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彌點上硃砂,竟在松樹根莖處描了一筆,人們大爲驚奇,完全不明白她爲何填上這樣一筆,若是常人,他們必要譏諷一番,嘲諷那人不懂畫工,可這位鹿家的小姐明顯有不俗的功底。這樣一筆,便頗令人尋味了。
鹿彌提筆,硃砂鮮紅如血。突然,那隻等人高的青瓷大花瓶朝這邊傾倒過來,瓶身出現裂紋,花瓶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環境裡愈加顯得驚心動魄,令人膽寒。
鹿彌提氣打算避開,可那瑞腦香薰得她頭腦發昏,別說避開了,怕是走一步都難得。
青瓷花瓶碎裂爆炸的聲音尖利刺耳,這樣的碎片若是刺到人的身上,即便不死,恐怕留下的疤痕一輩子也難以消除。
衆人看着這驚險的一幕,都難以作出反應。孟侑妘緩緩啜茶,微眯着眼頗爲享受地看着這一切。
這一切變故只是瞬間,孟侑妘也立刻放下茶杯,裝作吃驚害怕的神色,沒有一個人發現她的不對勁兒。
碎片落地的聲音噼裡啪啦,傳入耳朵的聲音令人牙齒泛酸,雲錦逸想也不想朝鹿彌那裡衝去,卻在靠近鹿彌的最後一秒被霓鳶鳶一把扯住。
她緊緊的抱住雲錦逸,裝作害怕的樣子縮進他的懷裡,不住地瑟縮,嘴裡喃喃自語:“好可怕好可怕,王爺不要進去,你會受傷的,救救我,不要離開我。”
霓鳶鳶脣角掛着陰冷的笑。她與孟侑妘好不容易籌劃的一切,怎麼能讓他從中破壞呢!
世界安靜下來,連針落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沒事了吧。”霓鳶鳶緩緩從雲錦逸身上起身,鬆開手。
那個女人現在已經被毀了吧!
霓鳶鳶朝鹿彌那邊望去,還沒看清,便被雲錦逸猛地推開,差點兒摔了一個踉蹌。
衆人這才手忙腳亂招呼太醫,又急匆匆趕過來,不忍心地朝鹿彌那邊望去。
那樣年輕的一個貴族小姐,只怕已經不行了吧。
他們卻看見了那樣的一副景象,剛纔一直斜倚在旁邊,似乎已經睡着的那個冷如寒冰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女人身邊,緊緊的摟着她,撐在她的身前,將她保護在一個安全的位置。
那樣芝蘭玉樹的面容,卻因爲冰冷的氣質而變得冷酷無情,璨如繁星的眼眸靜靜的注視着她,一襲紫色錦衣華麗得不動聲色。似乎一直都是這樣,他從來都是安靜的沉默的,如同一座巨大無言的冰山,令人望而卻步。但總有人是特殊的,就如同他死去的那位溫柔的皇妃,就如同他一直默默保護的那個女孩兒。
他沒有說話,起身拂去身上的花瓶瓷片渣滓,然後,將她抱起來,放到書桌上安全的地方。
鹿彌咬着脣,一雙眼撇向別處,似乎含着瀅瀅的光芒,晶瑩柔軟如同水滴。她嘴脣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雲錦淵眼眸深邃,突然低聲問:“沒有,受傷吧?”
鹿彌握緊裙角,又緩緩放下。輕輕搖了搖頭。
雲錦淵彷彿終於放心似的,輕輕“嗯”了一聲,便拂袖離去。
衆人看着這一切,思緒萬千,那些女人死死的扯着手帕,看着鹿彌的眼神若是能化成實質,此刻她早已萬箭穿心了。
怎麼回事?她不是已經和睿王府斷絕關係了嗎?爲什麼王爺和
這般對待她?
從前王爺還是皇子的時候,冷漠之名就已經聞名於整個雲夢王朝,有一位大臣家的小姐不相信,希望能引起王爺的注意,便僱殺手暗殺自己,在王爺面前的模樣悽慘可憐,可王爺眼睜睜看着她被一劍刺中胸口,也只是蹙了蹙眉,擦了擦鞋尖上的血跡,便目不斜視地翩然離去。
那位大臣家的小姐最後流血過多,不治身亡。從此再沒那個女子敢作出那樣的舉動,因爲即使你死在睿王爺面前,他也可能只會覺得你的血髒了他的路。
然而,王爺居然救了這個女人。就因爲她曾是他的王妃?
那些女人心理極度不平衡,尤其是霓鳶鳶,更是恨不得殺了鹿彌。明明是爲了給王爺出口惡氣,爲什麼最後是鹿彌那個賤女人被王爺相救?
雲錦逸看着雲錦淵的背影,眼神晦澀難懂。他終究,還是在意她的吧!他還是,放不下她的吧!
那麼她呢?
雲錦逸看向鹿彌,她正盯着自己的裙角發愣,根本沒打算從桌上下來。雲錦逸暗暗嘆口氣,這個笨蛋,平時這麼聰明的一個人,爲什麼在這種事情上,就變得這麼呆呢!
他走過來,揉揉鹿彌的腦袋,“你打算在這裡呆一個下午嗎?”
“嗯?”鹿彌不解地看着他。
雲錦逸指了指她坐着的書桌,鹿彌低頭看了看,再看看,這才反應過來。小臉兒一紅,連忙跳下來。
雲錦逸見她總是出神,不知道想什麼,不禁蹙眉,擔憂道:“你沒事吧?要不要看太后?不會真的傷到哪裡了吧?”
