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楚莊後伊薇就開始問路,爲了能夠儘快抵達尋香樓,伊薇問出了一條捷徑,穿堂走巷一晃眼就看見了尋香樓的後門。
伊薇放着那繁華的街區不逛而急急趕來尋香樓,是想找趙掌櫃商量個事:就是讓趙小瑜嫁進楚莊來。雖然楚伊清是個病秧子,然他二人明明就是兩情相悅,何必糾結着不牽手呢?伊薇是很想做這個媒,幫助拖拖拉拉的楚伊清提了這個親,然後順理成章地休了慕容倩,自己喊趙小瑜一聲“三嫂”。
這樣想着實在是美滋滋得很,伊薇剛要衝進尋香樓,卻被後門邊的一樁糾紛吸引了注意力:
尋香樓的後門所對的,亦是一條商業街,雖不及前門來得繁華,過往人潮倒也不少,所以交不起大租錢的小商小販多有在這裡擺攤賺錢的,而此刻正和一位財大氣粗的顧客鬧起糾紛的,就是一名灰衣少年,少年兩隻爪子緊緊揪着顧客的手臂,表情憤憤又悲愴:“不能因爲我烤制的雞名字俗氣就看它不起!叫花雞怎麼了?我的叫花雞可是宮廷秘製的!人家荷葉雞不是快停售了嘛?我的叫花雞鐵定能夠接下這片雞的江山!你吃,你可以不給錢,你也可以罵我,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烤制的雞!這是極品,你懂嘛?“
然而少年這一番義憤填膺的壯烈陳詞卻未能打動那位大個子顧客的木訥心,惹得那人頗不耐煩地一把甩開少年,嘟囔幾聲便氣鼓鼓走了,灰衣少年甚爲傲慢地衝着人家背影冷哼一聲,拍拍屁股回到攤前,那小小車攤邊,架着一副銀色的弓箭,擦得鋥亮鋥亮的,和少年灰不溜秋的一身行頭極度不搭襯。
伊薇笑了笑,烏邪,還是一點沒變。
“這雞怎麼賣呀?”走近去笑問正垂頭數錢的烏邪,伊薇趁機狠狠嗅了嗅盆內的叫花雞,的確夠香,就是樣子和烏邪一樣灰不溜秋,因爲是拿粘土包裹烤制的。
就那區區幾個銅板,烏邪愣是數了半天也不見多,聽到伊薇的問話,頭也不擡漫不經心地指了指身後:“後面這家店的荷葉雞,昨天已經賣到兩千兩黃金一隻了,我這自制的叫花雞,比人家的大、比人家的香,也就一百兩黃金,你要就拿一隻去吧。”
“難怪沒人光顧你的破攤。”伊薇不無扼腕地嘆了聲。
烏邪一怔,才驚覺這聲音耳熟得很,猛一擡頭,俊俏的臉蛋隨即綻開驚喜感動的笑容:“伊薇?伊薇!”
“是我,是我!”伊薇拍拍胸脯爽朗大笑,烏邪也不遲疑,繞過攤子一把抱住她緊緊樓了摟,以確定這不是白日做夢。
伊薇很喜歡這一重逢方式,還是南國蠻夷比較開放,不像大龍王朝這般克己守禮,於是狠狠拍了拍烏邪的背,拍得砰砰直響,拍得他不得不放開她,苦着臉怨念道:“我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過,身子浮飄飄的,你再拍估計我得散架。”
“你不是賣雞的嘛?”伊薇指了指他爛攤上那些雞仔,“甭唬我了,正好我也餓了,咱兩一起吃。”說完也不客氣,挽了袖子就去抓雞。
烏邪立馬翻臉,閃身護在雞攤面前,表情就像直面盜匪般英勇無畏:“不行不行,這是我養家餬口的,你不要斷了我活下去的路!”
“養家餬口?你成家了呀?你家幾口人呀?”伊薇笑道,覺得烏邪委實幽默,他不是南榮國太子嘛,敢情當乞丐還當上癮了?
被伊薇一陣嘲笑,烏邪的表情竟頗有些難爲情:“我家,暫且就我一個人,我……我離家出走了。”
這話一出,伊薇倒是不笑了,只是看着烏邪的眼神就像看一腦殘的:“你爹媽不准你出去玩還是不給你零用錢花呀?你放着好好的太子爺不做,你玩什麼青春期綜合症呀?”雖然烏邪的年紀和自己一般大,早已過了那個階段,但伊薇還是覺得他這一舉動非常之幼稚,不過在烏邪接下來一番解釋後,伊薇立馬轉變態度,其實這一番舉動委實壯烈。
烏邪說:“我……我父王要我娶夏瑤洛,我不想下半輩子給一隻母夜叉鉗制着,所以……就逃婚了。”
“哈哈哈哈哈……”伊薇捧腹大笑到抽筋,在烏邪的臉越來越黑後,終於一抽一抽地嘆了句,“唉,我真想不通,夏威儀放着堂堂大龍王朝的丞相不做,憋在你們國家當侯爺,明擺着虧本了嘛?”本想扯開笑話烏邪而去笑話夏瑤洛她爹的,話一出口才驚覺,貌似這話不僅笑話了夏威儀,還連帶着笑話了整個南榮國,果然,烏邪的臉更黑了,伊薇急忙乾笑着解釋道,“呵呵,我沒有嘲笑你們國家弱小的意思啊。”
“你就是這意思……”烏邪一臉幽怨地拋下這麼一句,便轉身去收拾攤子,心忖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楚伊薇這種沒心沒肺的,權當不曾認識過。
“哎,烏邪,你別這樣嘛……哎,烏邪,你別走嘛……我說錯話了,對不起還不行嘛?”伊薇拖住烏邪將將要推走的車攤,巴巴問道。
“我要的纔不是一句對不起!”烏邪放下車攤,氣鼓鼓地瞪着伊薇,“想當年你落難,我救你收留你,給你吃給你住,如今我落難,你就儘管嘲笑我、挖苦我、看我笑話吧!”
