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東山圍獵的時候,當時,原本溫馴的小母馬不知道爲何,忽然發出一聲痛楚般的嘶鳴聲,狂奔了一段路之後,把她整個人一下就被甩了出去,‘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
好在她只是駕馭着馬兒慢跑,運氣也夠好,摔下來的地方是一片藤蔓,落地的時候小腿一歪,腳踝被扭了一下,身上其他的地方倒沒受到傷害。
珠珠倒在地上,回過神後,擡頭看向自己的愛馬,見它已經發了瘋一般的朝林子深處狂奔而去,知道它必定是出了什麼意外。
她想掙扎着起來去追回它,剛站起來,腳踝的疼痛讓她身子一軟,又‘啪嗒’的一聲摔到了第上。
她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剛剛小呆哥哥原本說要跟着自己的,身邊服侍的人,也因爲剛剛馬兒的狂奔被甩了,等到他們趕上來,也不知道馬兒跑到哪裡去了。
那可是爹爹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呀。
這時,前面有人駕着馬奔馳而來,她沒看清馬上的人是誰,指着她的馬兒逃走的方向,道,“我的馬跑了,你快去幫我追回來。”
馬上的人也沒說什麼,就真的往那邊跑去,珠珠這纔看清楚那人身上穿的是御林軍侍衛的服飾,想着可能是剛剛小呆哥哥給她的侍衛吧。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又側耳聽了聽,遠處有馬蹄聲傳來,她動了動扭傷的腳,好像沒有剛纔那麼痛了,於是她想要站起來,只是她剛一動,就驚懼的立那裡一動不動,嘴裡發出一聲尖叫。
她的身側,一株樹杆上纏繞着一條蛇,正對她吐着猩紅的信子,轉眼間就要朝她竄過來,珠珠已經嚇呆了,不知道是該逃,還是立在那裡讓蛇咬……
這時候,耳邊忽然有一道男子急促的低喝聲,“別動。”
她根本就動不了,就算讓她動,她也動不了啊。
那道聲音剛落下,就見一道光從她眼前掠過,最後‘咚’的一聲,那條蛇被叮在了樹幹上。
珠珠這纔敢吐出一口氣,腿腳無力,跌坐在地上,可她一想到也許附近還有蛇,她就驚叫着彈了起來。
她連受傷的腳都不顧,驚魂未定的往剛剛救她的人那裡而去,咦,是剛剛被她指使着去追馬兒的人,他怎麼又回來了?
“謝謝……謝謝你”珠珠看清楚救命恩人之後,擦了擦眼淚,結結巴巴的朝他道謝。
這個人,他好高,肩膀也很寬,長的雖然沒有爹爹和小呆哥哥,小笨弟弟那麼好看,可他全身充滿了朝氣,看向自己的眼睛,年輕又明亮,炯炯有神。
他身上穿的是品級最低的御林軍侍衛服侍,可卻有着一種別樣的禁慾感(這是孃親後來告訴她的,因爲爹爹穿上親王服後,在孃親的眼裡也是這樣的感覺)
她的心,沒來由的跳動了一下。
“我叫珠珠,你叫什麼?我會讓我哥哥感謝你的。”珠珠說到。
她平時膽子挺大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些軟軟的,長的醜的東西。
對面年輕的男孩眼神閃爍着,好似要逃離什麼,後退了一步,道,“你沒事就好,我不需要你感謝,我叫杜藝鳴。”
珠珠見他原本是要去幫他追馬的,怎麼忽然又折返回來了,問道,“你剛剛怎麼回來了,幸好你迴轉,不然我肯定就被那條蛇咬了。”
杜藝鳴道,“這裡是皇家獵場,進行圍獵前已經排查了很多次,肯定不會有刺客對你的馬下手,而這次圍獵的只有皇太弟帶來的人,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肯定也是跟着貴人一起來的,貴人裡可是有很多陰謀的,我是御林軍,有保護你的職責,你的馬跑了,可以再買,可要有人對你下手,那你可就……”
珠珠聽他說’貴人裡有很多陰謀‘,就想到最近孃親教導她的那些,她聽了都毛骨悚然,從小,她被爹孃,兄弟寵愛着,但並不傻,知道生活裡總是有灰暗,但真正聽到了那些,又心裡不舒服了。
