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洛熙煙忍住作嘔的衝動，指着門外，“去找宛若！”
宛若隱住眉梢的笑意，拱了拱手，轉身出了門。
洛熙煙心裡的不安愈來愈強烈，本來想要躺到牀上，結果還是煩躁地在屋子裡來回轉着。
窗外的雨聲愈來愈大，木門被大風颳得“嘩啦啦”作響，突然聽見門外一陣嘈雜聲，有人大喊着。
“快點快點！她這都沒氣兒了，估計也沒什麼活了！”
“血都流乾了，趕快去找荀太醫啊！”
“怎麼傷的這麼重？誰下得這麼重的狠手啊！”
“人往哪兒送啊？”
“送丫頭的廂房！”
這個聲音是安心的。洛熙煙猛地撞門出來，然後看見一羣人擁着一副擔架從宣飛閣的樓下經過，往廂房的方向走，擔架上好像躺着什麼人，雨太大看不清是誰，可是人羣過去，跟在最後的安心身邊露出的那一雙腳，讓她看了一眼就覺得，那是宛若，那個他們擡着的就是宛若！
“安心，安心！等一下，等一下！”
洛熙煙在樓上跳着腳的大吼，雖然她的喊聲自己覺得很大，可是雨聲和衆人的哄叫把她的聲音完全淹沒住了，安心根本就沒聽見。
洛熙煙顧不得外面雨打風吹天寒地凍，擡着一隻手做着擋雨的姿勢，一邊跑一邊喊着。
“等一下，等一下！那個是不是宛若，是不是？”
終於有人看見了身後追上來的洛熙煙，驚訝地喊了一聲。
“洛王妃？這麼大雨，您怎麼就出來了呢？”
洛熙煙顧不上渾身溼透滿腳是泥的撥開人羣，終於看見了已經奄奄一息臉色青白的宛若，毫無生氣的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宛若，宛若？”
洛熙煙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臉色越變越差，最終朝着擡着擔架的人們大吼。
“送我那裡去，聽見沒有？馬上叫太醫來，馬上！”
洛熙煙感覺自己的聲音止不住的發抖，然後一陣疼痛像是在肚子裡突然炸開一般，讓洛熙煙忍不住皺眉抱住，一下子蹲了下去。
可惜衆人擁着宛若，聽了洛熙煙的吩咐都往宣飛閣的樓上去了，還沒有人注意到洛熙煙的不妥。等到把宛若送到屋裡，發現主子根本就沒跟進來的時候，纔有人看見洛熙煙蒼白着一張臉毫無血色，癱倒在雨裡。腿上，腳邊，鮮血流滿地，混合在雨水裡，淡了，化了，消失了，一如她此時的人生。
洛王妃出了事了。
慕容軒輒回到王府就聽見安管家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口，手裡舉着油紙傘，遠遠地迎了出來，說了就只有這一句話。還沒等具體解釋發生了什麼事，慕容軒輒一個箭步衝出雨傘，直奔着宣飛閣去了。
慕容軒輒沒發現，自己上樓的腳步有些虛浮，甚至手心開始冒出冷汗來。
看到臉色蒼白暈倒在牀上昏迷不醒的人兒，慕容軒輒的心痛得快要裂開了一般，可是表面上還是風平浪靜的什麼表情都沒有。
慕容軒輒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她，結果停在半空中，沒能再往前一點。他凝視着她昏迷中依舊緊蹙着眉頭，滿臉痛苦和擔憂的樣子，心糾結着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安管家小心翼翼地上前。
“王爺，王太醫說公主還要等一陣兒才能醒過來。”
“公主？”慕容軒輒回頭看着他，“誰讓你叫她公主的？她是王府的洛王妃，你不知道嗎？”
安管家嚇得“撲通”一聲跪倒，慌忙認錯。
“老奴知錯！”
“本王問你，是誰讓你們這麼叫她的？”
“老奴該死。”
既然連安海都改口叫她公主，那麼整個王府應該都得了命令了。不用說也能猜到是誰，安海在王府當了這麼多年的管家，知道怎麼安身立命，就算慕容軒輒再逼問，他也不會招認的。
“王妃到底怎麼了？”
“王爺，洛王妃的孩子……保不住了……”
“孩子？什麼孩子？”
“洛王妃已經懷孕近兩個月了，剛剛……流掉了。還有，”安海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宛若剛剛嚥了氣，死了。”
天空中“轟隆”一聲響雷，閃電瞬間照亮了整間屋子，也把慕容軒輒臉上的表情顯露無疑。這是安海第一次見主子的眼神如此——震怒，或者說，嗜血。
現在的慕容軒輒，好像就是要殺人，殺了人才罷。
慕容軒輒此刻的眼神像是一隻被抓傷的老虎，紅着眼睛鐵青着臉，卻一身不吭，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安海。
安海什麼都不祈禱，只希望主子不要遷怒道他身上就好。
