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種被攝入蕭龍淵黑蛇宇宙之感:分不出上下前後的方位,人漂浮在無窮無盡的黑暗裡。黑蛇宇宙之中,尚能以神通翱翔;陷在鼎裡彷彿陷在大淤泥裡,若非我有元嬰道行,全不能動彈。
我的神念掃到琳公主,奮力游過去抱住:饒她是白虎的軀殼,也嘴脣發紫,面sè雪白,正雙手抱肩瑟瑟發寒。反不如人身的柳子越。
“鼎原始的用途是烹飪,你們現在就是我鍋裡的肉片,由我宰割,老實點:這九鼎九而一、一而九,尤其剋制一切妖族的軀殼,原來是道門的蕩魔院鎮壓天下邪魔所用。不是劍宗那個蕩魔院,不是崑崙那個蕩魔院,是道門的蕩魔院喲。”
“哦?”這妖猴也知四大宗門的根底。但我仍要裝作不知,一面捂熱琳公主,一面方便毫不知情的柳子越瞭解。
“哈,不想你這個崑崙蕩魔院的知院也不知道門,那可是比四大宗門加起來都強上千倍萬倍的巨無霸門派。你們四大宗門不過是道門毀滅後的殘燼
——偏生那道門中人都有不殺生的假慈悲,他們往往把邪魔形神剝離,元神禁錮在鎖魔鏡中,魔形消融在九鼎裡。那鎖魔鏡早被一個叫蘭欽的小魔頭毀得乾乾淨淨,羣魔的元神跑了個乾乾淨淨、無影無蹤;這九鼎倒存了下來。五百年前,四大宗門爭奪天下,九鼎易主多次,聚聚散散,終於在大正王朝時候被劍宗湊齊,供在DìDū向天下人示威。不巧,大正皇帝們和劍宗不是一條心,想重新祭煉這鼎爲己用。於是被我逮住機會,在慕容觀天暗殺大正皇帝的混**時,全偷了出來!哈哈,到手之後……”
這廂,柳子越垂頭喪氣地向我道:“師弟,我方纔心算了一遍,單贖你們的人頭,就要賠妖猴二十八萬兩銀子吶!鼎裡的元嬰、道胎、金丹,還要另外加價。唉,原芷將軍倒是跑得快,省下九萬兩。我還是肉疼呀!肉疼呀!”
柳子越倒全沒有聽進去妖猴的炫耀,忙着算贖身費了。
“花的是長老會的銀子,你肉疼什麼?”我沒好氣地問。
“長老會有什麼人間的銀子?!許多真人、元嬰連錢長什麼樣都不認識,還不是伸手問我們這些在人間打雜的要!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後不還是拔我的毛?”柳子越不住嘆息。
我懷裡的琳公主咯咯笑起來。
“哼!想來你們xìng命堪憂,也沒有心情聽本大將軍的本事。過期不候,走好不送!”妖猴被柳子越的斤斤計較攪了興致,不再滔滔不絕,只聽得鼎外響起了不間斷的狂風。
鼎裡的我們是該被妖猴提上了天。它優哉遊哉地離了碎葉城,走的是回猴山老巢的路,藏在十絕陣圖後面與崑崙龍虎談判,才足夠安全。
琳公主秘密地傳我斷斷續續神念,“臨行時,爹爹將衆真人特意祭煉的,剋制一字錯的新九鼎交付與我,現就在我的納戒裡。可是,得找一個從容施法之處:妖猴的九鼎妨礙了我的行動和神念,我不能貿然運用,否則反被它奪去了。”
我回她神念:“我們尋覓文侯爲先,大師姐也絕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我也挽起柳子越的手。三人艱難地遊了一會兒,忽然見一道皓月之光照了過來,不禁心生歡喜:
我們這一小會也不過遊了幾條街衢之遠,在這無邊大鼎內只能算是蠕動。非是我們尋到了光,而是光尋到了我們。
細看那光華,全是一枚手掌就能握住的銀葫蘆映shè而出。那銀葫蘆在淤泥般凝重的鼎中自在穿梭,除了出不去,簡直無拘無束。白光罩上我們三人,全引入了銀葫蘆內。
不愧是崑崙鎮洞之寶,銀葫蘆中別有一番風光旖旎的洞天。文侯與衆門人、羣修俱完好無損,在一片燦爛的桃花林中結席而坐。
文侯迎我們三人入座,欣然道:“久旱逢甘露,我們能在此處團聚,證明你們破第七陣已經功成。宇宙鋒與樊無解不在,是被妖猿奪去了嗎?”
