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離開夜寒皇城的經歷,後來回憶起來便像一場不清不楚的夢。大多數的廝殺血戰,雖然也驚險無比,可我卻好像統統都記不太清楚。
血影衛,我帶了一百二十人來。
各個以一當百都是往謙虛了說,再者畢竟自古以來,街巷戰裡決定勝負的都是精銳力量。
那麼這120人的精兵,在本就不大的皇宮裡,更是遠遠比一支兩三千的軍隊要強大得多。
當天是血影衛先衝進了地牢裡,一路在狹小的地道里砍殺,最終一直混戰到了我的囚室,然後最終攻破了鐵門。
血影衛的目的當然是速戰速決,他們再強,這也畢竟是夜寒的地盤,拖得久了就真的是插翅難飛。
那時,已經是接近破曉時刻。
我從鐵牢裡隨着血影衛渾渾噩噩一路廝殺到了地面,才發現淡淡的晨光已經閃耀在了身上,竟然也有些隱隱的刺眼。
那瞬間,我才忽然覺得彷彿回到了現實。
已經隱約聽到遠處快速策馬而來的響動,還有喧喧嚷嚷躁動不已的廝殺聲,很明顯是夜寒皇城裡的精兵在迅速趕過來,很顯然是被另外的一些血影衛纏住了。
我跟血影衛其實早就從定南王那拿來的地圖上,摸好了夜寒皇宮的地形。想鬧出什麼大事是沒可能的,但是想趁亂溜走卻也不是難事。
匆匆忙忙趕到了外城,終於算是找到了血影衛早就準備好的馬匹。
撩袍上馬,一聲呼喝間,數十匹駿馬已經揚蹄而走,帶起了灰塵無數。
不知道爲什麼,就在迎風策馬的那一會兒緊急功夫,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偌大巍峨的夜寒皇宮在視線中越來越遠,依稀能看到幾個小黑點策着馬還在追擊。
我第一眼便望到了赫連沉玉的身影,雪袍勾勒出來的身姿俊美修長,一頭殷紅色的髮絲迎風飄揚,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卻只是莫名地覺得心裡一亂。
可是下一瞬間,卻隱隱好像看到他擡臂,做出了一個拉弓成滿月的動作。
“都小心!”我只來得及喊出了這麼一句,便看到赫連沉玉放下手臂,瞳孔中一道流星般的利箭破空而來!
隨即,只聽一聲慘叫聲,就在我左側的血影衛已經被洞穿了背心,一頭就倒栽下了馬。
神箭赫連沉玉,百步穿楊都不在話下,更何況一個活生生的人。
我心下有些冷然,這一箭,除了沒有筆直射向我,已經包含了世上所有的冷酷。
我閉起嘴脣,再不回頭,只是揚鞭奔向了更遠更遠的前方。
次日午後,我跟血影衛終於一路躲過多次夜寒國的護城衛,出了夜寒內城。
這一次夜寒事變,發生得太快。
事實上,就連夜寒也沒有預料到我會逃出生天,所以因此,他們用護城衛兵來剿殺我們的命令也會傳得很慢。
這也讓我們一夥人在逃亡的時候安全了一些。
而一旦出了內城,就能跟我一早安排好的接應碰面,之後逃出夜寒國的計劃也不會再有變數。
定南王派出來的接應自然也是精兵良將,各個假扮成普通的商旅客販,但是一在定好的地方對上暗號,便輕鬆聚集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
當晚,我們點對傷亡人數。
來時的血影衛剩下一百一十三個,雖然看起來不是太嚇人的數目,但是其實每一個血影衛都是定南王的心血,這次損失了七個,我估摸着他也還是會肉疼很久。
我們根本沒時間耽擱,清點好人數,又稍作休息一番,就集結了支援二百人,三百多人策馬趕赴夜寒邊境。
這一路緊張繁忙,其實鬥得不是別的,是時間。
我們一定要趕在消息到夜寒邊境兵士那邊出境,否則跟邊境大軍衝突起來,那才真的叫有去無回。
快到邊防駐紮營地的時候,一個後來支援的副將忽然催馬趕到了我身側,他低聲說:“鎮北王,我們來之前定南王已經吩咐了……我們此次,不管付出任何代價,即使全軍覆沒都要護您平安回府天。”
“等會兒就要到邊境了,我想了想,覺得無論如何信鴿傳訊兒估摸着都是比我們快的,是以……”
“你可是覺得會惡戰?”我只是模棱兩可地反問了一句。
“八成是。”那副將肅然點頭,他想了想便沉聲繼續道:“是以等一下過境時,王爺先裝作無事,只提要先回府天的事。若是有蹊蹺,王爺只管過境,後面來多少夜寒軍士,我等都誓死爲鎮北王攔下!”
“你放心吧。”我淡淡一笑,平靜地說:“我想不會打起來的。”
那副將一愣,神色雖然不解,卻還是不再多說,微微執了一禮。
馬蹄響聲清脆,沙塵漫天。
我看着視野中越來越近,氣勢壯大,帥旗飄揚的駐紮軍營,神情忽然有些落寞。
在鐵牢中,我背對着跟赫連沉玉,跟他說了最後一句話。
我說:
血影衛會來,我會離開。但是若想平安回到府天,追殺我的命令必不能在我之前到達邊境。我想赫連皇子明白我的意思。
良久良久,他沒有回答我。
當然,或許府天皇宮那狠辣一箭,便是他的答案。
命令是否到了邊境?
我不知道。
——我如何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