如今,再聽到一個御林軍侍衛這樣嫌棄的說法,道,“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啊,我就沒有謀害過別人,我孃親也沒有,我家也沒有。”
杜藝鳴本是好心的解釋爲什麼會迴轉馬頭的原因,可見珠珠忽然好像生氣一樣,也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於是磕磕巴巴的道,“我沒有說你謀害別人,我是說我怕你被別人謀害了……”
珠珠也感覺到自己有點無理取鬧,於是小聲道,“謝謝你救了我,我……我被嚇的語無倫次了。”
那邊被珠珠撇下的人趕了過上來,珠珠的丫環跳下馬,到珠珠身邊,“郡主……你沒事吧。”
杜藝鳴聽到那丫環叫珠珠‘郡主’只驚訝了一會,就馬上跪下道,“小的不知道是郡主,還請恕罪。”
珠珠見他跪下,心裡有點不是滋味,想伸手去拉他起來,但想到男女有別,於是,連忙後退,這一退,原本被她忽視的,腳踝的疼痛又擴大的,她‘嘶’了一聲。
×
寶貝女兒受傷了,自然被芳華和薛重光勒令在家裡休養,不準出門。
而珠珠的馬突然發狂也被高度關注,嚴密的查探,最後的結果卻是很平常,珠珠的馬兒在密林裡被找到,獸醫查看後,斷定馬兒被毒蛇咬了一口,纔會發狂。
珠珠被勒令不能出門之後,讓小呆一定要打賞那個救她的御林軍侍衛,小呆笑眯眯的應了。
她再次出門是一個月後,她也再一次碰到了那個救她的杜藝鳴。
那天,她去皇宮拜見皇后嫂嫂,經過御花園的時候,看到了英王正坐在亭子裡,邊上有一個侍衛在服侍着,她偷偷的上前,想要嚇唬嚇唬英王兄,不過,她被英王兄的姿態給迷了一下。
在她的心裡,她爹爹是世界上最俊的男人,小呆哥哥排第二,小笨蛋排第三,英王兄排第四……
可這一刻,她覺得這樣的觀念要動搖了。
亭子裡的英王兄穿着一身親王服飾,天氣有些熱,領口微散,隱隱露出一片淺麥色,光滑的肌膚,他的神情慵懶,手上拿着一隻筆,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神迷離的看着前方……嘴角微勾,噙着笑意……
再看他身邊磨墨的那個男子,竟然是那天救她的杜藝鳴,一身御林軍服飾,沒有武人的粗魯,卻是讓人覺得柔軟潔淨,溫暖的出奇。
他的手指細長乾淨,那雙手怎麼生的那樣好看呢?一點也不像是普通侍衛的手,手指夾着磨錠磨啊磨啊……
她愣愣的站在那裡,看着亭子裡兩個男子,竟然生出這樣的風景很好,兩個男人在一起,畫面原來也可以這樣美啊。
英王兄看到她後,叫她上前,她呆呆的上去了,英王作畫,偶爾和杜藝鳴說話,杜藝鳴會恭謹的回答……
他的聲音有一點點沙啞,和他整個人一樣,不緊不慢,溫和的出奇。
她謝謝他那次的救命之恩,他笑了笑,那笑容,像是溫暖的陽光灑滿全身……
她磕磕絆絆的說着話,說着她也不知道說了什麼的話……
從那之後,她的目光,就一直追隨着他。
他是蹴鞠高手,小笨說是因爲他一身功夫,纔會那麼好,在她看來,纔不是的,他做什麼都是天下最好的。
哪怕千萬人中,只要他站在那裡,她都能認出他來,所有的光輝都聚集在他那裡,他進了球,叉腰大笑,笑的彷彿漫天的霞光籠罩在他周身。
他踢空了,頹然的倒在地上,也是那樣的帥氣,頹然過後,他一躍而起,轉眼就那樣的生機勃勃,英氣逼人……
後來,有一次她去找他,看到他正在和一個姑娘說話,那姑娘含羞帶怯的看着他,而他則是一臉的不耐煩。
她認識那個姑娘,父親是四品官員。
她聽到那個姑娘對他說,“我爹很看好你,願意提拔你,如果你願意上門提親,我爹肯定很高興……”
他拒絕了那個姑娘,說,“我憑自己的實力也能往上走,而且,我配不上你的身份,謝謝姑娘的厚愛,恕在下不能接受。”
那姑娘頓時變的面目可憎,“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御林軍侍衛,我能看上你是你的造化,你竟然還敢做喬?”
她聽了這話,頓時爲他不值,那姑娘看上他是她自己的事情,憑什麼一定要人給予迴應?
於是,她衝了上去,呵斥了那姑娘,卻聽那姑娘道,“你是以什麼身份呵斥我?難道說郡主連別人的情事也要管嗎?”
