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 時間飛逝,待得千憶終於結束了所有的療程後,已經是冬季了。
日本的氣候漸漸轉冷, 千憶本身體質便有些畏寒, 再加上大病初癒, 體質便愈見差, 每天手腳都是冷冰冰的, 這樣的狀況倒讓千憶的外公有些擔心,幾次請了醫生到伊久本宅給千憶開藥方調理身體,但效果不彰。
所以, 一向崇尚自然主義,夏天和冬天再熱或者再冷也堅持不用冷氣和暖氣的的伊久千勢也不得不在本宅裡用上了暖氣。
在伊久宅裡幫傭的人, 無論是工作了很久時間的人還是新來的人, 都非常尊敬伊久千勢, 也漸漸地喜歡上了話語不多,但待有人禮、進退合度、性格溫和的千憶。所以, 自然是非常照顧這倆爺孫,特別是土倉夫人,這個從年輕時一直就呆在伊久家工作,照顧過千憶的母親伊久明美的樸實的婦人,知道了千憶的遭遇, 對千憶很是疼愛, 暗地裡也一直慨嘆, 這伊久明美這麼任性自私的人居然也能養出這樣的好女兒, 還真正是不可思議。
因爲身體的原因, 再加上之前辦了休學一學年的手續,所以千憶和她外公伊久千勢商量後, 並不打算回學校參加第三學期(某衿注:日本中小學實行每學年分3學期,4—7月爲第一學 期,8—12月爲第二學期,1—3月爲第三學期的制度)的學習,而是改在家裡複習鞏固以往學過的知識,爲復學做準備,順便,開始着手學習茶道。
其實,學習茶道在變得越來越浮躁的年輕人眼裡,是一項令人感到枯燥無味的課程。
但還好,千憶身上的優點雖然不多,但其中有一條,便是耐得住性子,你就算讓她花上一個下午去反覆做同樣一件事情,她也不會覺得難熬。
所以,儘管千憶在茶道上沒有什麼驚人的天份,但勝上能耐得住寂寞,肯用功,勤能撲拙,便也進步頗大。
偶爾,幸村鈴奈子一個人,或者在週末休息的時候,也會和幸村精市一起來伊久宅拜訪。
如果換成以前那個千憶,或許還不會對幸村鈴奈子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最多就是有“這是一個很溫柔的阿姨”這種想法,但隨着漸漸對茶道的瞭解加深,千憶便對幸村鈴奈子生出一份敬佩與尊敬來。
千家十職,雖然只是爲千家生產茶道用具的家族,但其實也是歷史悠久很了不起的家族。每個家主,對茶道的見解與領悟並不遜於茶道流派世家。而幸村鈴奈子能成爲千家十職裡面最年輕的家元,無論是獨到的眼光還是能力,都是極爲出衆的。
千憶有幸見識過幸村鈴奈子工作時的場景,那樣一個溫和慈藹的女人,在工作時,卻變成了另外一付模樣。嚴肅、冷靜得可怕,一絲不苟地對待着自己手中的茶碗,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強得讓千憶連話都說不出來。
最後,整個工作室只留下了伊久千勢與幸村鈴奈子交流。而千憶,則是由幸村精市帶到了工作室外。
“呼~”走出工作室,沒有了暖氣,冰冷的空氣一涌而上,千憶瞬間打了個冷顫。
真希望冬天快點過去,千憶忍住不讓牙齒打顫發出“咯咯”的響聲,然後往冷得已經快沒感覺的手上呼出一口氣。
幸村精市看着臉蛋和鼻尖變得紅通通,再加上一臉的無辜,看上去像一隻兔子的千憶,臉上便不由得浮現出淡淡的微笑來。
“很冷嗎?”幸村精市問道,“要不要進房間呆着?”
千憶放下被呵出的氣焐得稍微變暖的手,戴上了手套,然後看向幸村精市,“不用了,外面也挺好的~”說着,眼光看向院子裡幾株枝葉札結的梅花樹,樹枝間,點點瑩白色綻放,一陣陣的幽香便伴隨着寒風送入了鼻尖,千憶看着這花,聞着這香味,然後,便有些癡了。
幸村精市看着千憶呆呆地看着梅花,不知在想些什麼,便靜靜地陪着千憶站在院中。
“抱歉……”千憶不知道出神地站了多久,這才醒過神來,看向站在自己旁邊陪自己在這種天寒地凍的環境裡站了這麼久的幸村精市,臉上便浮出現歉色來。
“不用。”幸村精市看着千憶,眼裡便浮現出暖意來,微笑着看向院中那幾株梅樹,“你喜歡梅花嗎?”
“很喜歡……看見梅花,便讓我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懷念的感覺……”千憶不知道怎麼形容心中的那種感受。
“懷念?”幸村精市把這兩個字反覆唸了一次,眼睛便彎了起來,裡面笑意盈動,“我母親很喜歡梅花,甚至喜歡梅花超過了櫻花。她說,梅花看似柔弱,卻能和惡劣的天氣對抗,天氣越冷,開出的花就越香,這種不屈的傲骨,值得讓人欣賞與學習。”
千憶點點頭,“中國有一種說法——花中四君子,便是梅、蘭、竹、菊,每一種花,都有各自的秉性、一種被中國人所讚美的的風骨。”
幸村精市訝異地看了千憶一眼,“千憶,你對中國的文化倒挺了解的。”
千憶道,“我很喜歡那個國家,有一種包容萬物的博大胸襟,對外態度謙讓卻又不失蓬勃的朝氣。我曾經還想過,有機會,一定要去那個國家走一走,看一看呢。”
“一定會有機會的。”幸村精市看着千憶嚮往的神情,說道。
看着千憶近在咫尺的背影,幸村精市就把她的身影和那凌寒盛放的梅花融合在了一起。
眼前的女生,其內在,與那梅花,何其的相似。
都是看上去貌不驚人,但卻又異常的堅強,與病魔獨自對抗着,不會靠示弱來吸引旁人的注意力,只有不被那外表所迷惑,想要去接近、並且能夠懂得的人才會明白她內在的美好。
只是,到最後,誰……會是那個珍花與惜花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