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饕餮的師承可追溯至龍虎宗的祖師,第一個成就返虛者的周楚南座下降服的妖龍。武道時代中,周楚南渡第二次天劫灰灰後,妖龍便不再受龍虎宗約束,翩然離去,盤踞了大洋深處,養xìng修真,繁衍族類,冷看人間興亡。
在正德五十年前,南宮家和敖家交好密切,兼有修真道友和世俗盟友的關係。敖饕餮多次邀請南宮騰蛟和其他星宗強者赴他主持的龍門雅集共論道法。敖家胡來的妖族部下在南宮的地盤任xìng吃漁民鎮人,南宮騰蛟也眼開眼閉。
兩方關係最密切的時候,甚至互結男女親家。
敖饕餮最寵的女兒是他與DìDū攝來的絕世女伶所誕,血統半龍半人,名喚敖萱,在星宗化名修道;
南宮騰蛟之子南宮磐石也是星宗這代最有期望的弟子,據說他的資質比南宮騰蛟更加恐怖,對霸業比老南宮更加執着。江南大都督宇文拔都曾經多次密奏朝廷,斷言南宮磐石必成梟雄(滿盈會可以買到宮廷裡線人謄抄的奏摺副本)。
在正德五十年春,南宮磐石和龍萱訂婚,南宮磐石居於敖家的水晶宮中,既是準婿,又是質子。
但形勢在今年(也就是正泰帝元年)三月發生了逆轉。
花馬橋得意洋洋地說,
“公主和師叔想必都知道——修真時代初宗門羅剎平妖之役後,北大荒洲就成了遺棄之地。不過近百年來和妖族勾結的羅剎國勢復振,每隔十年就在中土的北方掀起一股妖cháo,今年這次的妖cháo會格外大——可靠線人透露,北荒數只元嬰的大妖怪許諾了敖饕餮極大的好處,大到讓他下決心從南宮家那邊站到北荒妖族的一邊。入秋之後,羅剎和羣妖就要再次大舉入侵中土……”
我沉吟思索,以我見聞,妖族也分諸多族羣派系,緋紅衣那族狐狸jīng就和北荒的妖孽不相爲謀。敖饕餮傳承自中土龍虎宗,和北荒粗野的羣妖大概也尿不到一塊兒。妖龍身爲元嬰強者,世俗間的權勢財寶應有盡有,能有什麼東西打動他?甚至可以犧牲人品來突然和盟友翻臉呢?——一個模糊的想法在我心中醞釀:超越了世俗一切享受,只有北荒的妖族可以提供的東西……那是?
花馬橋的話打斷了我的思路,
“……可靠線人透露,敖饕餮受邀成了羅剎國帝師,他許諾在這次妖cháo中相助羅剎方三次。公孫家的世子公孫紋龍是羅剎國主的首徒,妖龍就把那位萱公主暗許了公孫紋龍,同時密令處決在水晶宮一無無知的南宮磐石,送首級給羅剎國主當投名狀——呵呵,那南宮世子不是一般人物,居然在死到臨頭前,遁出遍地妖魔的大洋,二個月後在數萬裡外的南海邊緣現身,把自己的消息傳了出去。所以,南宮家接應的部下和敖家追蹤的部下從東大洋西轉戰到南海。敖家務必要阻止南宮磐石進入南海——那裡不是他們生是非的地方,而是上官天泉的禁臠。”
——上官天泉?我父親說起過這個名字。中土神洲的海盜行裡都知道,東海姓南宮,南海姓上官。那個人是師承龍虎宗的元嬰強者,百年前入世創立金錢幫,本城立於天涯海角的凌牙門城,割據南海一十三郡,遙尊大正天子。朝廷默認他的勢力,賜爵“通寶侯”,天下唯二的億萬錢莊也是他一手建立。
