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摔得乾脆利落,黎窮雁也不及扶她,只起身喚來船伕。
九毒門贈派的這艘船雖然不大,卻也佈置奢華一應俱全,單單船伕便有六人之多,如今在黎窮雁一聲疾呼之下,便跌跌撞撞衝進來三人,全身溼透,滿面狼狽,卻不知是雨水汗水,其中一人惶惶稟報道:“黎少主,遇上風暴了!”
“那怎麼辦?這小破船不會被沖走吧!”一聲驚呼,將將沐浴到一半的晨歡裹着浴巾便奔了出來,全身溼噠噠又露點肉白,委實香豔。
伊薇頹然地撐起軟趴趴的身子才從地上爬起,卻在擡頭之際恰好迎上這麼個半裸不裸的男人,驚得又一下子腦袋撲地,撞成餅臉。
晨歡亦覺悟到了自己這副不堪模樣非常之丟人現眼,慌忙裹緊浴巾又奔了進去,跳回澡盆裡捂臉作無地自容狀,卻不忘衝外頭吼一句:“哎!你們先把人手分配好,要是船翻了,至少分兩個救我,我不會在海里游泳!”
再一次,伊薇將將撐起身子,又撲了下去,船身晃悠是一個原因,九駙馬語不驚人死不休是另一原因,然他的話雖然雷人,建議倒是中肯的,於是被伊薇很無恥地盜版了過來:“剩餘四個人分配給我好了,我壓根哪兒都遊不起來。\”
黎窮雁斜睨向她,幽怨嘆道:“何必要那四個人,有我救你便好了。”
伊薇冷哼一聲,不無嘲諷:“你?你現在自身都難保,還是趕緊先去找塊木頭抱着,別到時候跟我搶人,但是絕對不準淹死!”他若淹死了,伊薇就算有四百個船伕搭救,也是要一命嗚呼的。\
黎窮雁輕笑,彼時船艙在風起雲涌的沖天波濤上顛簸得更加厲害,黎窮雁卻似站在平地般巋然沉穩,笑裡赫然三分得意:“黎氏一族有一門功夫叫做封息水遊,可以像魚一樣在水底潛游至少三天不死。”
“那以閣下現如今的身體狀況,可還施展得了這門功夫?”伊薇勉強爬起身來,攀附上桌椅一點點把屁股穩穩地挪了上去,然後抱着貂裘軟皮整一個蜷縮在那溫暖的保護圈內,說出來的話卻冰冷無比。
黎窮雁顯然受打擊了,細眉一擰,別過臉去,以幽幽沉默表示無可奈何,卻又百般不甘。\
伊薇脣角一癟,表示同情:“算了,等會兒要是船翻了,我借個船伕給你。”
“不用。”賭氣似的,妖孽還耍起了小性子。
然而事實證明,妖孽還真用不着船伕,因爲船伕們壓根沒有給他使喚的機會——
在又一次劇烈的晃盪之後,奔進來一隻惶急焦迫的落湯雞,回稟道:“有兩個同夥不慎跌進海里去了!”
伊薇於是對着裡頭還在嘩啦啦往自己身上澆水的晨歡吼了句:“晨歡,你的救生圈沒了!”
晨歡沒有聽懂,繼續嘩啦啦澆水,卻在下一瞬間,澡盆突然翻倒,潑了他滿身子滿腦袋的水,終於洗徹底了。\
然而老天爺似乎決定再給他洗洗腦,便乾脆捲起一個滔天巨浪,翻了整條風雨飄搖的船。
“黎子救我——”外艙傳來伊薇歇斯底里的呼救,然後是一聲悶響,似乎誰的腦袋撞到艙壁了。
晨歡於跌跌撞撞中惶亂扯了塊簾子,往赤身的**上利落一裹,然後隨着又一波勢頭猛烈的波浪席捲而來之際,坦蕩地由着自己的身體像脫了線的魚餌一般被狠狠甩入了浪濤洶涌的大海里……
與他幾乎是同一時間被那一卷巨浪甩出翻轉船隻的,還有不省人事的伊薇,若不是黎窮雁追出得及時,伊薇唯恐和晨歡一樣,跌入蒼茫的漩渦裡,再也尋不到身影、聽不到聲音。
而那些被伊薇欽定爲救生員的船伕,則各自逃命去了,看都不看一眼這頭的慘劇,果然不是自家養的就是不夠良心,彼時伊薇早已昏厥過去,她昏死不是被水淹的,而是早在將將翻船的時候,一個不慎,撞了腦袋,所以她永遠不會知道:她四腳叉開被摔出船艙的狼狽模樣,委實醜得黎窮雁在出手的那一刻,頓了一頓,當然,一瞬的停頓是妖孽的高雅審美在作祟,眼看着伊薇即將被浪濤吞噬,再不遲疑,出手將之抱入了懷裡。\
由於之前嫉妒心盛而浪費了太多隱身幻術在伊薇和滄葉寒身邊,眼下黎窮雁無法施展封息水遊,只好半舉着挺屍的伊薇,抱住一塊浮木,艱難地往印象中最近的陸地遊……
伊薇從來不知道:原來聚寶盆這麼大,圓盤半徑高過自己人高,由整一塊玉石雕琢而成,綴滿金銀珠寶,熠熠生輝,真真的價值連城,得之便是首富,富可敵國呀!想到這裡心下狂喜,於是縱身一躍撲了過去,不管能不能靠此回穿,被這麼多的金玉環繞相擁也是好的,卻不慎撞到了腦袋,疼得撕心裂肺,疼得赫然驚醒……
原是南柯一夢!
