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印!”
銀髮男子並沒有現出元神法相的三重寶焰,只是左手扭結出個我見所未見的複雜手印,然後憑着無漏金身不徐不疾地向前一步踏出左腳,金身出現在黃鐘和大呂兩劍之間——接着,他踏出右腳,金身毫無異樣地出現在十二劍陣之內(我怔怔地望着,鳳凰十二律爲什麼一時間成了擺設!)
——再接着,他伸出右手食指,點向林道鳴的眉心,食指尖上忽然閃爍起如金輪照耀的三重寶焰:
“千千截首,萬萬碎形!急急如律令!”
“驚蟄雷。”
林道鳴的兩指閃出都天神煞的絲絲周匝雷芒,攔住那突如其來的一指。
“轟”地一聲。
驚蟄雷破,銀髮男子的食指點在三重寶焰周身的林道鳴眉心。
林真人的元神寶焰一顫,身向後跌,雙眉之間汨汨流出血來
——迄今爲止,我唯一見到林負傷。孰料,一傷即是泥丸宮的要害!
林的元神寶焰瞬間如狂風中飄搖的燈芯。
(“不可能!”)
我默默喊。
——十二神劍全速穿梭旋轉,已經超出了用音聲之速計量的範圍。劍與劍之間看似有空隙,實際像流水和清風那樣毫無斷續。我們金丹六識捕捉到劍陣破綻之相,不過是幾個究竟剎那前殘留的妄相。
不超越六識的藩籬,無法在究竟剎那之間的jīng微時刻切入劍陣破綻,唯有依憑浸yín於武道的至誠之心勘破;但是切入鳳凰十二律的至微間歇,無漏金身也要被兩劍呼應的劍光重創。
以上是我與龍少、琳公主參悟林真人用十二律屠殺畜龍的心得。
男子並沒有釋放元神寶焰護體,也不是元嬰妖獸結合元神變現的龐然法身——他憑藉的不過是和道胎金丹的軀殼一般無二的無漏金身入圈!常理上,他本來應該先被鳳凰十二律重創的!……
銀髮男子追上後跌的林道鳴,又是閃爍三重寶焰的一指,
“千千截首,萬萬碎形!急急如律令!”
一柄鳳凰十二律反轉,擋在周佳的指頭前。
“轟隆。”
黃鐘劍的劍光破滅,枯葉那樣墜地,劍身現出葉脈那樣的裂紋。林道鳴吐出一口三昧真火——這是真人心血祭煉之物。法寶損,則主人傷。
“千千截首,萬萬碎形!急急如律令!”
周佳毫無停留,仍然是閃爍三重寶焰的一指死死不放。
又是一柄鳳凰十二律反轉,擋在林道鳴前。另一柄鳳凰十二律的劍光躡蹤穿向周佳的後心。
“砰砰磅磅。”
大呂劍接着病夫般墜落在塵埃。南呂劍磕在周佳的無漏金身彈開,他“波”的追加凌虛一指,又把南呂劍彈落在地。
“千千截首,萬萬碎形!急急如律令!……截首、碎形、寸斬、灰灰……千千……萬萬……如律令令令令令!”
周佳連出九指,同樣一招,把回來護主的後九柄十二律一一悉數破損。數十個呼吸後,林道鳴面前空空蕩蕩,已經沒有神劍可用。他的面sè慘淡無光,三重寶焰縮小到一層薄薄淡霧,唯有雙眸依然如赤子之瞳,沒有一點死之將至的恐懼。
“勢全在我掌中!你的路盡了!”
風拂過男子的銀髮,他的表情沒有絲毫對獵物的憐憫。食指歸併成拳,指頭的三重寶焰立刻消失,然後周身火燒似噴涌着三重寶焰,和林道鳴全盛時的規模相當。
“皇極霸世拳!”
武神周佳道,右拳劈空揚出
林道鳴現身在觀戰的我們身後。這一拳把他從雲夢城門外一下擊出一里之遙。
真人的心口兀地出現一個漩渦,然後像被“神威大將軍”挨個正在那樣轟然爆開。
南宮之外,我們齊聲驚愕。就是喜怒向來不行於sè的鐘大俊也不覺動容。秦霄怔了幾個呼吸,跑前抱起不ChéngRén形的林道鳴,淚下如雨。
“鳳凰十二律是八轉神兵,林真人已經用三重寶焰護體。難道周佳的金身是媲美五大神劍堅固的盾,手指是媲美五大神劍銳利的矛嗎!?”