頓時,他的眉梢冷冽,想要發作,她伸出溫軟的小手緊緊握住他的大手,“因爲,他喜歡的人是我。”
說完這話,她的臉紅的能燒起來,她真的只是見不得別人貶低他。
他在她的心裡是那樣的高大,不應該被人拿身份的事情分說。
只是,她這樣說,好像也不太要臉,如果孃親知道了,肯定會呵斥她吧。
那位姑娘嘴巴張的大大的,不可置信的看着兩人,愣愣的問杜藝鳴道,“你喜歡她?”
杜藝鳴緊緊的回握住她的手,道,“我喜歡她!”
×
自從那次驚馬之後,芳華見女兒越發的容光煥發,舉止間竟然嫺靜了不少,不是強求的,假裝的那種,而是發自內心的,她的眼中,嘴角無不泛着甜蜜的笑意,有時候會害羞的用帕子遮住臉,吃吃的笑……
她以爲女兒是碰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本想問問的,但一直都有事情牽絆着。
自從薛重光回到金陵,昭慶帝就再沒讓他離開過金陵。
薛重光進昭慶帝一直挽留他,於是坦然的對昭慶帝說,因爲小呆被立爲皇太弟所以需要避嫌。
而昭慶帝則說,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小呆是薛重光的孩子,自己奪了他的孩子,但不能連天倫都奪了。
於是,端王府一家就這樣在金陵安頓了下來,同時也把交州王府那邊的下人給招了回來。
同時,昭慶帝又重新讓薛重光接手宗正寺,薛重光又忙碌了起來。
這日,薛重光從衙門回來,見芳華不在,問了清瑤,才知芳華去了慶遠侯府給嚴三姑娘添妝。
嚴艾舒在莊子裡住了幾年,早就過了花信之期,慶遠侯夫人竟然也不着急,反正害了女兒的老夫人,韓王都得到了報應。
她乾脆就讓嚴艾舒以寡婦的身份回到了慶遠侯府,反正有她在一日,就有女兒一口吃的,她死之前,總能把女兒的歸宿找好。
終於,看好了一戶人家,雖然嚴艾舒說是寡婦的身份,可畢竟是頭婚,所以慶遠侯夫人是卯足了勁要大辦,芳華也憐惜嚴艾舒的遭遇,添妝這些能到的,都到場,用自己的身份給嚴艾舒加碼,讓她以後在婆家的日子好過點。
薛重光聽了之後,就問了句珠珠,得知女兒在家,正好他在外面帶了她喜歡吃的糕點回來,也沒讓下人送過去,自己拎着糕點去了女兒的院子裡。
到了珠珠的院子,揮退了丫環,自己徑直進去了,想給女兒一個驚喜,在門口,掀開門簾一看,看到珠珠正坐在廂房邊,低頭認真的做着針線,看她手上的東西,好像是雙男人的鞋面。
薛重光想到不久後就是自己的生辰,之前,每一年芳華幾個都會提前就悄悄的把禮物準備好,而這次他好像聽到芳華和珠珠,以及小笨說要給他一個特殊的禮物,這讓他心裡甜滋滋的,再沒有人比他更幸福了吧。
雖然女兒的小心很好,但她也不是經常做針線的人,看,一不小心就把手給紮了吧。
“珠珠,這些交給下人做就行了……”見女兒手被紮了,他也跟着疼了一下,他假裝沒有看清楚那雙鞋面的樣子,上前抓着珠珠的手說到。
他一邊說,一邊問“疼不疼,疼不疼?”
珠珠背對着門口坐着,壓根沒發現自己的爹過來,見他忽然出現,整個人跳了起來,手忙腳亂的把手中的鞋面往邊上的針線籃裡一放,然後扯過剪鞋面剩餘的布料蓋在了上頭。
只見她擋在前面,慌慌張張的看着薛重光,道,“爹,你怎麼這麼早就下衙了。”
她抽了抽手,見他一臉緊張自己的模樣,連忙搖頭到,“爹爹,我沒事,以前學針線可比這個扎的更多,也怪我,不經常練習,到做的時候,就手笨腳笨的。以後我一定經常練習。”
聽了珠珠這話,薛重光心疼壞了,道,“你哪裡用經常做這些,咱家養了那麼多繡娘是做什麼用的?你好好的就行,你這扎一下,可也紮在爹的身上,疼着呢。”
他爲不可察的看了眼那露了一半在外面的鞋面,嗯,是一雙只有他這個年齡的人才會穿的顏色……
這大概就是女兒給自己的禮物吧?不然她剛纔爲什麼那麼慌張,還用布蓋住?肯定是想給自己一個大大的驚喜。
薛重光越想,心裡越發的肯定就是這樣的,心裡就越發的美了,想到生辰過後,自己穿着女兒親手做的鞋子出去,別人一問,是珠珠做的,那可不羨慕死那些人?
尤其是薛明睿!
