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到了這兒,肯定會出現大轉折。
袁滿皺了皺眉:“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
“是。他一凱旋便被封爲神武大將軍,三朝內的第二位,一時風頭堪與那位女將軍相比。”
“那不是很好?一個是神武大將軍,一個是女將軍。多麼的般配!”
陳清裡搖頭,輕嘆:“那位女子在閨中待了四年,哪裡知道外面時移世易?神武大將軍在外征戰多年,身邊一直有個丫頭照顧着,在戰場上也與鄰國的一位公主多次交手。”
袁滿聽到這兒就做了一些猜想。
“鄰國敗了之後,就將公主送來和親。”
“想必那位公主很願意。”
陳清裡微笑:“是。大將軍也是願意的。”
袁滿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呢?”
“大將軍不僅納了公主,還將那個身邊多年的丫頭也納了。一個丫頭在苦寒的邊關照顧他多年圖的是什麼?他不能不給,也給的起。”
袁滿近乎有些漠然地問:“後來呢?”
“那個女子自然也聽了消息,她是個很驕傲的人,派人送去半截斷箭。”
“後來呢?”
“大將軍將斷箭送回,同時送去的還有聘禮以及聘書。”
“就這樣?”
“是。”
袁滿冷笑一聲:“然後就沒有了?他們成親了?”
“是。”
“那個女將軍嫁過去是什麼身份?”
“貴妾。”
袁滿冷笑不止:“所以九年感情,數年等待,換來的只是一個貴妾的身份。”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覺得很氣憤,這不是一個聽了讓人覺得高興的故事。
她撿起旁邊的一顆石子,狠狠地朝水裡扔了過去,頓時驚起幾隻飛鳥。撲騰撲騰聲中,就聽她幽幽地說:“就算那個女將軍如願嫁給他,想必也不復當年心境了吧。大將軍枕畔的人並不只她一個。”
陳清裡不說話。
袁滿嘲諷地笑:“爲什麼就有那樣多的女人情願將感情繫於等待,難道她們不知道等待可能是無休止的麼?”
“若是滿滿,你會如何選擇?”
她此刻滿心氣憤,哪裡還注意到他的稱呼。
她笑起來:“假設不成立,因爲我不會等待一個人等得如此久。等待是一個美麗的無望的藉口,不過是人無力時給自己的一種慰藉。若是他們真心相愛,當年就應該努力爭取,而不是空待歲月蹉跎。若是明知道爭取不了,那就儘早放手,免得誤了彼此。”
陳清裡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若是真心相愛,爭取不了只能等待又如何?”
袁滿不說話。
許久,陳清裡接着說道:“換了是我,若是相愛,必定不捨得她受半分傷害。”
袁滿聽着心裡感傷:“等閒變卻故人心。”
“那也許只是他們還不夠相愛。世事爲珉,從一開始,他們就未看清自己的心吧。”
未看清自己的心?袁滿覺得有些心累,說句實話,自己愛周慈麼,周慈真的愛自己麼?他們當真能拋開世俗阻礙走在一起麼?拋開了世俗,他們能幸福麼?
袁滿不再想下去:“其實這些我也不知道,因爲我還沒有遇上一個我要爲他等待的人。”
“我找了你許久。”身後突然傳來周慈的聲音。
袁滿回過頭,她和陳清裡的手還握着。
她有種做賊被抓了現行的感覺,畢竟他們才鬧掰不久,而她就跟另一個男人並肩坐在這兒,還手拉手說話。
周慈目光直閃,終於說了一句:“我放心不下你的傷。”
陳清裡眉峰輕動。
“我沒事。”
周慈看着他們在一起,心裡的妒意竟生了出來,他們爲什麼會站在一起?雖然她並沒有笑,可卻表現得如此信任……
“你爲什麼會跟他在一起?”
“這跟你沒關係。”
“只要是你的事就跟我有關係。小滿,你跟我回家。”
袁滿冷笑:“周慈,我以爲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我跟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況且,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你要走就自己走。”
周慈上前去拉她,陳清裡側身將人帶到身後。
周慈瞬間臉黑:“這位兄臺,可莫要多管閒事。”
陳清裡苦笑:“滿滿。麻煩來了。”
袁滿嘟嘴躲在他身後:“你說過專管解決麻煩的。”
陳清裡哭笑不得。
“周兄,她說了不願意跟你走。”
周慈冷笑:“你算是什麼人?我與她認識兩年了,早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只是有些事情未處理好,所以她才與我鬧小脾氣。兄臺的出息莫非竟大到要與人搶媳婦麼?”
袁滿氣得哇哇大叫:“你放屁!誰是你媳婦!你媳婦是林州府衙的二小姐!我不是在跟你鬧脾氣,我是不喜歡你了,我不要你了。你聽好了周慈,你要是個男人,你就大方點,咱好認識好散,我不想再看見你了,一點也不想!”
