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人數遠優於殺手,不多時,便佔在上風,已然是得勝之勢。甚至一些王宮大臣已經開始談笑起來,顯得放鬆極了。
原本立在雲錦凡身邊的侍女臉色昏暗,漸漸朝他靠近,眼中猙獰狠毒,手中閃過一抹金屬的質感,泛着詭異的藍光。然而衆人眼看着旗開得勝,都是萬分欣喜,根本沒有注意到她這一個小小的角色。
她順利地朝雲錦凡靠近。
鹿彌心頭盤旋着疑惑之氣。那些人燒東南糧倉一則是爲了毀掉軍糧,二則是爲了轉移人們的注意力,便於那些刺客的刺殺,可謂一舉兩得之策。然而既然是想攪亂天下,也應該有更加周全的進攻之法,爲何如此輕易就被拿下?
莫非,還留有後手?
鹿彌的目光一下子凝聚到雲錦凡身上,那些人的目標必定是他,那麼混在他身邊的那些富賈大臣,未必沒有刺客僞裝。
鹿彌不着痕跡地掃視四周,對比着今日每一個來者,眉頭一蹙。沒有!今天的每一個客人,都是名單上的人,並沒有陌生的面孔。
難道是她多慮了?
一個小丫鬟端着糕點,被那些刺客嚇懵了,兩腿哆嗦根本來不及閃躲,一個踉蹌摔到鹿彌身上,糕點將她衣襟染了一塊。
那個丫鬟面色慘白,當即跪到地上,頭如搗蒜一般不住磕頭。鹿彌覺得好笑,她又不是吃人老虎,至於這樣害怕嗎!
鹿彌擺擺手讓她走了,可那個丫鬟腿早就軟了,一下子癱倒在地。她突然醒悟過來,朝雲錦凡那邊望去,正好看見一個侍女慢慢朝他靠近,混在人羣中一點兒也不明顯,根本看不出有什麼不同。然而,連某些見慣了大世面的商人都嚇着了,一個侍女怎麼會有那樣的膽色?
鹿彌悚然一驚,大呼:“陛下小心!那個侍女。”
聽到鹿彌的聲音,那個侍女知道自己暴露了,也顧不得掩藏,藍汪汪的袖裡劍握在手中,朝雲錦凡一劃。
雲錦凡聽見鹿彌的聲音,已生警惕,此刻險險地避了過去,月白色的衣袍被削掉一角。
旁邊侍衛反應過來,與那女子纏鬥到了一起。那個侍女已知事敗,正欲退走,身後一柄長槍穿胸而過,鮮血噴涌,她一個踉蹌差點跪倒,卻硬生生挺了下來。那個侍女目露戾色,用盡最後的力氣,短劍如脫弓之劍“咻”地射向雲錦凡。
下一刻那個侍女身首異處,成爲一具不會說話的屍體。然而誰也沒料到她居然那麼的決絕,寧死也要拉上雲錦凡,雲錦凡自己也沒料到。
當所有人看見那把短劍刺中他的心口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從擊敗刺客的喜悅中脫身而出,歡慶聲戛然而止,全部都錯愕震驚乃至驚恐萬分。
玉蘭惜踉踉蹌蹌跑上去,差點兒摔倒,她撲上去接住雲錦凡,一下子跪落在地。雲錦凡嘴角溢出血,露出微笑:“沒事兒跑這麼快做什麼,女孩子只要躲到男人身後就好了。蹭破了哪裡沒有?疼不疼?”
那些妃嬪都哀哀哭泣起來,太監們忙不跌去請太醫。玉蘭惜眼淚涌到眼眶,卻硬撐着不讓它掉下來,她嘴脣發白止不住地哆嗦,聲音哽咽:“雲,雲錦凡,你是不是,要死了?你流了好多血。”
她伸手去抹他嘴角的血,可怎麼也抹不盡,手裡全是血。雲錦凡
握住她的手,咳出一大口血道:“咳咳,小惜,別難過,孤不會死的,孤還沒娶你呢,孤還沒讓你成爲我的皇后。”
玉蘭惜一聽他的話,眼淚如斷線的珠子“簌簌”而落,她緊緊的咬住下脣:“你這個混蛋!你要說話算話,你要是死了,我會恨死你的,我以後,以後一定會忘了你,然後嫁給別的男人,我會特別幸福特別幸福,再也不會記得。”
話未說完,自己已經是哽咽難語。
雲錦凡咳出更多血,語氣卻厲厲的:“你別想,你這輩子都是屬於孤的,誰要是敢娶你,孤誅他九族!”
“你混蛋!”玉蘭惜哭罵。
“那若是這個混蛋想娶你,小惜,你願不願意成爲這個混蛋的妻,與他相伴到老?”雲錦凡越說血越多,整個前襟血紅一片,猶如妖豔的紅色石蒜。
玉蘭惜趴到他的胸口,臉頰濡溼一片:“你要是能好起來,我便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
“你說的當真?”他的聲音突然出奇地快活。
玉蘭惜看見他臉上喜悅的表情,更加難過:“可又有什麼用呢?你現在都。”
雲錦凡突然蹦起來,整個人紅光滿面,絲毫沒有受傷的跡象,他歡快地抱着玉蘭惜轉了幾圈,嘴中喃喃道:“太好了!我終於討娘子咯!我終於討到娘子咯!”
玉蘭惜睫毛上猶自掛着淚珠,呆愣愣地看着他,說不出話:“你。”
雲錦凡笑得像一隻狡猾的狐狸,嘴角促狹道:“方纔可是你自己說什麼都依我的,可不許反悔哦!”