薛重光也不戳穿珠珠的心思,而是把帶回來的糕點遞給她,道,“還想吃什麼,告訴爹爹,爹爹以後給你帶。”
珠珠見都是自己喜歡吃的,頓時笑眯了眼,拈了一塊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好像一隻萌萌的小松鼠。
對於無意中發現了珠珠的小秘密,薛重光心中非常的喜悅,更是有什麼好吃的,都帶一份給珠珠。
甚至還終於忍不住一個人藏着這樣甜蜜的秘密,而偷偷的和芳華分享了一下,同時也期盼着自己的生辰快些到來。
他那天收到鞋子的時候一定要假裝不知道,驚喜萬分的樣子。
好不容易,盼望着,盼望着,終於,到了他生辰的那天。
小呆也從宮裡出來給他慶賀生辰,一同來的還有薛明睿,以及,薛明睿新收的義子。
說到義子,薛重光沉穩的內心,崩裂了。
這個男人覬覦自己的老婆一輩子,也不娶妻,連個妾也不要,情願王位將來被收回,連個庶子也不弄出來,卻收個勞什子義子……
義子能做什麼吃?他那個義子,今年十八歲,出生的頭三年是在狼羣里長大的,後來被山民收養,後來山民也去了,一路輾轉到了金陵,去年,經過層層嚴格的選拔,進了御林軍。
不過,他好奇的是,在狼羣中長大的孩子,性格並沒有扭曲,而是格外的陽光向上,大概,也是因爲這樣纔會被薛明睿給收爲義子吧?
他的生辰並沒有宴請客人,只是家人聚一聚,再加上不請自來的薛明睿,大家高高興興的吃了一頓飯。
飯後,芳華讓人送上來一組四個的插屏,小小的,可以放置在桌面上。
上面繡的,卻是讓薛重光又驚又喜,裡面有他早年的畫作,也有他與芳華相識時的場景。
涼廳外的大石上,靠着一個女子,正傾聽着什麼,面上微微的驚恐,大石後面是一座涼廳。
高高的青山崖邊,滿面絡腮的男子正抱着女子往下墜……
還有兩幅是他當年的舊作,畫了送給芳華的,也被繡了上去。
薛重光慢慢的欣賞着,心裡一陣溫暖,他笑意盈盈的看着芳華,伸手握住她的手,兩人一起看,重溫着他們自相識以來的種種……
薛小呆見他們牽手,調皮的‘噓’了一下,“爹,娘,我們三個可都在哦,你們這樣不好吧。”
薛重光瞪了他一眼,芳華笑吟吟的道,“孩子他爹,這是我和珠珠一起送給你的禮物,你可喜歡?”
然後告訴他哪個是自己繡的,哪裡是女兒繡的……
薛重光滯了一下,女兒送的不是鞋子嗎?
他心裡又想,也許,那個是珠珠額外給他的禮物吧?那等等吧……
珠珠笑眯眯的看着薛重光,“爹,雖然我繡的沒有娘漂亮,但也是我的心意,等明年你生辰,我一定送你一副更好的。”
端王爺一時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他吶吶的道,“繡活傷眼睛,少做點。”
這時,小呆和小笨分別送上了自己的禮物,一個送的是孤本,一個送的是一條珠串。
小笨道,“爹爹,這個珠串可是我自己串的,給你戴在手上,你最近不是又撿起了佛經嗎?給你念經用。”
芳華失笑,拍了小笨一下,“你這是想你爹出家嗎?你娘怎麼辦?”
小笨雖然已經十五,但依然還是埋頭在醫藥裡的那個懵懂小孩,他道,“你還有我們三個啊。”
一旁看着一家人送禮物的薛明睿忽然大聲笑了起來。
薛重光不悅的看着他,生辰宴上見到這個討厭的人真是夠了。
“怎麼,見我有人送禮物,你受刺激了?”薛重光緩緩道。
薛明睿搖頭,笑而不語,站起身和薛重光告辭,道他的禮物到時候再補。
薛重光纔不稀罕他的禮物,他如今還沉浸在女兒送給自己的禮物竟然那不是那雙鞋的震驚中……
自從那天看到珠珠做鞋面後,薛重光期盼了很久,他滿心以爲珠珠送給自己的禮物是那雙鞋,已經想好了要在薛明睿面前顯擺的。
沒想到的是,女兒送給自己的禮物雖然也是繡的,可不是那雙鞋啊。
他的眼角忽然看到一樣熟悉的東西,定睛一看,爲什麼薛明睿的鞋面那樣熟悉?
那……那……那不是……珠珠做的那雙嗎?
