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Chapter 23

儘管第二天,千憶要去面對的是,那些她只聽說過卻未曾謀面的“親人”。但頭天晚上,千憶卻異常的睡得安穩。

或許,這份安穩裡面也帶着幾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意味在裡面。

第二天一大早,千憶便背上包包坐上了去神奈川的電車。

千憶其實一直知道些母親家族那邊的情況的。母親的家族在神奈川縣雖然算不上望族,但也稱得上名門了。就算是在日本,伊久家也算是歷史悠久頗有名氣的茶道世家。據族譜記載,伊久家的出現可以追溯到室町末期,是繼日本茶道天下第一人千利休被豐臣秀吉以莫須有的罪名勒令切腹自殺後,涌現出的第一批茶道流派世家。與其他的著名的茶道世家表千家、裡千家、武者小路千家一起,是以侍奉千利休爲茶道始祖的數以千計的茶道流派的代表之一。

雖然與其他三家同爲知名茶道流派世家,但伊久家又與其它利休流派不同。表千里家、裡千家、武者小路千家皆是千利休次子少庵的後人所創建,而伊久家卻是由千利休當時的弟子所創。所以,在聲勢上,也就不及其他三家了。

茶道在日本是一項頗爲高雅的傳統藝術,知名茶人在日本社會地位也很高,受人尊敬。但也不乏名門之家暗地裡的勾心鬥角與爭名奪利。而伊久家深諳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所以一直晦光養韜,無論行事作風,比起其他三家來,都低調了不少,再加上宗家人丁單薄的原因,所以倒也與其他三家關係不錯。

伊久家傳承到千憶母親這一代時,卻因爲千憶的母親伊久明美拒絕繼承茶道世家憤而和父母鬧翻後離家出走,斷絕了關係,再無聯絡。而伊久家,本家就伊久明美一個直系子孫,也無血緣較近的分家,平日收徒甚少,所以伊久明美這一走,倒是給伊久家留下了一個茶道繼承人的問題。

不過,知道歸知道,千憶也明白,自己母親當年的自我和任性在伊久家大概留下了難以彌補的裂痕,而自己頂着一個不討人喜歡的身份,上門去要求對方出錢救治自己,是多麼難爲的事情。

所以,當千憶在手拿地圖,站在日本傳統和式大宅玄關前,心裡做好了被人驅趕出去的心理準備。

敲開大門,應門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穿着素色和服的女人。應該是伊久家的傭人吧?

她在看到敲門的是一個小姑娘,手裡還拿着地圖時,先是疑惑了一下,便又說道:“請問,你找誰?有什麼事麼?”

千憶朝她微微笑了笑,鞠了一躬,“您好,我想見伊久千勢,我是伊久明美的女兒。”

那人大概也是在伊久家工作了不算少的日子了。在聽見伊久明美的名字時,臉上便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然後上上下下打量了千憶一番。

千憶坦然地接受她的打量。

最後,那人微微彎腰示間,“請跟我來。”

千憶便跟着她走進了玄關,之後便是一段被稱爲“三和土”的平地,平地對面有一個小房間,一般是用來迎接客人所用。

千憶被帶進了房間,那人請千憶稍等後,便匆匆離開,大概是去告知千憶到來的消息吧。

對於被用以如此生疏有禮接待的千憶,並不生氣。只是心平氣地打量整間小房間,她在大阪和東京住的是公寓,這樣的傳統和式建築千憶幾乎很少有機會看到。所以,初見了,便微微有些好奇。

大概過了五分鐘左右,先前接待千憶的人又去而復返。

“請跟我來吧。”那女人的臉上沒有了多餘的表情,只是一派淡漠,然後示意千憶跟隨在她身後。

出了小屋子,走過石板小路,千憶跟隨着她走到一間茶室面前。裡面隱隱傳來了低語聲。

“老爺在裡面接待千家客人,不過老爺交待,你可以進去。”說罷,微微向千憶一彎身行禮後,便告退了。

接待客人?還讓自己進去?

奇怪歸奇怪,但千憶別無選擇。

把進玄關時脫掉的大衣拿在手上,然後在脫鞋石前把鞋子脫掉,依規矩把鞋尖朝向門口對齊放置在脫鞋石的右邊。朝門內輕輕說“打擾了”後,得到應允的回答後,纔將格子門拉開。

裡面坐着一位老人和一位看上去頗爲年輕的婦人,而年輕婦人身旁坐着的男生倒讓千憶看上去有幾分眼熟。

不過千憶的目光也沒多在男生身上停留,畢竟在這種場合下,盯着旁人看是一種很失禮的行爲。

千憶輕輕走進和室,先朝那明顯是客人的婦人和男生微微彎腰行禮後,背對着門跪坐下來,朝目光矍鑠地看着自己的老人行指建禮(某衿注:指建禮,日本坐禮的一種。行此禮首先要端端正正地跪坐在榻榻米上,以手垂在雙膝的兩則,指尖着地,身體前傾約五度。這種禮多在晚輩施禮和向對方提問題時使用),“您好,我是矢花千憶。”神態自然恭敬,卻又不卑不亢。

而那位老人,也就是伊久家的現任家元伊久千勢用如鷹般銳利的視線在千憶身上打量了一下後,說道,“你就是明美的女兒?”

“是。”千憶答得乾脆利落又不失簡潔。

伊久千勢便不再同千憶說話,而是同那年輕婦人又說起話來。似乎像是無視了千憶的存在一般。

千憶本來就有被冷待甚至被驅趕出伊久家的心理準備了,所以面對伊久千勢的冷落,也以爲辱,只是心靜平和地跪坐着。等待對方的再度問話。

千憶溫和有禮、不卑不亢的樣子,沒有讓伊久千勢多注目一分。但卻引起了伊久家客人——也就是那年輕婦人的注意。

她看着千憶,眼神中微微帶着好奇,然後問道,“這位是?”

伊久千勢也不看千緒,“她是明美的孩子。”

“啊……”年輕婦人顯然想起了什麼,小小驚呼一聲,“明美的女兒都這麼大了?真是想不到吶。”

千憶擡眸看向她,卻得到了年輕婦人帶着和善與慈愛的目光。

“你叫……矢花千憶是吧?”婦人向千憶微微一笑,“剛剛真是失禮了。我是幸村鈴奈子,是你母親小時候的玩伴。”說到這裡,便拉了拉旁邊跪坐在她身邊的男生,“這是我的兒子,幸村精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