玉蘭惜懵了。
鹿彌立在一旁悠悠搖着十二骨竹扇,說出真相道:“他方纔都是騙你的,你看他心口都沒有血,怎麼可能受傷?”
玉蘭惜聽了鹿彌的話才反應過來,想起自己剛纔在大庭廣衆之下說的那番話,從臉到脖子爆紅,當即嗲毛:“雲錦凡,你竟然敢騙我?”
雲錦凡笑眯眯在她身上蹭了蹭:“我沒有受傷這件事情,連睿王妃都看出來了,只要頭腦還有一絲冷靜應該都會發現的,可我家小娘子這麼傷心,也足以見得孤在娘子心裡有多麼重要了。娘子不嫁給我還想嫁誰呢?”
玉蘭惜又羞又氣,憋不住眼淚嘀嗒掉下來,止不住哽咽:“你就是覺得我笨,才每次都欺負我,嗚嗚嗚,雲錦凡,你最討厭了。”
雲錦凡手足無措安慰她,幫她抹去眼淚道:“你別哭,你一哭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小惜最漂亮最聰明最可愛了,我怎麼會覺得小惜笨呢!”
“可你嘴裡還有血,你還敢說你不是覺得我笨,故意騙我?”這麼一想,玉蘭惜哭得更厲害了。
雲錦凡手忙腳亂解釋道:“我當時看到你差點兒摔倒,一時情急咬了舌頭,又說了那麼多話,自然會流血了。你看我的舌頭,現在都麻得不行了。”
他急忙伸出舌頭給玉蘭惜看。
玉蘭惜破涕爲笑,禁不住道:“快縮回去吧!也不怕丟人,還皇上呢。”
雲錦凡蹭到她身邊,無賴道:“娘子,你給我吹吹,吹吹就不疼了,我就縮回去。”
“不要臉!”玉蘭惜嗔他一眼,“再說了,誰是你娘子?我可沒說要嫁你。”
“那你不嫁我還嫁給誰?”雲錦凡急
了。
玉蘭惜頭一擡,嘴一撅:“哼!來我們玉家提親的人可以從城東排到城南,我可不是非得嫁給你。”
雲錦凡一下子黏到玉蘭惜身上:“娘子,我的心我的身全在你那裡,你不能對我始亂終棄。”
最後還是以鬧劇終場,鹿彌坐在一邊,啼笑皆非。
雖然經歷了那樣的事情,可百市節還是按例舉行,一個時辰、兩個時辰,簡直順利得不能再順利。鹿彌漸漸有些坐不住了。
突然靈光一閃,鹿彌腦海冒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照這番情形,他們的目標似乎不是皇帝,那麼最可能的目標是,兵符。
雲錦淵!
鹿彌突然站起,茶杯“騰”地打翻,水濺到她的衣袖,她轉身就往回跑。不顧周圍人的詫異目光,騎上一匹馬絕塵而去。
寒風拂過她的面頰,她用手背蹭了蹭,低低的呢喃,快點!再快一點!雲錦淵在那裡!他在那裡!
趕回睿王府的時候,府中一片和氣,她鬆了一口氣,與正要出門的雲錦淵碰到了一起。
雲錦淵訝然道:“小彌,你怎麼回來了?”
鹿彌緩了口氣,將她剛纔的猜想說與他聽了。
雲錦淵臉色劇變:“糟了,我怎麼忘了!左將軍!”
鹿彌也突然明白了。她方纔因爲擔心雲錦淵心切,一時沒有顧及到。雲錦淵手裡雖然有一張兵符,可他向來是一塊難啃的骨頭,遠不如已經告病回家的左將軍方便。
不過左將軍做事一向嚴謹,居所亦十分隱蔽,一般人應該無法找到,他們現在還有時間。
兩人騎上馬匹,朝左將軍府趕去,左將軍府果然隱蔽,兩人繞了不下九個彎,才漸漸靠近。
鹿彌道:“這府邸如此隱蔽,那些賊人應當找不到這裡,看來我們多慮了。”
雲錦淵剛想回答,卻嗅到一股血氣沖天,眉頭一皺,一言不發加快速度朝將軍府奔去。
鹿彌亦面色難看,朝馬猛抽一鞭子,趕了上去。
血!一座血的府邸!
整個府邸,上至老人,下至孩童婦女,無一活口。死前似乎經歷過一場大戰,那些死去的身上刀痕遍佈,有的人死無全屍,鹿彌的腳前正滾着一顆眼珠子,彷彿永遠也不瞑目的惡鬼。
這座府邸彷彿被血清洗過一樣血腥逼人。
雲錦淵將鹿彌拉到身上:“我先進去,你到外面等我。”
“不!我和你一起進去。”鹿彌目光堅定。
兩人踏着鮮血,走在地獄一般的修羅場,終於在書房找到了左將軍,他的四肢被人殘忍地砍去,嘴裡死死的咬着一把鑰匙,似乎已然死去。
雲錦淵探他脖頸,突然側頭聽他的心跳,驚喜道:“他還活着!”
救治了一會兒,左將軍似乎有了絲絲神識,看到了雲錦淵,那個三尺男兒,流血不流淚的鐵骨錚錚的漢子,竟嗚嗚哭了起來。
“我,對不起兄弟們啊,我們沒能死在戰場,卻死在,自己人手裡。”他氣若游絲,眼神渙散喃喃道。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雲錦淵表情冷峻。
左將軍使盡最後的力氣吐出兩個字,終於斷了氣。
“內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