我道:“倒是沒有,劍宗的雲仙客突然出現,把劍和樊無解帶走。周佳鬥雲仙客不過,獨自去了。文侯不曾在鏡中看見?”
文侯苦笑道:“只在鏡中瞧到周佳用連珠火銃把那劍靈打個粉碎,就被山中公全收入鼎中了。”
她一頓道,“過去的事也是無可奈何。既然在鼎中等到二位,我們必能翻出那妖猴的手掌,讓它永生懊悔——琳公主,那新九鼎可曾帶來?”
銀葫蘆的洞天裡,琳公主全恢復了神采。她嫣然一笑,納戒裡飛出九道光華:五座三足圓鼎,四座四足方鼎,依洛書九宮之外佈陣完畢。
文侯向衆人道:“妖猿德健只懂得九鼎三成之用,懵然不知琳公主之母瑤真人也曾是九鼎之主,完全洞察透了九鼎之道。瑤真人授顏掌門,顏掌門轉授崑崙諸真人,這新九鼎便是我們崑崙諸位真人特意祭煉,攝取舊九鼎之物!如今我們羣修濟濟一堂,由琳公主主持,齊心施法,哪裡怕那個重傷的妖猴,必能能逆轉形勢!”
衆門人和羣修不禁歡聲雷動。哪怕是蛇母也笑逐顏開,自然,她是假笑,宇宙鋒劍靈已死,她也只能配合。
文侯又向琳公主道:
“人間石劫盡,物外自壺春。我宗的鎮洞法寶銀葫蘆有生長萬物之妙,恰抵消了九鼎殘殺萬物之兇,除了出不去,並不受九鼎影響;這寶又有一個小千世界之大,神器之壽可持續到本世界劫滅。當年我們崑崙離開中土,便是用這尊葫天攜帶十萬戶種民和一切靈脈渡海。如今我顯現的,其實只是葫蘆的一小片天地。琳公主儘可以放心汲取這葫蘆裡近乎的無窮靈氣來驅動新九鼎。”
琳公主當仁不讓接受了文侯的託付,向衆人道:
“承師姐情,就讓我替諸位出一口惡氣。原來是準備決戰猴子時讓崑崙的真人們助拳護法,今天我們就搏一把:我司二鼎,原君、文侯各司二鼎、殷元元司一鼎、梅蕪城一鼎。蛇母我信不過,你一邊去。獠牙道人你也算元嬰中層,也去司一鼎。聽我神念號令,攝取一字錯!”
蛇母悻悻而退,獠牙道人奉命,諸元嬰各就各位。其餘人外繞一圈,屏息護法。
琳公主入定,由淺定、入漸深定、入深定、入極深定,她的元神與九轉法寶銀葫蘆相合,萬丈霞光涌出,顯白虎神相。
轟然一聲雷炸。無有銀葫蘆,也無有巨鼎。
一隻龐然白虎把妖猴像蟑螂那樣摁在虎的一枚腳趾下,妖猴殺雞似地尖叫起來。九個光點如沒頭蒼蠅一般繞着巨大的白虎瞎轉,卻怎麼也飛離不了虎神。九個光點又要往一處聚合,卻總有無形的力量把光點拽開來。
大白虎四足踞地,每一條腿都如擎天的柱子。託妖猴的福,我們輕鬆邁過了十絕陣圖的銅牆鐵壁,落在了猴山內部。大白虎的又一條尾巴隨意掃過,猶如龍捲風過,把數百、數千吱吱呀呀衝上來的小猴子兵,像蒲公英那樣扇得漫天皆是。
銀葫蘆本器內,獠牙道人汗如雨下。它雖屬元嬰中層,在鎖妖塔煎熬數百年,形神俱已衰弊,司上一鼎也是不堪重負,全不如旭rì初升的殷元元和梅蕪城。
琳公主以白虎神壓制真人級別的妖猴,還要司二鼎,全無法分心。我喝道:“獠牙道人,你堅持片刻!一字錯沒有本命御主,我們與妖猴競爭,力勝者得之。就像拔河,只要先有一鼎分出歸屬,餘下就勢如破竹了!”