他剛剛還在心裡想,可能是因爲珠珠第一次做鞋,做的不太好,所以不好意思拿出來送給他?
其實,只要是女兒做的,就算是把鴛鴦繡成鴨子,他也會坦然的穿出去的。
只是打擊來的如此之快,他還沒美完呢,竟然在死對頭的腳上看到了那雙鞋,這簡直沒辦法讓他控制着情緒啊。
薛明睿肯定是故意穿着鞋子到他面前來晃盪的吧?
想到這裡,薛重光頓時臉黑了下來,站他對面的珠珠見他忽然黑下臉來,頓時嚇了一跳,不安的看了眼邊上的芳華。
芳華上前低聲道,“還有客人在呢,你怎麼了?”
薛重光反應過來,哈哈大笑,“這不是有你們送禮物,高興的魔怔了嗎?謝謝女兒,謝謝兒子,芳兒,謝謝你。”
他在芳華的臉上親親的印了一個吻。
他的動作把芳華驚呆了,雖然他一直有點不羈的性子,但自從和她在一起,可是剋制了很多,從來沒有在人前這樣的與她親密過。
難道,他真的高興的魔怔了?
她難爲情的推了推他。
薛明睿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薛重光,帶着杜藝鳴走了。
薛小呆三個小的,看薛重光在芳華的臉上親了一下,在薛明睿走後,就都走了,尤其是珠珠,絲毫不知道爹爹的轉變是來自於自己,而是促狹的笑了笑,道,
“爹爹的好日子,肯定有好多話說,我們就不在你們面前晃悠啦,你們好好的相處啊。我還是很想要個妹妹的……”
說完,擠眉弄眼的看着兩人,怪笑着跟在薛小呆和小笨身後一溜煙的走了。
芳華無奈的看着他們走遠,回頭又對着薛重光無奈的笑了笑。
不管薛重光的內心有多少的疑惑,這一刻都按奈了下來,良辰美景,不可辜負。
他攜着芳華的手回房歇息了,他讓人把插屏放了兩個在自己的書房,其餘兩個放在了內室,一睜眼就可以看到的地方。
夫妻倆湊在一起,欣賞着那兩個插屏,慢慢的回憶從前,最後薛重光忍不住把靠在他身邊的芳華壓在了身下。
芳華推着他道,“一晃眼,孩子們都這麼大了,馬上我也要做婆婆了,以後還會做祖母,外祖母,唉,真是歲月催人老啊……”
用手撐在她上方的薛重光,凝視着芳華,這張臉,他只覺得百看不厭,日日都能看出不同的風情來。
他低頭下去,吻住那喋喋不休的脣,道,“我們再給珠珠生個妹妹吧。”
芳華怪笑,“老都老了,還生,像什麼話。”
“我可沒覺得你老。”
“你剛剛說你老了。”
“你不老。”
“真的?”
“真的。”
夫妻倆溫存了一番後,薛重光心底的鬱氣終於散去了,不過,到底還是沒忍住,提了那雙鞋子,那天所見,以及今日薛明睿腳上的那雙,最後疑惑道,“我真的老了嗎?”
芳華懶懶的道,“你不老,誰說你老,我與他急。”老了能把她折騰成這樣嗎?
她見薛重光那不得其解的樣子,蹙了蹙眉,安撫自家男人,道,“你大概看錯了吧?珠珠做的鞋子怎麼會在英王腳上?哪天我尋個機會,問問珠珠就知道了。”
薛重光點頭,只能這樣了。
夫妻兩人說了會話,芳華實在被折騰的厲害,沉沉的睡了過去。
×
薛重光生辰過去了好幾日,本來,芳華就覺得女兒這一段時間好像忽然變的嫺靜了,就有點疑惑,但想着,女兒大了,總是會懂事,會變的。
可這幾日,她發現原來並不是那麼簡單。她也曾有過那樣的時刻,自然是明白怎麼回事的。
但她並沒有立刻找珠珠談心,而是悄悄的把珠珠身邊的丫環叫過來問了下珠珠最近的情況。
聽了丫環們的描述,芳華心裡頓時有種見鬼了的表情。
她經常去英王府算怎麼回事?
不會,薛明睿腳上那雙鞋真的是珠珠做給他的吧?這……簡直亂了輩份好嗎?
她當即讓人去把珠珠找了回來,在等待的時間,她慢慢的冷靜了下來,不能因爲一雙鞋就對自己的女兒亂下定論,還是先聽珠珠怎麼說,再發作不遲……
珠珠滿頭大汗的被人找回來,手裡提着小馬鞭,見到芳華,道,“娘,您這樣匆忙的找我回來做什麼?發生了什麼事情?”
