“因爲他生的俊美,所以你就相信孃親同他有私了?”
君墨塵實在覺得嘲諷,原本在自己父皇的心裡自己的孃親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面對君墨塵的追問老皇帝低了頭“我那時實在是暈了頭,一心想着壓下這件醜事,斷了你娘同太醫的聯繫,便在你妹妹生出後讓人把她抱出了宮。”
“這樣說來,我娘還得感謝你的不殺之恩了!”
君墨塵的話裡有濃重的嘲諷不屑。
老皇帝喉節一陣滑動,蓄力片刻才又接着說道“其實,事後你娘病重,我便覺出不妥,但那時大錯已成。”
面對老皇帝的懺悔,君墨塵只有冷笑以對“十七年前你剝奪了孃親的一個女兒,十七年後你又準備奪了她兒子的皇位繼承。這就是你對她的補償?”
“墨安……”
老皇帝望着君墨塵想要替自己辯駁。
可是,事實擺在那裡,十七年前自己負了麗孃的信任,十七年後自己再次負了她的真情。
“對不起,朕現在政務纏身,實在沒空同人父子深情。”
君墨塵大步流星的走出養心殿,生怕慢了一步自己便會忍不住把老皇帝帶到鸞鳴宮,讓他同皇后一起回憶是他們如何害了自己的孃親。
君墨塵走出養心殿時鄭路正同鄭和立在一起說着話,他也不管鄭路問的自麼樣了衝他道“小路子,咱們走。”
“是”
“恭送皇上。”
鄭河恭敬的目送着面布陰雲的新帝遠去,轉身便回到了養心殿內。
老皇帝頹然的靠在座椅上,兩眼空茫的沒有焦距。
“上皇”
老皇帝轉了轉眼珠,望着邊上的鄭和道“小河子,墨安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有十幾年沒有聽到這個稱呼,如今着老皇帝的無助叫起,鄭和只覺得心頭泛酸。
他立在老皇帝的身側安慰他道“上皇,皇上跟麗妃娘娘一樣的仁厚,過兩日就沒事了。”
聽着鄭河的安慰,老皇帝轉了轉眼珠,從他這裡求證道“小河子,你真的覺得即使麗娘知道是朕抱走了她的女兒也不會怪朕?”
鄭河沒有想到當初麗妃生下的並不是怪胎。
親生女兒被人從自己的身邊抱走,想來沒有哪個孃親可以毫無怨恨吧。
鄭河停頓一下才道“想來上皇也有自己的難處,麗妃娘娘那麼善良,一定會理解的。”
“是的,麗娘一定會理解的,小河子陪朕去看看麗娘。”
老皇帝受了刺激竟然有些呆傻了。
鄭河忙哄着道“上皇,麗妃娘娘喜歡陽光,咱們等明兒陽光足了,再去看她好不好。”
“好。”
君墨塵出了養心殿,只覺得心裡像堵了塊棉花。
他什麼事也不想,哪裡也不想去,就這樣有些漫無目的走着。
等他的步子停下來時,已然走到了“傾雲宮”外。
“傾雲宮”的門閉着,他想也沒想的伸手便去推。
隨在他後面走的已然有些上氣不接下去的鄭路瞧見了忙道“皇上。”
君墨塵停了手,轉頭望上他道“有事?”
鄭路勻了口氣道“皇上,這裡面住的畢竟是秦王夫人,您現在這身衣服……”
君墨塵低頭掃了眼身上的明黃龍袍道“朕子是天子,進了小小的傾雲宮怎麼了。你在這裡候着,要是有人說閒話,你替朕割了他的舌頭。”
“是”鄭路應了聲,低着頭再也不敢開言。
君墨塵推門而入,在院中停也不停,大步走向垂花門,走入了二進院。
此時已是黃昏,花園中的諸物被太陽的餘輝鍍上了赤金的邊,瞧起來靜謐而瑰麗。
君墨塵無心賞景直奔木屋。
坐在鞦韆架上的吳桑自濃豔的火燒雲上收回目光,便看到了立在自己不遠處的君墨塵。
他依然穿着天下最尊貴的明黃色,立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望着自己。
看起來無助而彷徨。
“皇上,用過晚飯了沒有?”
關切的話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自然的好似老夫老妻。
君墨塵眸內有星光閃過,走到吳桑的根前,單膝跪地的望着她道“爲夫餓了,娘子什麼時候可以開飯?”
面對君墨塵的無助與撒嬌,吳桑永遠無法硬下心腸,雖然她在內心鄙視着自己的沒有原則,口裡卻依然是溫柔的話語“彩霞在煮粥應該一會就好了。”
“娘子的肩還痛不?”
“不礙事了。”
……
彩霞端着鍋自竈房出來時就看到:自家夫人坐在鞦韆架上,她的身前跪着一身明黃卻斂了氣勢的當今皇上。
---題外話---明兒見啦
謝謝meaganhu的花花naifulei的咖啡,樂文最近抽海風亂點纔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