洛王妃的孩子沒了。
荀太醫死定了。
慕容軒輒一步步走到牆邊，抽出牆上掛着的一把寶劍，冷冰冰開口。
“把荀太醫找來。”
“是——”
安海不敢耽擱，急忙往門外跑，結果一腳絆在門檻上摔了個倒栽蔥，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
慕容軒輒渾身散發的殺氣讓整間屋子都快冰凍住了，沒有人敢靠近，包括本來想要進來稟告的安沁。沒辦法，只得原路返回蕭皇妃處，說王爺現在正在盛怒，誰也不敢近前。
蕭皇妃臉色如常，只是淡淡說了一句。
“一個女人而已，過幾天就忘了，沒事。”
慕容軒輒能聽見自己握着劍柄的手指骨節“咔咔”作響的聲音，一直盯着門口，甚至都沒辦法分心去看望一下牀上依舊昏迷着的洛熙煙。
好像過了一百年，安海從門口跑了進來，“撲通”跪倒，磕頭如搗算。
“荀王彤他跑了，不見了！”
慕容軒輒沉重地走了兩步，深吸了兩口氣，一字一頓道。
“出去找，找！先斬後奏，先斬後奏！”
“是！”
安海掉頭就往外去了。
只是沒想到，這個時候來的人，是瀟瀟。
悽婉，迷人，帶着深深的哀愁，瀟瀟披了一件披風，安靜的站在門口。
“軒哥哥。”
慕容軒輒知道自己控制不住情緒，更不想在她面前爆發，於是轉過身背對着她，疲憊地一擡手，悶着聲音道。
“你先回你的院子，明兒再找你。”
“軒哥哥，您要注意身體啊。要不然，瀟瀟在這裡陪你吧，瀟瀟幫你照顧洛姐姐。”
“你可以嗎？”
“我只是身體弱，可不是起不來牀——軒哥哥，聽說宛若是被後院兩個煮飯婆子打死的，現在洛姐姐沒醒過來，只有你能去問出結果了。”
慕容軒輒臉色鐵青，再次看了看還沒有醒過來的洛熙煙，一撩下襬，頭也不回地出了宣飛閣的門。
慕容軒輒一走，瀟瀟忽然隱去了臉上原本乖巧嬌羞的神色，眸子裡閃過一絲精光，一低頭，自袖口抽出一根銀針，慢慢走近昏迷着的洛熙煙跟前。
素手翩躚，猛地朝着洛熙煙身上一處大穴紮了過去。
昏迷中的洛熙煙突然感覺到一陣刺痛，骨頭開裂般地痛入骨髓，撕心裂肺得讓她不得不掙扎着，終於睜開了眼睛。
只是沒想到，看見的第一張臉，卻是瀟瀟。
無害溫和的笑容重回臉上，瀟瀟看着她溫婉動人。
“洛姐姐，您醒了？”
洛熙煙因着身上的疼痛禁不住皺了皺眉，不過在看清了牀邊笑顏如花，孑然妍麗的瀟瀟時，痛苦的表情瞬間被驚愕所代替。
“你怎麼在這裡？”洛熙煙想要動一動身子，忽然感覺到下體一陣鑽心的疼痛，臉色一白，顫抖着嘴脣道，“我怎麼了？”
瀟瀟依舊保持着臉上千年不變的笑容，只是說出來的話，讓洛熙煙瞬間如墜冰窟。
“沒什麼，你的孩子沒了。”
“什……什麼……”
“聽說好像是荀太醫瞞過了你和王爺，最後給你下了墮胎藥——你的孩子沒了。王爺連欣喜的機會都沒有，孩子就沒了。”
洛熙煙想要從牀上掙扎起來，被瀟瀟冷聲制止了。
“你起不來的。我只是用銀針刺激你醒過來恢復知覺而已，其實你的身體根本就沒有復原。還有，我點了你的穴道，你動不了。”
洛熙煙感覺一股熱氣直奔腦門，胸口裡的狂怒像是長了腳的豹子，在她的身體裡狂奔，隨時準備噴涌而出傷人。洛熙煙深吸了幾口氣，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瀟瀟這個時候獨自站在這裡，又把自己弄醒，肯定是有什麼陰謀的。這個笑容無害的小姑娘，心機之深，讓她想着都心寒。
“你到底想說什麼？”
瀟瀟姿態優雅地踱步到不遠處的凳子處，款款落座，帶着悲天憫人的神態看着牀上的洛熙煙。
“我知道你的一切，也知道是誰讓你的孩子掉了，更知道宛若死掉的真相……”
“你說什麼？”洛熙煙突地睜大眼睛，身子不能動，可是那一雙大眼因着聽見瀟瀟平靜而不帶一絲感情的敘述變得毫無生氣，震驚絕望。
“哦，對了，”瀟瀟此時的笑容變得殘忍無比，“你還不知道，宛若死了，就死在後廚的牆角，被人發現的時候，聽說已經涼透了呢！”
“不可能，不可能！”洛熙煙胸口劇烈起伏着，感覺心口像是萬把尖刀無情地扎着，流血不止。
那丫頭明明剛纔還跟她耍脾氣不想去做酒釀丸子，明明剛纔還說不讓她吃酒釀丸子，明明……
“要不要我帶你去看看宛若的屍首啊？就停在後院子的柴房那裡，就等着您醒過來，看一眼，火化呢。聽說祁連國的女子都是帶着妖術的，不能葬在政軒國的土地上。”
“你到底想說什麼？”
洛熙煙疲憊地嘆了一口氣，渾身失了力氣，軟軟地躺在牀上，還是動彈不得。
“洛熙煙，你身上帶着蠱毒是吧？是*？”
洛熙煙沒有動，也沒有說話。瀟瀟冷笑一聲，自顧自地接着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