芳華愛憐的幫她擦了擦汗水,柔聲道,“怎麼弄成這樣,仔細着涼了,到時候可有你受的了。”
珠珠毫不在乎的擦了擦,道,“女兒身子好這呢。”
芳華說了一通之後,彷彿無意中說到的一樣,“上次我好想在你的針線籃裡看到一雙男人的鞋,你不是不喜歡做這些嗎?難道是孝敬你爹爹或哥哥的?”
芳華一邊說,一邊看着珠珠,看到她提到鞋子,珠珠的臉色驟然一變,於是柔聲道,“珠珠,你的鞋子做了是送給誰了?跟娘說說,娘肯定站在你一邊的……”
珠珠剛剛擦乾的汗,彷彿又冒出來了,她的雙手緊張的絞着手中的小馬鞭,想要否認沒有這樣的事,可想到那天爹爹也無意中看到了,於是結結巴巴,支支吾吾的道,“是……是做給小呆哥哥的……”
“是嗎?珠珠果然愛護兄長,娘下次可要問問小呆穿的合腳不合腳,還有,看那樣式,倒是做給你爹爹的,原來是個小呆的嗎?下次還是做個適合小呆的紋樣更好。”
芳華站起身,拍了拍珠珠,“你去換身衣裳,娘走了。”
珠珠見芳華要走,連忙拉住她的手,小聲道,“娘,我……我什麼都和你說,但你不能生氣,更不能讓爹爹知道,好不好?”
芳華臉上露出笑容,坐在珠珠的對面,道,“你說,娘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
珠珠把房裡的下人都趕了出去,關上門,還走到窗戶那裡探看了一下,這才紅着臉拉着芳華咬起耳朵。
等到一刻鐘以後,珠珠羞紅着臉,“娘,就是這樣……我們互相喜歡。可他如今才升到御林軍的小隊長,可他如今的身份是英王兄的義子,我們這輩份就亂了……所以,我們不敢說出來。”
“還有,前段時間那麼多人上門提親,爹爹全部都拒絕了,就算他不是英王兄的義子,可他的官職那麼低,爹爹可是連國公之子都看不上的,會看上他嗎?
還有,那雙鞋子我做給藝鳴的,不是給英王兄的,藝鳴說那天他正在試鞋,被英王兄看到了,然後英王兄說那雙鞋子做的很好,就要了過去,藝鳴不敢說是我做的,就……”
珠珠看着芳華,一臉的挫敗,沮喪。
芳華因爲太過驚訝,忽然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好用了。
她問道,“那次你驚馬,我知道是那個年輕人救了你,也就是那之後,你們就開始時常見面了?”
珠珠點頭,然後又搖頭,“是我經常去見他……他開始沒有理我的。他都忙着做自己的事情,不然他也不會這麼快靠自己的努力升到小隊長。”
“我們就是見見面,什麼都沒做,連手都沒有牽的……”珠珠怕芳華誤會,連忙擺手。
芳華忽然想到什麼,問道,“你英王兄知道你們的事情嗎?”
珠珠搖頭,“不知道,我們誰都沒有說。真的……”
芳華纔不相信薛明睿會不知道,他把那雙鞋子拿去穿,還在重光生辰那天穿過來,肯定是存着壞心思。
她想到此又有些無語,怎麼感覺這麼幼稚?
她也爲自己感到失敗,女兒有了心上人,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告訴自己,而她也絲毫不知道,她覺得她需要反省一下。
同時,她又想,珠珠和那個少年的相識明明在前,薛明睿收做義子的時間在後。
這人,是不是故意的?
珠珠見芳華突然不言語,惴惴不安的看着芳華,“娘,不可以嗎?”
芳華見女兒那膽怯的樣子,扯了一抹笑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顏悅色,道,“你放心,娘暫時不會讓你爹爹知道的,但是,你們暫時不要見面了,娘要先打聽一下那個少年的底細,還有別的……”
珠珠聽芳華這樣說,以爲是不同意她與杜藝鳴在一起,頓時,眼淚大顆大顆的流了下來,睜大眼睛看着芳華,卻也不哭,只是任淚水不斷的掉落。
芳華見狀,心疼壞了,嘆了口氣,道,
“珠珠,娘這樣,不是反對你們的事,但,我是你娘,這是關係到你一輩子的事情,肯定要謹慎的,對不對?如果他真的很適合你,對你也是一心一意,不管他是什麼身份,娘一定幫你,就算你爹爹不同意,娘也幫你。”
珠珠頓時破涕爲笑,抓着芳華的手道,“娘,你說的是真的嗎?”
