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我的猜測是正確的話,那麼那條真正的大魚,一定正在趕來椿城。一定會前來這裡。”
雲錦淵輕輕闔上的眼忽然睜開,裡面刀光凜冽,殺機凜然。
“其餘麾屬,隱蔽好自己,絕不可有一絲放鬆。所有來到這裡的人,無論是誰,都是荒州的匪徒。全部殺無赦!”
“是!”
“是!”
所有在此地的士兵全部挺直了脊樑,以灌木、樹葉、甚至樹影掩藏自己,連一絲呼吸也壓得緩慢。哪怕一隻兔子過來,也絕不會發現這裡有一個人。
雲錦淵走上八角樓,白夜站在他身後,欲言又止,良久才道:“王爺,這月牙湖在晚間一向有許多眷侶來此,若是錯殺了無辜。”
“白夜。你認爲白日裡發生瞭如此變故的月牙湖,除了荒州匪徒,還有誰會過來嗎?”
“原來如此。”白夜終於放下了心,一絲不苟地盯着月牙湖。
椿城城門處。
鹿彌與綿綿在路邊順手買了一匹馬,便馬不停蹄往這裡趕。一百里的路程,她們花了五個時辰,即便是武功再好的人,也難以想象在這樣短的時間裡,這兩個女子是這樣過來的。
“嘭。”
“小心!”鹿彌一把抱住綿綿,躍下了馬背,兩個人就地滾了幾圈,才堪堪停下來。
起來看時,那匹馬已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原本就是一匹普通的馬,連趕了五個時辰,竟然疲憊得昏倒了過去。
“小姐,這馬。”綿綿看着這馬,都想要哭了。沒有馬,她們可怎麼找鹿白公子啊!
“別急!我們慢慢找人問。”其實鹿彌心裡也急得很,可兩個人之中必須要有一個冷靜,不然以蠻力是無法救出鹿白的。
“綿綿,那些信鴿,都放出去了嗎?”鹿彌忽然側頭問道。
“已經放了。咱們家老爺一隻,逸王爺一隻,還有咱們家王爺一隻。可惜鹿之珺公子不在這裡,不然以他的劍術,或許我們就不用這樣麻煩了。”
“放了就好。”希望他們快點兒趕過來,以她的武功,頂多能撐一會兒,然後就要帶着鹿白藏起來。如果他們快點兒過來的話,就可以放心了。
鹿彌揉了揉綿綿的腦袋,溫柔一笑:“別垂頭喪氣的。我們鹿家的兒女,可不是那麼容易死掉的喲!”
睿王府。
月無雙戴着半面紗,對着面前的嬌豔女子矜雅一笑:“芙漪娘子的茶可真好!怪道睿王爺那麼喜歡你。”
芙漪娘子卻並沒有多少笑意,哀哀一嘆:“天女真是過獎了。王爺與王妃伉儷情深,如今對我們這些女人,連看也不看一眼了。從前,那個,女人不在的時候,王爺哪怕不喜歡我們,也從不會,從不會這麼久都不過來看我的。”
分明是那樣怨憎的語氣,說出來卻那樣無力。
“芙漪娘子,這些年真是難爲你了。”月無雙貌似同情地握住了她的雙手,眼中淚光盈盈。忽然劇烈咳嗽起來,眉頭緊蹙,看起來極爲難受。
“天女難得過來看望奴家,怎得咳得如此厲害,是受了風寒?”芙漪娘子關切
地靠過去。
方纔雖然提及傷心處,卻也只是發發牢騷。可這位被皇上親自封綬的天女若是在她這裡出了事,那她真是有口也說不清啊!
“沒,沒什麼。這是我的舊疾,老毛病了,不礙事的。”月無雙露出綻放笑容,可面色卻愈加難看。
芙漪娘子心涼了半截,低聲暗罵:你分明身上不舒暢就不要亂跑去!還偏偏跑到自家的院子裡,害得她現在是進退不得。
可她面上卻是愈加關切,低聲道:“那妾身爲天女去請府醫,您先在這兒歇息片刻可好?”
“那就麻煩您了,咳咳。”月無雙也不推辭,一口答應。
她看着芙漪娘子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忽然直起了身,一點兒也沒有剛纔的可憐模樣。
“哼!若不是你這裡最容易看到睿王府內的禽鳥飛行,你以爲我會來你這裡?”月無雙眼波幾轉,竟露出一絲不屑的眼神。
“來了!”