“爲了追蹤南宮磐石,敖家調集了三支夜叉大隊,由金丹中層的敖家八子統領;南宮家倉促援救,臨時編出一支不整的旗艦隊趕往戰場——公主和師叔要的消息就是這些……這次大妖cháo反正我是躲在DìDū家中的地窖不準備出去了,隨便倒賣些糧食。就等宗門的長老救我們於倒懸了。”花馬橋諂媚地笑了一下,投影消失。
“……下次見面,還要靠公主和原師叔繼續照顧我的生意。無論世間的風雲如何變幻,我們的滿盈會的生意一直要做下去。”
我的心頭悄然蒙上了一層yīn雲,我的九難試要通過DìDū和長安等地,不知道妖族入侵的話,道路是否會被阻斷。
“修真者支配天下已近千年,爲什麼來自北荒的妖cháo始終無法驅除?讓中土百姓憂患始終不斷。”
我問顏若琳。我想到在北方和羅剎妖cháo抗爭的諸多義軍(自然包括曾在中原的舜水鎮民),他們彷彿被宗門不管不顧地拋棄掉了。
“哈,你完全不必擔心妖cháo能翻轉天下,那些危言聳聽都是局外人的誇大其詞。”
少女說,
“只要有修真者,就會有妖。人類開創了修真文明,澤及靈獸,靈獸化形,於是成妖。站在更高的位置看,妖也是在爲天下生靈開闢一條證道長生的路子。再清明的能吏也不能殺盡世間的jiān徒,修真者也同樣不能剪除盡那些吃人的妖魔。堵不如疏,所以宗門做的是把它們控制在適當的程度——妖cháo是我們這個世界必要的疾病,小妖cháo是小風邪症,大妖cháo是大風邪症。”
“那麼說,中土的北方真的是宗門拋棄給妖族的遊樂場嗎?”
“只是一條隔離帶。”
顏若琳嘆了口氣,目中的寒光一掠而過,“如果大風邪要變成惡疾,宗門稍認真就能碾碎它們。五百年前如是,五百年後亦如是。”
“那是你爹爹說的吧。”我不認爲十七歲的琳公主有這樣把小半個大洲做餌食的目光和氣魄。
“被猜出來了。”少女臉紅,“對我來說,大妖cháo來了,又有無數厲害的妖魔可殺,無數奇珍異寶可收了。”
——她的想法果然被我猜中了。
……
我們越飛近南海,洋麪上樓船的殘骸和巨蛟的斷軀就越多,南宮家的面面青龍旗漂浮在大洋上——我想起來,南宮騰蛟已經在幾年前已經被朝廷封爲二品將軍了。
當然,洋麪上還漂浮着更多的敖家夜叉兵和南宮家直屬青龍兵的屍首。
無人清理戰場,不祥的渡鴉食屍果腹。
一個碧空無雲的炎天,青龍會旗艦上招搖的大旗吸引了我們的目光。
黑林子一般的夜叉羣把旗艦圍死,四條巨蛟升出海面,各守住一個方位。又有三隻巨蛟盤旋在大樓船的上方——它們的兩翼已經生出了蝙蝠般的皮翅,能夠御風而行——這種蛟爲騰蛟,是修煉近巔峰的蛟jīng,離化龍只有一步之遙了。
樓船下的波濤奇譎地晃動,還有四條蛟守住了下方。
我和顏若琳在騰蛟之上的雲旁觀,她忽然問,
“考考你,感到下面氣的異常嗎?”
我用神念感念,在下方三蛟銜成的環陣上似乎碰觸到了牆一樣的障礙,再無法透過。我的神念再往方圓數裡展開,直到五里之外,纔沒有滯澀感。
“好像有一座大籠子,把這片海域都封住了。外面的念頭進不去,裡面的念頭大概也出不來。他們是怎麼做到的?”我問少女。
“你也學了一陣《基礎符法》,怎麼入門都沒有呢!”