她說起狠毒的話來絲毫不亞於他的刀的傷害大。
周慈心裡捨不得她:“小滿。”竟露出了一絲祈求和脆弱。
袁滿放軟了語氣:“我想過很多次了,我跟你在一起不會開心的。就算到頭來你能給我我想要的一切,可是我等不起了。像我這種人不願意等,抓在手裡的纔是最安全的。否則,我寧願不要。”
周慈看了她良久,最後問:“是不是因爲你認識了他?”
袁滿沉默。
沉默很多時候即是默認。
周慈彷彿費了很大的勁才讓自己轉過身,喃喃地說:“原來竟是我看錯了你。”
袁滿大哭:“你住嘴!你憑什麼這麼說!是我看錯了你纔對!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我愛跟誰在一起都是我的自由,誰讓我開心我就跟誰在一塊。難道要我整天跟在你身後做個愛哭鬼麼?你走,周慈你走!我再也不要看見你。”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麼委屈。也許是因爲再也不能站在周慈旁邊,也許因爲再也不是當年初見的那個少年少女了。太多事橫在他們中間,她沒有勇氣,她望而卻步了。
她哭成了這樣,周慈的眼裡明白地寫着心疼:“小滿,是我說錯了,你跟我回去。”
袁滿卻無比堅定:“我說了不回去。我不願意跟你有半分的牽扯。你要是再敢來找我,我就跳進出雲渡,你到時候抱着我的屍體走吧。”
陳清裡突然握緊了她的手,眉頭明明白白地皺起來了。
周慈無法,只得軟聲說:“我不逼你,你莫要做傻事。小滿,等你想通了,就去咱們的老地方找我。”
袁滿不說話,等人走遠了,她又哭了出來。人說女孩子愛上的第一個男人,必是那個讓她哭的撕心裂肺的男人。
陳清裡遞出了帕子。
袁滿不好意思地一笑:“對不起!剛纔我是不是特別能撒潑?”
陳清裡一笑:“原來姑娘還知道。”
袁滿緩緩地說道:“我剛到林州的時候一個人也不認識,是他把我帶回家,給我一套乾淨的衣服,一間整潔的屋子,還讓我在他的府裡掃地。那時候我很感激他,所以每回他回來的時候我就在書房裡等他,給他念書抄文,有時候大發奇想還給他做菜。”
陳清裡輕嘆:“原來姑娘也有爲人洗手作羹湯的時候。”
“漸漸地感情就深厚了。他開始也是不理我的,對我冷冰冰的。因爲我什麼都不懂,所以常常把他惹得大發雷霆。有一次他的畫蒙了灰,我就好心地用溼抹布去擦。”
陳清裡忍不住笑出聲:“姑娘你真是可愛,然後呢?”
“像這樣的事很多。其實到了後來,連我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對他是感激還是純粹想把他惹惱,因爲他發怒的時候纔像個人,不發怒就像個好看的菩薩。”
這個比喻太新奇有趣,陳清裡又笑了。
“後來……後來他便親了我。”袁滿聲音很細,“不過我已經忘記了是什麼感覺了,我什麼都記不清楚了,混混沌沌的。”
陳清裡稍稍握緊了手掌,居然有些不舒服:“哦?”
袁滿轉頭想要看他,陳清裡的脣就湊了上來,因爲找不到位置,他吻到了她的額頭。
她愣住。
陳清裡並沒有停,喃喃地說:“滿滿,記住這次,記住是我在吻你。”
額頭、眉毛、鼻子,最後到了脣,一點點的,他還不是她的情人,卻給了情人間能給的最大溫柔。袁滿覺得自己有些醉了。
陳清裡停下來,微笑地說:“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袁滿問:“去哪裡?”
“我帶你回家。”
她很心熱,這下她的臉也跟心一樣熱了。家是一個多麼溫暖的字眼,只有沒有家在外四處漂泊的人才真正知道家的意義。那裡有爹有娘,可能有祖父祖母還有弟弟妹妹,有餓了時一口熱飯菜,渴了時你想喝多少就多少的水,無論什麼時候去都爲你亮着的一盞燈。
現在有人又提到了這個字眼,她不能不心熱,不能不感動。
袁滿重重地點頭。
“出雲渡的故事你還沒有聽呢!”
他搖頭:“不聽了。”
“爲什麼?”
“想必不是個讓人開心的故事,既是如此,又何必聽了再添不快。”
袁滿點頭,又問:“你知道我爲什麼會和他鬧掰麼?”
陳清裡先是沉默,心裡想了又想,這位大姑娘有時很聰明,有時卻又很單純。
她卻自顧自地說起來了:“本來我以爲我會和他永遠在一起的,可是直到我有一天見到他的父親,那個很嚴厲很苛刻的老人,我就知道我的夢成不了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