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是西域金雕傳信的緣故,騰遠山的回信來得很快。
正好我們一行人已經整裝完畢準備啓程回到北疆,他的信便到了。
依舊是秀麗筆挺的字跡,語氣也依舊是簡潔沉穩的。
關於赫連沉玉的事情,他也只是寥寥寫了一句:赫連皇子聰慧謹慎,絕非能被區區三年屈辱磨去棱角傲骨的人物,王爺若要帶回北疆,切記不可失去防範之心。
他如此說,我便已經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赫連沉玉不好對付,是以絕不可爲美色而失去了理智。
其實我心裡,也跟他有一樣的看法。赫連沉玉能溫馴到這種地步,就代表他是個非常深沉有耐心的人,而那份毫不隱瞞的通透,都是沉穩睿智的表現。
但是決定已經下了,我也不準備改變。
單論手段智計,我還不至於懼怕過誰。更何況,他在燕雲京的確是過得不好,倘若我走了,恐怕無極戰西要找他麻煩,這些,都是不得不考慮的。
之後的日子,我便只是通過楚落天等人在朝堂來參與國事,自己已經很少上朝了。
不久之後,無極戰西就下了旨,赫連皇子多年來久居燕雲京,又是南國人,從未見識過北方的風情,特准赫連皇子隨鎮北王回北郡休歇遊覽。
同時,過完年祭之後,燕雲京和定南王手下的十萬大軍,已經開始分批撤回北郡。預計開春的時候,整十萬人都能歸回北部邊防軍的編制。而他也按照先前的決定,把北部大軍的兵權和新兵符移交給了我,清剿馬賊的事情,當然也交給了我。
燕雲京一行,算是塵埃落定,本來的幾個目的其實也都達到了,說是滿載而歸也不爲過。
只是青門的事情一直壓在心頭,我打定主意回去勤練槍法,培養自己的勢力,這些事情都刻不容緩。
臨行前的事情很多,差不多安頓之後,我也沒忘記派人去給雲深的母親送一下金銀錢糧過去,後來見雲深的母親蒙蘇輓歌的照顧也算過得不錯,心裡想着下次帶夏雲深一起過去,便也沒有再親自看望。
後來出行的前一天,我又去了一次墨園。
這次倒沒有讓蘇輓歌大肆迎接,而是從偏門直接入了他的雅閣。
蘇輓歌一身湖藍棉袍,面容溫婉細緻,那雙春山般的眉宇修長中透着溫柔,雖然已經近四十歲了,但是卻依舊是燕雲京頂尖的風流人物。
“鎮北王爺。”他這次見我,顯然語氣中多了股親近:“這幾天便要回去了麼?”
“嗯。上次跟蘇館主聊過之後,便覺得歸心似箭。”我淡淡地笑着調侃一句,很快地便切入了正題:“其實這次我來,還是有些事情要問館主。”
“王爺請講。”他溫溫一笑,動作優雅地幫我沏了杯龍井茶。
“蘇館主也說過,雲深的性子是極倔的,我這次回去,雖然是打定主意跟他說清楚……但是我性子也霸道,再讓他心裡傷心,是以來求教一番……”說到這裡,我臉上的表情不由也有些尷尬。
其實我這輩子,還真的很少因爲感情上的事情請教過別人。
我有錢有權,更是深知所有讓情人能甜蜜地依偎在我身邊的所有小把戲。
可是想到上次讓夏雲深跪在雪地裡最後燒了一整夜的事情,心裡便不禁有些發虛。
過去的那些傷痕,都要修補一陣子,我是不願意再傷了他的,一丁點都不願意。
“王爺……”蘇輓歌卻忍不住輕輕一笑,似乎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那雙溫潤的雙目裡已經漾起了絲柔軟的神色。
他又微笑着思慮了片刻,終於還是低聲開口了:“王爺……我出這招,可別跟雲深說。”
“嗯?”我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讓雲深……喝點催情的東西吧。”蘇輓歌說到這裡,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臉色不由也微微有些窘迫,但還是擡起頭,輕聲解釋道:“他是內斂的性子,想等他說點什麼,一輩子都等不到……有時候,王爺還是要使點手段,不能一味順着他。讓他說出口,也是讓他打開心結。雲深是倔,但是卻不笨。王爺日後真心待他,他會明白的……”
我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指尖從茶盞的邊沿上劃過,一時之間,心裡竟然有些微微的一動。
是了,他被動些,我便主動些。
正是這般的道理。
想到那人內斂溫柔的樣子,若是在牀上動情,恐怕一定是勾人得厲害。
“多謝館主指點。”我站起身,想了想,才沉聲道:“可否帶我去看看雲深的屋子?”
“自然,王爺隨輓歌來。”蘇輓歌微微一笑,當先幫我推開門,然後帶着我走下了長廊,往另一邊的小齋走去。
夏雲深居住的地方離蘇輓歌的雅閣並不遠,只走了一會兒便到了。
“雲深走了之後,這小齋我還是給他留着的,也沒人住……平時都收拾得很乾淨。”蘇輓歌擡頭看着宅院前龍飛鳳舞寫着流雲齋三個大字的桃木橫匾,溫柔的雙眼裡閃過了一絲緬懷,輕聲道:“王爺慢慢看,輓歌就先退出去了?”