那本典籍我基本沒學,因爲我手頭沒有符可以練習,而且要花時間學《極樂拘魂》裡的攝心術——當然,這件事我不會告訴她。
幸好不等我回答,她自顧自說起來,
“陣法是無數符法的複合,敖饕餮師承天下符法第一的龍虎宗,此道當然jīng純。這一隻夜叉大隊就是他的道兵!夜叉兵卒就是他的靈符,他們結成的陣勢就是一座隔絕內外的陣法。陣內的夜叉主將得到了陣法的加持,他的氣從金丹中層攀升到了金丹上層;南宮家的旗艦現在是被關在籠子裡的困獸,不知道那個天才南宮磐石躲在哪裡,他只有出來一戰的選擇。在道兵陣內,金丹的遁法是用不出來。他插翅難飛。”
啊!“道兵”我貌似讀到過——那些探海夜叉原來是豢道兵,它們該是敖家的家兵,從靈獸起就洗腦栽培,傳授統一功法,化形爲妖后刻烙符印,結成陣法加持陣主的戰力。
從路線圖上看南宮的旗艦離上官家的南海只有不到十里,南宮磐石還是功虧一簣——只差一步,他就可以脫險了。
“轟!”、“轟!”、“轟!”
青龍會的旗艦巨炮掃shè八荒**,每一發神威大將軍都清出一片海面,把許多夜叉轟成肉泥,陣法的威力削弱了幾分。但後繼的探海夜叉似乎源源不斷,又把缺陣補齊。
南宮家的炮聲漸漸小下去。
他們彈盡糧絕了。
忽然,一個身披玄武甲的夜叉將軍騰雲飛向我們這邊,他的氣自然放出,是金丹下層。
我Jǐng惕地握緊銀蛇劍
夜叉將軍見狀解下兵器,也不望我,而是飛向顏若琳這邊,客氣地問道,
“這位仙子何方修道?哪裡來?往何處去?末將沙無染,奉水晶宮主、敖皇之命行事,下面敖皇的八皇子在忙一些世俗間的事情,希望兩位不要沾染紅塵煞氣。”
——就是說不要讓我們攪混水嗎?
(“爲什麼他不正眼瞧我?”)我用神念問顏若琳。
(“傻瓜,誰叫你一直用絕隱藏自己的氣息,他當你是未出師的弟子;而我一直把自己金丹上層的氣放出來,當然成了別人矚目的焦點了。”)
於是我也把自己金丹下層的氣放了出來,
“我們是崑崙的。沒見過打仗,看看罷了。”我晃了下令牌。
“失敬,末將差點錯過仙長金面。”他深深抱拳,不卑不亢地戰在我們身側,“那麼,在下就陪兩位崑崙仙長品賞下方征伐。如果仙長有興趣,末將一定傾我所有,知無不言地把胸中兵學貢獻出來。”
我瞪了他一眼,注視死寂的旗艦。
良久,一個意氣風發、身披jīng金重甲的銀髮老將走上甲板,他放出了金丹中層的氣,向方圓十里內的海面豪笑道:“敖八皇子,世子說你是他手下敗將,不配和他交手,讓我來會下你!”
——這個老頭一定不是南宮磐石。花馬橋說過南宮磐石是三十歲整的青年,氣質沉穩內斂,眼如深潭寒水,女子望之傾心至死的男子。
我注意到老將頭頸部的猙獰傷疤,父親說過南宮家直屬青龍兵的副統領就是這般模樣。
“嘩嘩嘩嘩——”
南宮家的旗艦突然往下一沉,樓船轟地撞在新生的地面上。
旗艦下的海水被某股大力往四面排開,排開的海水如同山谷一般環繞住巨鯨般擱淺在陸地的樓船。
山谷般的浪尖矗立着一個黑sè獨角妖王,他負手抱胸,獠牙探出他的血盆大口。妖王全身覆蓋了冒出骨刺的黑鱗重甲——這是角芒鎧,用妖龍之蛻製作,和我的狻猊獅子甲都是在天下名甲之列,上品。
“磐石不出來嗎?他是讓你螳臂當車,你活不過我三拳。”
獨角妖王輕蔑叱道。
“這是八皇子殿下。”夜叉將軍介紹,他的目光現出讚許的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