紅衣少女同樣不可思議地呢喃。
……
祭鍊金銀雙劍和波月莊造雷池時,我受琳公主與其他交好門人私授崑崙煉器之術
——崑崙是天下煉器之宗,劍宗是天下煉劍之宗,兩宗把天下法器和兵器的品第統一判定爲九轉,修真界依據爲準繩:
第一轉是寶兵和法器雛形,也是世間器物的品第;
第二至五轉對應下、中、上、絕四品法器與寶兵。宗門的築基弟子多配二轉劍器,也稱下品劍器;宗門的外門金丹弟子多配三轉劍器,也稱中品劍器,王啓年師傅的鐵脊矛就是這個品第(我一直保留在納戒紀念);宗門的內門門人多配四轉劍器,也稱上品劍器,父親遺留我的狻猊甲是這個品第(至今我還每天低調地穿在袍子下面);夜郎城祭煉前的銀蛇劍可稱五轉寶兵或者絕品寶兵,金丹者罕有入手;
六轉後的法器稱法寶,兵器稱神兵。夜郎城祭煉後的金銀雙劍各自屬於六轉神兵;雙劍合璧則爲七轉神兵——敖萱的芭蕉扇、翩翩的名利圈、屠蘇婉擒拿我的紅塵煙羅……都是這個品第的七轉法寶;單一一把鳳凰十二律是七轉神兵,合爲一體是八轉神兵。燕彩霞的鎖心虹和林真人的古琴淑世之道則是八轉法寶。
(至於第九轉,五大神劍都是這個品第。它們把判分的天地逆反爲混沌漿糊的威力,我已經親眼目睹了。)
……
當初鍾大俊用混元氣功加持自己無漏金身抗衡我的六轉神兵,我能夠理解。
武神捏“不死印”憑無漏金身硬吃八轉神兵無傷,我不能理解。
沙洲上寂靜蕭索,一片死寂,唯有秦霄於事無補的哭聲迴盪。
“你是和這樣的怪物戰鬥後活下來的嗎?”
龍少問南宮。
“和林真人遭到的創傷不能同rì而語。當時周佳只憑借無漏金身和我試手,並沒有使用不死印,也沒有把元神法相都集中在食指上,只是隨便的彈指——所以我那時承受了他十一下千千萬萬如律令。”
南宮說。
——我不禁悚然。十一下隨便的彈指,就能把道胎金丹的南宮打殘到金丹邊緣!
念想間,銀髮男子和我擦肩而過。
“你果然說到做到,帶着同夥來到雲夢城下。”
周佳一步一步向我們身後的林道鳴踱來,他冷漠的目光掠過南宮磐石,
“遺憾。本來我樂意看你和同夥奪回自己的磐石心,但之後我又被雲夢之人僱傭守門。他給我的酬勞超過你出的價碼。這裡就不能讓你進去了。哈哈。”
周佳要把一枚寶囊扔還給南宮,不知道里面南宮賄賂他的什麼財富——大約是他們在凌牙門時達成的秘密協議。南宮從來沒有對我說過。
我心中不快,如果南宮提前知會,或許我還能想出什麼計策。
“送你好了。”
南宮迴應周佳。
“哦?那我不客氣了。反正你將死之人也用不上。”銀髮男子笑了下,
龍少像抓緊最後的救命稻草那樣抓緊他的方天畫戟,九紋龍刺青閃耀,道胎金丹之氣提升至最高cháo,就像一點火星就能爆炸的炸藥桶。
“我對你沒有興趣。”
周佳不屑地哼了一聲,經過龍少的身邊。
柳子越則渾身哆嗦,
“咚咚咚。這次我是來錯了,誤了自己xìng命——周先生……我是這位南宮世子的摯友。您既然搭救不了他的xìng命,不妨放我一條生路,讓我收斂他的屍身回鄉報噩耗——我對雲夢之人是沒有一點成見和損害的。”
他沒心沒肺地號啕哭起來,同時向武神周佳諂媚磕頭求饒。柳子越一邊流淚,一邊微笑——這份功夫真是根器淺薄之輩永遠不能學會的。