鹿彌搖頭,擺擺手,勉強露出燦爛的笑容:“我沒事。”
卻見雲錦逸臉色一變,捉住她的手,“這是怎麼回事?”
鹿彌看着手上的血跡,臉上的笑容終於慢慢卸了下來,她緩緩說:“我沒事。這,不是我的血。”
“碧雪,待會兒選些上好的傷藥送過去,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可是,小姐,老爺說過。”
“我知道我爹的意思。可他救了我,若不做做面子,會受人詬病,對爹爹不利。”
“是。碧雪明白了。”
既然有停留的機會,鹿彌當然要到興安嶺與千仞山接界處轉轉。雲錦逸擔心她遇到危險,也放下了手頭的事情,陪她一起過去。
“小心。”雲錦逸眼疾手快拉住鹿彌。
鹿彌看着她剛纔一腳踏空差點兒掉下去的那個地洞,裡面鋪着尖利的竹尖。原來這是一個捕捉野豬灌鼠的陷阱,竹尖上塗滿了毒蛇的毒液,若是野豬掉下去,掙扎片刻,便會中毒死去。
鹿彌拍拍胸口,心有餘悸:“幸好你剛纔拉住了我。”
“因爲獵人全都下了山,所以這些陷阱也沒有人收拾,留在了這裡。一般人若是掉下去,不消片刻便死於非命,還好我跟了過來。”雲錦逸顯然很有經驗。
忽然,一陣鈴鐺的聲音零零作響,空靈而詭異。聽聲音,彷彿離他們越來越近。
鹿彌將目光投向雲錦逸,“你確定,那些獵人都走了嗎?有沒有什麼獵人躲過了官兵的檢查,繼續留在這裡的。”
“不可能。”雲錦逸渾身緊繃,顯得十分警惕,“若是被發現,那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
。沒有哪個獵人敢冒着這樣的危險繼續留在這裡。”
“那麼。”鹿彌寒毛倒豎。
“沒事。我會保護你的。”雲錦逸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嗯。”
鈴鐺聲越來越密集,彷彿在圍着他們轉,速度快到簡直不像人類。
“小鹿,到時候我擋住他們,你快點跑回去帶人來圍剿。”雲錦逸壓低嗓子,嘴脣不小心碰到了鹿彌的耳朵。
鹿彌往外一縮,拿手背蹭了蹭耳朵,眸子黑亮:“那你怎麼辦?”
她會輕功,雖然跑得很快,可難保雲錦逸不會出事。
“我不要緊。你沒事就好。”他頓了頓,勸道,“你可不要小看了我,雖然我的武功沒有七哥厲害,可也絕非一般人能敵,只要不是軍隊,我一般都可以逃脫。再說即使沒有機會離開,我也可以撐一陣子,只要你叫來救兵就可以了。”
鹿彌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她不是貪生怕死,只是如果他們兩個人都留在這裡,不僅沒有人通風報信,更容易被人抓住。雲錦逸的身手她知道,以一敵十他沒有問題,即便被圍剿他也有逃跑之力,如果再帶上她,他們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這樣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鈴聲越來越近,鹿彌忽然拉住雲錦逸的衣袖,心臟急促跳動起來。
“你聽,有沒有聽出什麼?”鹿彌緊張地看着他。
沒等他回答,鹿彌就自顧自地說:“你有沒有覺得,帶着鈴鐺的那個東西,不是人類。”
雲錦逸一怔,仔細辨別,緩緩道。“像是狼,或者是狐狸那樣的東西。”
鹿彌像是吃了定心丸,微微放鬆下來,猜測道:“會不會是獵人養的寵物,結果忘了帶回家。”
“有這個可能。”雲錦逸思索片刻,作出這個回答。
灌木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鈴鐺聲音響了兩下,忽然停止,一隻尖尖的腦袋探過來,打量兩人,而後搖搖毛茸茸的尾巴,呲溜跑了。
“好可愛的狐狸!”鹿彌對這種可愛的毛茸茸的動物最沒有招架之力。
想到剛纔兩人膽戰心驚的表現,鹿彌與雲錦逸對視兩眼,都齊齊地笑出聲來。
一瞬間雲錦逸的表情驟然劇變,將鹿彌撲倒,她身後的那棵古樹被一支弩箭洞穿。
“快跑。”雲錦淵在鹿彌耳邊大聲喊,猛地揮動碧蕭,右邊灌木應聲斷裂,一羣黑衣人圍成圈將他們團團包圍。
原來剛纔那隻狐狸只是爲了讓他們放鬆警惕,真是好算計!
果然是荒州的奸細,不然不可能這般井然有序,計劃得如此周密。
雲錦逸按照原計劃擋住他們,鹿彌用盡最大的力氣突出包圍圈。
“快點攔住她!別讓那個女人跑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從黑衣人中傳出。
他的聲音暴露了他的位置,雲錦逸很快就發現了那個目光陰冷的小個子男人,足尖起輕點,碧蕭擊向他的腦袋。
風聲在鹿彌耳邊呼嘯,她已經跑了很遠,連雲錦逸的聲音都聽不到了,可那些黑衣人還是步步緊逼,他們的配合十分默契,一個人緊緊的盯着鹿彌,其他人亦步亦趨跟在那個人的身後,過一段時間,便換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