“別嘛,烏邪……那你說,你不要道歉,你要什麼?”伊薇見他生氣還動了真格,只好妥協道。
烏邪聽到重點,一下子來了勁,昂首挺胸指了指背後的尋香樓,大義凌然地拋出一句:“我要進尋香樓當掌勺的,賣叫花雞!”
在烏邪雄赳赳氣昂昂發話的時候,伊薇趁機探手撕了片雞肉吃吃,咀嚼幾番後一掌拍定:“好!”
烏邪本來還要耿耿一下她的偷吃,卻不料她這麼快答應下來,驚問道:“好?”
“嗯!我一會兒就去和尋香樓掌勺師父商量一下,讓他把位置讓給你。”伊薇舔了舔手指,“我是六王妃嘛,我一句話都能給你安排進宮給皇上倒夜壺去,何況是區區一個小廚子?”
烏邪白她一眼:“我纔不要去給你們的小皇帝倒夜壺呢!小心我把他塞夜壺裡憋死!”
伊薇大笑:“放心放心,你先回去等着,我辦好了立馬把好消息帶給你,對了,你住哪?”
“老地方,城隍廟!”烏邪看着伊薇自信滿滿的模樣覺得這事有戲,便開心得合不攏嘴。
“好!慢走。”伊薇笑着打發他先走。
烏邪卻原地不動。
“你咋還不走?”伊薇不得不問道,看他那兩眼睛怎麼賊賊的?
“你把你那對耳珠給我吧。”果然,賊發話了。
“你想幹嘛?”伊薇護住耳朵。
“我換兩白饅頭填填肚子。”烏邪憋屈着俏臉。
“你逃婚都不帶銀子的?”伊薇一邊摘下耳珠,一邊埋怨道。
“帶了,我存了二十年的私房錢都帶了,半路上遇到一個騎着毛驢的女賊,給劫了個精光。”烏邪很是憤憤。
“哦?”伊薇把耳珠遞給烏邪,心忖那騎毛驢的該不會是追鴛鴦的九公主吧?再度感慨一下這個世界何其小,小得可憐吧唧。
尋香樓掌櫃房內,伊薇望着趙掌櫃滿目滄桑的臉上浮起訕訕笑意:“王妃說的哪裡話,我們怎麼會嫌棄阿清呢?”
“既然如此,就讓小瑜嫁過來吧。”伊薇正色道,“我保證,回去就讓我哥哥休了那,我們楚莊是明媒正娶小瑜的,而且我估計我哥哥還沒開過苞呢!”伊薇的最後一句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趙掌櫃的老臉卻紅了一紅,這位王妃說起話來忒直白,也忒……粗俗。
“其實這些年來,我和老婆子何嘗看不出小瑜對阿清的心,何嘗不希望成了他們這一對,可是阿清怕自己的病體誤了小瑜,遲遲不肯才拖到今日。”趙掌櫃頗期待地望着伊薇,“如果王妃真有心可以成全他們,那我就在這裡跪謝了。”言畢便要起身下跪,被伊薇誠惶誠恐地扶起:“別別別這樣,我受不起,您老要折煞我了,你們一家是我哥哥的救命恩人,該跪的人是我。”伊薇說着也撲通一聲跪下去,誰怕誰,你折煞我、我折煞你嘛。
“王妃快起來……快起來呀!”這一跪卻把趙掌櫃嚇到了,一老一少在地上你推我讓磨蹭了半天才跌跌撞撞站起身來,但總算是達成了協議,臨走前伊薇忽又提到一事:“我哥的身體已經不適合再爲尋香樓做荷葉雞了,我倒是有一位朋友,他會做叫花雞,味道雖然沒有荷葉雞那麼……那麼醇厚,但也算回味無窮,不知道趙掌櫃容不容他進來,他說要做主廚?”
“王妃介紹的人,我放心,明天就讓他過來吧,我相信阿清也不會反對,我實在不捨得他再爲我操勞了。”趙掌櫃連連點頭一口答應,讓伊薇高興了好一陣,只待回莊去說服楚伊清了。
於是屁顛屁顛地準備抄小路回楚莊,卻在將將跨出尋香樓之際,看見了站在門口擡眼凝望門匾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