撲棱棱的聲音傳來,是信鴿在拍打翅膀,月無雙拈起一片綠葉,右手輕輕一甩,一聲慘叫淒涼傳來。
“青兒,把那個畜牲給我抓過來。”月無雙語氣輕柔,面容清新淡雅,令人如沐春風。
一旁侍奉的青衣妖嬈女子早在月無雙出手的那一刻就驚訝得不能動彈,待看見月無雙眉頭漸漸蹙起,她才連忙衝了出去,拿起了那隻信鴿。信鴿的一隻翅膀上有一道長長的血痕,正在不斷涌出鮮血。
青衣女子心頭髮冷,看到月無雙那溫柔的眼神,如同看到了惡魔羅剎,想要立刻奪路而逃。然而她的雙腿已經沒有了力氣,只能一步步朝月無雙靠近。
月無雙嬌嫩的手指抽出信鴿腿上的信件,輕輕展開,忽然脣角一撇,下一秒便將信件投入了火中。
化成了灰燼。
“青兒,你對於我而已,就如同這小小的紙張。所以,不要讓我生氣喲!”月無雙想到接下來鹿彌的下場,語氣輕快了許多,連眼睛也彎成月牙。
青衣女子望着那堆灰燼,冷汗涔涔,嘴脣發白,再說不出一句話。
椿城。
鹿彌攔住一個看起來頗爲和善的大娘,朝她施一禮,和聲問道:“大娘,您可知道,這附近有沒有發生什麼大事?”
大娘臉色一白,狐疑看她一眼,“小姑娘,你問這個做什麼?”
鹿彌瞳孔一縮,看大娘神色,剛纔應當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鹿白,那個笨小子,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
“大娘,事情是這樣的。我的弟弟,他從小生下來就與正常的孩子不同,總是容易作出一些衝動暴力的事情,可即便如此,他也是我的弟弟。他現在已經十六了,可他還是像是小孩子一樣。前幾天,他與我走失了,我真的好擔心,一路打聽纔來到這裡,您如果有消息,拜託您。”鹿彌捏出手帕,掩在鼻翼,眼眶紅紅的,似乎馬上就要落淚。
鹿白啊!不是姐姐故意損你,這種時候,你還是不要暴露,纔會更加安全,姐姐也是爲了你好!
遠在府中的鹿白忽然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又繼續工作。
大娘眼眶立刻紅了,憐憫地看着鹿
彌,揉了揉眼睛,“真是可憐的孩子,你還這麼小,真是難爲你了!我也就是聽說啊,你可不要到處聲張。就是聽說啊,幾個時辰前,在月牙湖那裡,似乎發生了一件大事,死了好多人。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你的弟弟應該不會在那裡吧!”
“謝謝大娘。”鹿彌心疼一緊,連話也沒說完,就朝月牙湖跑。
死了很多人,鹿白,在不在裡面?
微風輕拂,月牙湖的一切都清冷安詳。唯有一層層水波鱗鱗,反射着微弱的光芒,不見聲息。
遠處的八角樓下緩緩駛來一輛渾身漆黑的馬車,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拄着柺杖,顫顫巍巍走了進去。
難以想象,在這樣一個肅殺的地方,出現這樣一個老人,與這裡實在格格不入。然而所有守衛的士兵,望見這個老人,眼中都是敬畏而仰慕的神情。沒有一個人對這個老人提出質疑。
他的面容遍佈滄桑,像是一彎乾涸的水窪,即將死去。然而他眉目間的威嚴與嚴肅,卻令人不敢小視。這是一頭蒼老的獅子,他的爪牙依舊鋒利。
“護國公,您老怎麼來了?”
這個老人直接走到八角樓中央,出現在雲錦淵面前。
這個孤高如獨狼的男人,對這個老人態度卻出奇地柔和,不僅十分恭謹地站了起來,還爲老人沏上了一杯茶。
“老朽不過是一副殘軀,王爺不必多禮。”他敲了敲柺杖,聲音沉悶。雖然態度十分嚴肅,如同鐵骨軍人,然而看着雲錦淵的眼神,卻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
“睿王爺,這件事你做得對,那些人爲了掩人耳目一定會從這裡逃離,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也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雲錦淵頓了頓,手指扶住窗沿,望着月牙湖,良久才說:“這一點,我十分清楚。”
他沉吟一刻,“可是我沒有告訴他們。他們都是我多年培植的下屬,他們留在這裡也是爲了我們王朝的安危。這些人對付敵人是遠遠不夠的,可在這裡必須有人犧牲。我只能犧牲他們。”
“王爺,你是老朽一手帶過來的。看着你第一次隨我上戰場,看着你漸漸積累起赫赫威名,那時候老朽就知曉,這麼一個大國的安危今後或許會抗在你的肩上。卻沒想到,這一切竟會如此艱辛。這些年,你做得很好。沒有人,能比你更好!”
老人眼中藏着某種銳利的東西,彷彿能斬斷一切,他繼續說:“你是雲夢王朝的王爺。但你更是我們的戰神!你是一個軍人,一個領導者。領導者是不需要後悔與憐憫的,勝利纔是你必須獲得的東西。”
雲錦淵看着這個帶領他成長的老人,像天神一樣無畏無懼的老人,輕輕一笑:“莫公,這麼多年,您依舊沒有變呢!還是像個少年人,彷彿隨時能衝鋒陷陣。”
“哈哈哈,什麼像個少年人,老頭兒我可一直認爲自己是在十八歲,永遠的十八歲!”老人大笑出聲。聲音爽朗痛快。
雲錦淵難得露出一絲笑容,又很快收斂,他低聲道:“莫老,我知道您此次過來是爲了什麼。可他們爲我雲夢王朝立下多少汗馬功勞,那些沒有憑據的事情,我不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