芳華含笑點頭,珠珠終於鬆了一口氣。
之後,珠珠果然沒再去見杜藝鳴,而薛重光那裡,她也沒漏出一星半點。
她還去了靖邊侯府,和掌管着御林軍的阮鴻飛說了會話之後,就讓人給英王薛明睿下了帖子。
在茶樓裡,她和薛明睿對坐着。
薛明睿看着眼前的婦人,歲月真是厚待她,這麼多年,她還猶如他們初見時那個樣子。
“我就不和你客套了,直接說了。”芳華見薛明睿坐定後,沒有多餘的寒暄,直截了當的說到。
薛明睿含笑,還是如從前一樣的爽快,“請講。”
“你爲什麼收杜藝鳴做義子?”芳華問到。
薛明睿笑了笑,“你知道了啊,沒什麼別的意思,就是想有個傳人而已。”
芳華搖頭,“我不相信你會不知道珠珠與他的事情。”
“如果沒有這個事情,我也不會想到這件事情。”薛明睿道。
芳華滯了一下,“怎麼講?”
薛明睿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揹着她說道,
“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思從來沒有變過,這輩子,我們是不可能了。
所以,知道珠珠和鳴兒的事情之後,我才起了這個心思,我的心願,就在小輩們的身上實現好了。
珠珠和鳴兒在一起,以後也要叫我一聲爹,她的孩子要叫我一聲祖父。這樣,很好。”
“這樣不太可笑了嗎?就算我不反對他們在一起,王爺那裡呢?也許王爺不會看低他的官職,但成了你的義子,那可就不一定了。”芳華覺得薛明睿真是一輩子都在做錯事。
“不會的,皇叔可能會一時反對,但後面肯定會同意的,因爲他疼愛珠珠。不會讓她傷心,失望。”
薛明睿篤定的回答到。
而那邊,薛重光也終於知道了珠珠做的鞋子爲什麼會穿在薛明睿的腳上了。
一切的根源還在珠珠身上,珠珠聽了芳華的話,十幾天沒有去見杜藝鳴,這天終於忍不住了,趁芳華不在家,薛重光去了衙門,偷偷從王府溜了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薛重光因爲無事,回了府,正好看到她的背影,好奇的跟了上去。
珠珠讓丫環去了皇宮門口給宮裡當值的杜藝鳴遞了信,然後就在附近的茶樓裡等他出來。
過了好一會,杜藝鳴才急匆匆的從宮裡出來。
見到珠珠,杜藝鳴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一口白牙,“珠珠,從王爺的生辰之後,我就沒見過你,想你了。”
珠珠一顆心跳的甜蜜又急促,道,“我……我也是”
杜藝鳴被她的話說的也是心頭一陣激盪,道,“我想以後天天見到你,我知道我現在還是一個小隊長,但我是認真的,我想和王爺說清楚,我一定會對你好的,一輩子都不會變。”
珠珠搖頭,“我和我娘說了,娘說不反對我們在一起,但是她可能會見你,你可要好好表現啊。我家,我娘做主……”
杜藝鳴咳了咳,“我一定好好的在王妃面前表現,讓她一眼就相中我。”
珠珠眼睛亮晶晶的道,“我相信你。”
兩人含情脈脈的凝望着對方,忽然,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了,只見薛重光面色鐵青的站在門口,正怒視着兩人。
房間裡的小兒女被嚇了一跳,珠珠看到是薛重光,連忙跳起來,站到杜藝鳴的身前,“爹……”
杜藝鳴上前一步,擋在珠珠的身前,朝薛重光行禮,“王爺。”
不等薛重光說話,他鼓起勇氣,對上薛重光那能殺人的目光,道,“我對珠珠是真心的,求王爺成全。”
薛重光經過怒極,看到兩人紛紛擋在對方的面前,好像他會吃了他們一樣,想到面前的是自己心愛的女兒,他默唸心經,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坐到椅子上,珠珠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倒是杜藝鳴慌亂過後,從容的站在那裡任薛重光打量。
“臭小子,原本我還高看你一眼,你說,你接近珠珠有什麼目的?”
杜藝鳴道,“我接近珠珠沒什麼目的,如果要說有的話,那就是我想娶她爲妻,還望伯父成全。”
他連王爺都不叫了,而改叫‘伯父。’
他穩穩的立在那裡,面對面前盛怒的男人,珠珠的父親,他不能後退,一旦後退,就會永遠的失去珠珠。
“你覺得你配的上珠珠嗎?”薛重光沉着臉道。
“爹,是我先纏着他的,你……”珠珠還沒說完,就被薛重光的一句“你閉嘴”給吞沒了。
杜藝鳴把珠珠拉到自己身後,道,“伯父,您別兇珠珠,我的身份是配不上珠珠,您可以殺了我,但是卻不能阻止我去喜歡她,我喜歡她,因爲她是珠珠,不是什麼郡主,公主的。”
說完之後,緩緩的跪在了薛重光的面前。昂着頭,看着他。
薛重光見他那樣的倔強,心裡怒極,他如果只是一個小小的侍衛,或許他還沒這麼氣,可他是薛明睿的義子……
“那我就殺了你。”他站了起來,抽出袖中的珊瑚珠,正要朝杜藝鳴纏去,忽然門口傳來一聲驚呼,“重光,你幹什麼?”