“嗯。”我轉過頭衝他點了點頭,淡淡應了一聲便邁步走了進去。
看來他的確是喜歡竹的。
小齋外,種滿了青翠的鳳尾竹,那纖細的竹葉真的就如同鳳凰的尾翎一般,正是日落時分,冬日那深沉的餘暉從枝葉間揮灑下來,給整個小齋都彷彿鍍上了層淡淡的溫柔光澤。
院裡無人,只有我一個人的腳步聲。
踏着青花石鋪成的小徑,我緩緩地走向了小齋的門口。
腳步很緩慢,彷彿是心中那靜靜沉澱下來的心情。
他就在這裡,安靜地喜歡了我那麼久,如今我彷彿也可以感受到同樣的心情。
安寧,卻滿懷溫柔的憧憬。
……
似乎是因爲不經常動用的關係,推開木門的時候,便聽到了吱呀的一聲輕響。
如蘇輓歌所說的,裡面雖然空空曠曠的,但是還是被收拾得很乾淨。
外室只靠着牆擺了張圓木桌,兩張桃木凳。
牆上卻掛着一幅長長的畫軸,素白的柔軟絹紙,上面用細膩的筆法畫出了一幅戰場上的的場景,右方的軍隊顯然是潰不成軍,在一節節地敗退,而在正中央帶領着勝利方的兩個男人手握長槍騎赤血馬,乍一看,那神韻象極了我和定南王。
這畫卷,很明顯是京中的畫手畫來紀念府天大勝橫江的,沒想到竟然被夏雲深掛在了房裡。
我看着那長長的畫卷,不由輕輕笑了笑。
隨即,便轉身走向了內室。
一走進去,便覺得有些晦澀的味道撲面而來,屋子裡暗暗的、空空的,只是孤零零地擺了張牀榻。
墨綠色的牀幃被挽了起來掛在一邊,牀上鋪了石灰墨色的素雅軟布,整間屋子,都冷冷清清的。
我走到牀前,順手把牀單拉平了一些,才坐了上去。
屋子裡很暗,恍惚間,似乎都能看到灰塵在地面上微微跳動着。
那瞬間,我猜測着夏雲深當年坐在這裡的心情,忽然覺得有些落寞。
他或許就是這樣的吧……
靜靜地坐在牀上看書,或是盤膝坐在琴前,修長的手指輕輕撥絃,一雙黑得像是湖底沉玉般的眸子裡,帶着淡淡的安逸和溫柔。
我的手指緩緩地在牀幃上移動着,剎那間,眼前的事物都彷彿模糊了起來,腦中似乎很快地劃過了很多畫面。
這種感覺,我並不陌生。正是那種,無極戰北的記憶開始回溯的時候的感覺。
腦中的景物快速劃過。
身穿百鳥爭鳴的織錦戲服,那長長的水袖都垂到了地上,男人頭上是華貴的朝鳳冠,面容豔麗多情,隱藏在羽扇之後。
那雙黑得如古井般深邃的眸子裡,漾滿了柔軟的情愫。
他看着我,有些不安又憧憬的眼神,手裡的羽扇都有些發抖。
“王爺,雲深好看麼?”
“王爺,今晚是雲深這輩子……這輩子最美的時侯了。王爺,你……你喜歡麼?”
那麼熟悉的話,聽着,心裡卻忽然有些發酸。
我想要開口,卻發現眼前的場景快速劃過。
醉醺醺地抱着他,踹開房門,然後闖了進來。
同樣的房間,同樣的鋪着石灰墨色軟布的牀榻。
粗暴地撕開華麗的戲服,羽扇、朝鳳冠、戲服通通被扔到地上。
那個一向都溫溫軟軟的男人,眼神裡閃過了一絲慌亂,卻還是無聲地看着我,那漆黑的眼眸,帶着溼漉漉的溫柔。
接着便是絲毫沒有前戲的,近乎是酷刑般的進入,佔有,折磨。
他的身體很青澀,因爲疼痛繃緊得像是張弓。
剛開始只是隱忍地咬着嘴脣,最終卻還是忍不住帶着哭腔嗚咽了起來。
春山般美好修長的眉宇蹙了起來,那細細長長的眸子帶着淡淡的淚光。
記憶中的畫面,竟然異常的清晰。
我的心裡泛起柔軟的情緒,想要俯下身去吻他。
可是腦中劃過的場景卻截然不同。
狠狠的一巴掌揮了過去,落在他臉上,很快就引出了五個微紅的指印。
那響亮的聲音,似乎是讓他愣了一下。
我聽到我嘴裡,惡狠狠地吐出了賤人兩個字。
身下的人有些怔愣地擡頭看我,那茫然的眼神,彷彿根本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然後又是粗暴的,絲毫沒有任何感情的貫|穿,抽|插。
他漸漸的變得沒有聲息,只是修長的手指掐緊了牀單,指甲都因爲過於用力變得發白。
到了近天明的時分,我俯下身微微放柔了動作,口中吐出的名字卻是無極戰西的。
我聽到我自己的聲音帶着滿滿的心痛,顫聲說:“小西,疼麼……弄疼你了麼?”
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身下的男人的身子漸漸變得僵硬,濃墨一般深邃溫軟的瞳仁看着我,無神中帶着絕望,那是徹底心碎了的神情,那本來柔軟的色澤也變得失去了神采。
回溯的記憶終於停止,我的手指卻還搭在牀幃上。
過了良久,我才沉默地起身,推開那扇被合起來的雕木窗。
冬日溫軟的餘暉緩慢地揮灑,漸漸填充了整個房間。
我看着原本黯淡的房間因爲暮色一點點變得溫暖,終於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也是時候……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