醒來竟發現自己正睡在一張陌生的牀上,純白的帷帳透出蒼涼,空氣中還瀰漫着淡淡的茶蘼花香,那種遲暮綻放的絕豔也絕望的花。\\
“姑娘總算醒了?”牀前,一個嬌甜女聲歡歡嘆道,似是等待了很久,眼下掀起帷帳坐到伊薇牀沿,一臉悅色,笑看伊薇。
伊薇茫茫然望着來人,滿目困惑,額頭卻火辣辣地生疼,不由擡手撫上傷口,被那白衣女子急急攔下:“別碰!塗了傷藥,包紮了下,會好的。”
“我……我怎麼會在這裡?”伊薇指了指頭上紗布,“這是不是被撞的?我記得那個時候……貌似船要翻了,我從凳子上滾下去,撞到頭了……”
“或許是這樣的吧。”白衣女子苦笑道,“我也不瞭解,反正你與另一位公子,是被海浪衝到我們島上的。”
伊薇恍然驚呼:“哦,對!黎窮雁人呢?他死了沒?”想來自己小命尚在,他應該沒被閻王爺看上,便自言自語地苦嘆了句,“死了不好,不死也作孽,還真叫人糾結……”
白衣女子聽得糊塗,置之一笑,只徑自問道:“姑娘可要喝點水,或是吃點東西?”
伊薇搖了搖頭,尚不曾從夢裡頭完全清醒過來,眼下眸光毫無焦距,心裡卻知道問問人家底細:“這裡……不是九毒島吧?”
白衣女子又是苦笑:“這裡離九毒島,遠着呢!”
“那是什麼地方?”
“其實本是無名島,後來我們隨靖文公子居留此處,也未曾給它取名,便還是叫做無名島。\\”白衣女子微微笑着,一臉的和善友好,看得伊薇心裡舒坦,便巴巴追問:“那個什麼……靖文公子,就是這裡的老大嗎?”
“是我們效忠服侍的主人。”
“我倒要好好謝謝他的救命以及收留之恩。”伊薇掙扎要下牀,“順道去看看同我一道承蒙你們相救的那個男人,如今死到什麼狀態了。”
“姑娘請小心。”白衣女子見伊薇跌跌撞撞要往外去,便小心攙扶過她,心下雖然對將將聽到的惡言惡語頗有汗顏,卻也知曉了她是個爽朗個性,心下一安,總算沒有把心懷歹意之人引入無名島。
“那公子倒是未曾受傷,只是不知道身體爲何冰涼透頂且虛弱不堪,眼下還在調理休養,姑娘確定現在就過去探望嗎?”走在去往黎窮雁被安排靜養的客房路上,白衣女子好意徵詢道。\
彼時伊薇正遊目四顧着四下景緻,恍惚以爲自己得了眼疾,怎放眼望去全是慘白一片?樓宇飛閣建得別緻雅觀,卻統統是清一色的白,連門窗、簾子也一律白如皓雪,甚至走過路過的侍女男僕,也全部衣着純白,纖塵不染,若不是遠處園子內尚且看得到蔥蔥草地、蒼翠樹木,還有自己身上一襲淺粉,伊薇真真以爲大腦撞得內出血,傷到視覺神經了。
“既然他在休息,那就先去拜謝你們那位靖文公子吧。”半晌,伊薇從愕然中迴轉過來,問白衣女子道,“卻不知姐姐叫什麼名字?本來你一身白衣,我就叫你白衣仙女,只是沒想到你們這裡到處都是白的,白衣仙女也多得數不勝數。”若不是這份白色裡莫名籠罩着悲涼的氣息,伊薇當真以爲自己來到了神仙境地,物與人都不食人間煙火般的脫俗出世。
“叫我茗芙便好。”
“茗芙姐姐,這裡的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樣美麗善良?我看路過的個個微笑盈盈,非常友好呢!”伊薇笑問,因走了半晌,人已清醒很多,便挽過茗芙手臂,巴巴諂媚,儼然把自己當成了初入仙境的凡間兒女。
茗芙失笑:“我們無名島的人與世無爭,心無牽掛也無雜念,過是盡是無憂無慮的日子,自然個個春風滿面、好不逍遙,卻獨獨除了我們靖文公子。”
“哦?”伊薇一驚,“他該不會……很冷很殘酷吧?”念及此便止住了前行的腳步,不敢前去拜謝了,然彼時已經到了一座白殿之前,茗芙回身告誡道:“既已來,便進去罷,靖文公子只是生性冷淡,不苟言笑而已,你無需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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