“呃……我們崑崙的臉都給你敗光了……再敢擠一滴眼淚,我先把你論處!”紅衣少女把金烏劍橫在柳子越脖子上。柳子越眨了眨眼睛,大概是爲了眼前頃刻間的xìng命計較,不哭了。
琳公主倔強地凝視周佳,
“我們是討伐雲夢的崑崙門人,和你們邪魔是死敵。只有殺死你們和接納你們投降兩條道路,不會屈服你們——我們的修爲沒一個比得上你,只有奮戰而死。”
翩翩牽了下紅衣少女,對周佳說,
“武神,你是我宗周祖師的後裔。如果還念香火之情,就放過這位姑娘——她是洛神家的後裔,是你祖先嫡親弟子的後人。”
琳公主扯脫翩翩的手,
“翩姐無需爲我求情。我不會丟下你們偷生的。大家因爲緣法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要活也是一塊兒活下去。”
“無聊。”
周佳走向林道鳴。劍宗的二個門人和一頭道胎孔雀擋在林真人的身前。
“散開。強者的生命就讓強者結果。你們這些渣不要攪合。”
銀髮男子豎起手指。
我知道只要三條生靈敢抵抗,等待他們的只有一條死路。
“周佳,你和南宮相搏的時候只用無漏金身對敵,十一下彈指就打敗了他——太不好玩了。殺林道鳴前,我們玩個餘興遊戲吧——我們十個金丹一擁而上圍毆你,你用無漏金身和我們對打。看多少招能殺光我們好不?”
我在周佳的背後微笑着吶喊。
“師弟你這個建議有趣,不過把我排除再外……我肚子忽然疼了。”柳子越說。
銀髮男子回首望我,長吐了一口氣,然後殘忍地放聲大笑,
“你這個提議真是太好。”
“你能這樣說,我真是太欣慰了。”
我說。
逢蒙之外,我們十個金丹都把自己的氣燃到頂點。
“那我給自己再加點難度,從你這個小子先殺起,然後是南宮、再是捲毛碧眼小子……再是你這個小白臉。”
銀髮男子從我數到秦霄,給我們編好了號。
“這頭築基的熊,你做裁判。要是我殺錯順序了,及時提醒我。”
逢蒙傻着眼睛對周佳點頭。
我們十個金丹不約而同把自己的氣燃燒到頂點,圍成圓環繞武神,各自發出自己的手段
——柳子越的影手覆蓋住地面的圓,鍾、秦和孔雀籠罩住銀髮男子的上空;琳公主雙劍合璧,與駕駛地藏的持戟龍少從左右刺向銀髮男子。翩翩的名利圈套向銀髮男子的頭顱和腰;南宮借遁法隱沒,尋隙刺殺。
“千千截首,萬萬碎形!急急如律令!”
周佳的十指屈伸彈動。法寶、神劍、道術與千千萬萬的兇厲煞氣互相激盪。瞬間風雨如磐,晝如朔晦——我是一號。沒有死前,他們絕對沒有xìng命之憂,可以盡全力施爲。
我靜靜地站立不動,默默唸誦雷法總綱和步月天蟾珠的心法。雙手握拳,把閃耀雷光的金丹凝一,緩緩推出到我的掌心——變顯的上層金丹能擊傷道胎。此外,我要吐出的金丹裡還蘊含着我入新境界後領悟的雷法jīng華。
——或者,能對元嬰者也造成威脅?!
周佳不閃不避,閒庭信步地迎向我的掌心,手刀突然切在我的腰上。
“要腰斬你了哈。”
他笑。
“啊!!!!!!!!!!!!!”
我和銀髮男子交錯而過。
我的金身被他的手刀連腰截斷,撕心裂肺地痛苦呻吟。
我要死了。
周佳一身不吭地撲到在地。他的左脖子、小腹、胸膛共出現三個透明窟窿,血如瀑布噴出,在我的視線裡越來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