獠牙道人臉sè紫脹,啊地大叫一聲。跌出他所司的鼎外,劫火發作起來。
我旋即分出神念,接過獠牙,司三鼎。銀葫蘆外,大白虎摁住的妖猴努力扛起白虎腳趾,要脫身而出。
入定的琳公主微微顫動。我又接過琳公主一鼎,司四鼎。大白虎重新把妖猴摁入泥裡。
智丈大師焦急詢問:“原知院,讓我們衆道胎齊來司一鼎吧。你司四鼎,超出重負,也要劫火發作的!”
我拒絕:“多心則多擾,多人無法專一。”
景小芊排開衆道胎,道,“我們既從崑崙,今rì生死隨之,肝膽相照了吧:我是元嬰,放心交予我吧”
這散修中的頂尖,山河榜第十之人,頭上生出一圈烏黑的元神寶焰,嫺熟自若地接過我這一鼎,全不似初學元嬰,老練地像在這層境界走上無數回的真人。
文侯讚歎:“大功告成!”
我們的新九鼎,琳公主前的一個陡地消失。
圍繞大白虎的九個光點,其中一個安靜了下來。光華散去,變成一隻巨大的青銅三足怪鳥,乖巧地停在白虎頭上。
剩下的八個新鼎,一個接一個在我們眼前消失。司鼎之人陸續如釋重負。
圍繞大白虎的九光點全部消失。化成另四隻三足青銅怪鳥,又四頭四足青銅怪獸。
琳公主長舒一口氣,出了定。大白虎轟隆一聲,無影無蹤。
衆崑崙門人立在猴山頭上,文侯手持銀葫蘆,向着妖猴德健。琳公主取封禪書和金烏劍、我取銀蛇劍。梅蕪城也從納戒取出一張太極圖來,景小芊取一本人皮書。又有九隻青銅怪獸怪鳥環繞,把懸崖上灰頭土臉的妖猴團團圍住。
懸崖周圍到處是猴兵痛苦呻吟之聲。
文侯向妖猴道:“宇宙大將軍,你已經山窮水盡。朝廷既然與你已有和約,我也不害你xìng命。猴山仍舊由你管領,只這一枚仙棗請你服下,這棗子是我宗觀水祖師專治老魔巨怪的妙藥,能讓你洗心革面。”
妖猴託着腦袋大笑:“是我智差一塹,禁不住你們許許多祖師、真人rìrì夜夜夜,處心積慮的算計。至於讓我做奴隸,免了。我給洛神家當了一輩子奴隸,不會投第二個主子了。第十陣見!你們若能走到那裡,陣圖送你們,我也甘心**!”
它猛地跳了下懸崖,沒入山前十絕陣的黑氣之中。
三道黑氣發生了最後的變化:猴山猶如被一隻蜘蛛巨網籠罩,巨網之中有三道大門。左、右兩門洞開,是第八陣和第九陣。中間一門緊閉,顯是妖猴親自坐鎮的第十陣。
琳公主將九青銅怪獸怪鳥都收入自己納戒。
我取傳音貝,命令在碎葉城輪休的鄔元甲率領道兵院jīng銳急趨猴山,既然文侯承認朝廷的和議,就由我們不受中土朝廷管轄的西荒軍接收猴山。
文侯取傳音貝,向衆門人羣修道:“我宗的樂靜信真人半rì之內便能趕來碎葉城,他會封住妖猴的逃路。就請景姑娘代表羣修破第八陣,梅師弟代表龍虎宗破第九陣,我們在第十陣會師,全取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