他頓了一下,擡頭,就見妻子和薛明睿站在門口,正緊張的看着自己。
他心頭一痛,看來妻子已經知道了,頓時,他的怒氣更盛,走到門口,推開薛明睿走了出去,走了幾步,停了下來,又往回走,拉住芳華的手,走了。
接下來幾天,芳華做的就是哄完丈夫,哄女兒,原本親的不得了的父女倆,見了面,如同仇人一樣了。
她不禁恨死了薛明睿,都做的什麼事啊?
如此,一個月一晃而過,父女倆的關係還是沒有迴轉,惹的宮裡昭慶帝與陳皇后原本要出去遊歷的行程的耽誤了,小呆也搬王府住,就是想多一個人勸解膠着的父女倆。
而杜藝鳴那邊,正常的當值,不過,人卻是消瘦了不少,沉靜了不少。
這日,芳華和薛重光冷清的用完晚飯後,攜手在院子裡散步,芳華看了看薛重光的臉色,道,“我原本以爲你不高興幾天就過去,誰知道你倒好,能忍這麼久,你到底是在和自己置氣,還是考驗兩個小的?”
薛重光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半響,他嘆了口氣,握着芳華的手道,“我的女兒,從小被嬌養着長大,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我還記得她小時候躺在搖籃裡的情景,我喂她吃粥……轉眼,她就要離我而去了。”
“以後,她就是別人的人了,我這心裡……”
芳華看着他落寞的側臉,伸手扳正他的臉,讓他看着自己,踮起腳在他的脣上親了一下,道,“還有小呆,小笨陪着我們啊,而且,女兒還在金陵。想看隨時都能看到。”
說到這個,薛重光又冷哼了一聲,道,“說到這個,薛明睿這個人,簡直就是陰魂不散……”
芳華靠在他懷裡悶笑,薛重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再笑……”
話還沒說話,薛重光忽然瞪大眼睛,手搭在她的脈門,片刻之後,他呆呆的道,“芳兒,珠珠既然喜歡那個臭小子,早點把她嫁出去好了,眼不見心不煩,只是,你以後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自己,不要勞累了……”
芳華面色古怪的看着他,半響反應過來,“喜……脈?”
薛重光一把抱起她,笑了起來,“芳兒,看來爲夫還很年輕,你也沒老,我們都還雄風不減當年……”
芳華斜睨了他一眼,他說的什麼話?她也有雄風嗎?那難道不是形容男人的?果然,高興的壞了。
只是,如果肚子裡這個是女孩的話,那他不是有要經歷一次同樣的幸福和煩惱嗎?
人生,大概就是在重複着歡喜和煩惱中度過吧。
×
薛重光送走了芳華,看着小女兒出嫁,他也不期然的病倒了,他在腦海裡回想着這一輩子所發生的事情,最美好的莫過於認識了芳華,她彷彿是老天給他的救贖,讓他消除了內心的邪惡,平和的過完了一生。
他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大概就是沒能早早的認識芳兒,讓她經歷了那麼多的苦難。
如果有來生,他一定要早早的認識芳兒,好好的守護着她長大,讓她不再經歷那一切事情。
沒有什麼張見仁,沒有什麼袁琨,也沒有什麼薛明睿,只有他和她。
他在回憶中慢慢的閉上雙眼,他彷彿看到了自己真的回到了少年時期,他站在那個小小的她面前。
儘管如此小小的,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了,只見她好奇的打量着自己,問道,“你找誰啊?”
他悠然而滿足的道,“我找你啊。”
《全劇終》
倦舞 說:
本想分兩天發,又不想你們等,所以就乾脆寫完了再發了。讓你們久等了。
這本書完結了
謝謝所有一路追文的你們,真的,寫這個有點想哭,這是我的第三本書,成績比之前兩本好了太多,都是因爲你們
謝謝降妖伏魔,太陽系外流浪,rougumeitumoon等等給我的打賞,也謝謝那些一直留言的小夥伴們,謝謝曾經看過,和一直追文,以及將來要看的小夥伴們,真誠的感謝。
我們,下本書再見,如果要看下本,暫時不要取消追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