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家爺爺,您長期以來如此照顧我的小女兒,我們一家十分感激。”中紫俊石身著西裝,恭恭敬敬地跪坐在道館的會客室中,上座是威嚴的真田忠藏。
“這點薄禮是我和孩子她媽的一點心意,請您一定要收下。”坐在中紫俊石身邊的中紫千繪女士,輕輕彎腰,將面前用金紅色錦布包裹的盒子推向前方。
“卿顏有今天的成績,真的是非常感謝。”中紫先生一個俯身,彎腰行了一個大禮。
“親家不用如此多禮。”真田老頭微微頷首,用銳利的眼神望向跪坐在父母身後的小徒弟,“中紫,快去換道服,今天有特別訓練。”
“是,老師。”微微彎下身體,清澈的聲音迴盪在空氣中。
待到中紫卿顏離開,和子夫人真誠地邀請中紫千繪一起賞花喝茶,中紫家的大女兒也隨兩位母親起身。道場中,只剩下兩位男人,四周安靜的只能聽見衣角的摩擦聲。
“親家,不瞞您說,決賽那天中紫使出的新陰流招數並不是我教的。”低沉的男聲,平平的音調。
中紫俊石吃驚地擡起頭,微皺雙眉。
“我曾經將新陰流的招數零星傳授給前面的五位弟子,中紫太年輕了,一開始就學絕殺恐怕是拔苗助長。”真田忠藏慢慢敘述,“半決賽的時候看到她使出月影、十太刀,我和在場所有人一樣吃驚。後來回想,怕是在和天心流兩派對戰的時候,看到前面幾位師兄的招數,所以偷偷學會的吧。”說到這裡,他握了握手中的紙扇。
“手冢老兄當時還以爲我已經選定她做繼承人了,殊不知我也是同樣震驚。”真田忠藏突然眼神一厲,“啪”地合上紙扇,“但是半決賽她的最後一劍卻是其他弟子沒有使出過的,可能也是他們使不出的,這一招只有最上乘的劍道選手才能做到。無二劍,厲害的不是招式,而是心境,是一種無我心境。”
他突然將扇子放下,挺直身體,目光堅定地看向中紫俊石:“從那一刻開始,我改變了以前的看法,中紫她絕對有能力學習新陰流的絕招。”停了一下,用更鄭重的語氣說道,“她也絕對有實力成爲新陰流的繼承人,請把這孩子放心地託付給我吧。”話到這裡,老人微微頷首。
“hi!一切就拜託您了!”中紫俊石激動地大聲應和,上身微傾。
“不過,還請親家千萬不要告訴中紫。”老人淡淡地叮囑,“這件事就成爲我們兩人之間的秘密吧,中紫還需要磨練,過早的知曉對她不好。”
“是。”中紫爸爸慎重保證。
“作爲繼承人的訓練與一般弟子就不同了,所以以後看到孩子疲憊的身影,請你們千萬不要怨恨。”真田忠藏認真地看着對方,隨後語調一轉,輕鬆地說道,“聽說親家很喜歡釣魚,成太郎和他爸爸已經準備好釣具。說是要在午飯的時候請大家吃上新鮮的海魚,親家就請和他們愉快地出行吧。”
“十分感謝。”中紫俊石向後退了兩步,慢慢起身,“親家爺爺,拜託了。”
換完道服,步履輕盈地走向道館。看着自己傷殘的左手,這下真田老頭會對我溫柔點了吧,不禁有點慶幸。
搖頭晃腦地步入場地,看到眼前一幕,不禁一愣,腳下不自覺地向後退。
“中紫,還磨蹭什麼?還不快過來!”老頭微怒地看着我。
“啊,是……”不情不願地挪向老頭,擡起眼不住地瞟向場中。地上跪的不是道場的6位教練嗎,怎麼今天不教學生,都在這裡罰跪?
“中紫,鑑於你的左手受傷,今天就進行特別練習。”老頭展開紙扇,不懷好意地看着我,“下面由這幾位教練,三人一組對你進行進攻練習。”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老大,我受傷了!受傷了!微微擡起左手,試圖博取同情。
老頭瞥了我的傷手一眼,不在意地說:“傷成這樣,我不會叫你拿竹劍的。”nani?這個纔是最誇張的好不好!你的意思就是要我當靶子咯?
“你們,不準放水,聽到了嗎?”老頭面色一斂,嚴肅地對地上的六人命令到。
“是!”響亮的回答不禁讓我腿軟。
戴上護具,動了動左手。老頭還真是考慮周到啊,給我一個巨大的棉手套護住傷勢,也下令不準擊打我的傷手。但是!但是這樣不更減慢了我的移動速度了嗎?拖着這麼大一個棉疙瘩,運動起來一點都不靈便。
“開始!”老頭一聲令下,三個高大的人影向我靠攏。
教練甲君、乙君、丙君分別在我的正前方、右側120度、左側120度方向站定,成一個等邊三角形將我夾在正中。突然前方的甲君劍端開始起勢,我看準機會,右腳向他跨出一步,微蹲身體。就在竹劍打下的同時,偏身繞過乙君和丙君的包圍。
從三角圈中成功突破,剛纔這種對身體各方位的圍攻是最危險的。看着眼前成一字形站立的三位,這樣纔對嘛。就讓我粉碎你們的攻擊吧!
腰向後微扯,拱起身體,腳步後移,躲過乙君對我腹部的橫劈。還未待我站定,甲君又是一記攻面擊。俯身下腰,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個後空翻,在不遠處站定。一口氣還未提起,身後一個黑影閃過,腦後被重擊,雖然由護具保護,仍能感覺到這一斬的威力。
“老師!”我取下頭部護具,憤憤地跑向真田老頭,“劍道比賽中,是不準劈後腦的啊!”
“誰說這是針對劍道比賽的訓練?”老頭合上扇子,目光銳利地看向我。
啥米?我嘴角抽搐,雙手微微顫抖。
“今天你什麼時候能奪下其中一人的竹劍,什麼時候上午的訓練結束。”真田正雄直了直身體,轉向那六個人,嚴肅地說,“你們有誰被她奪下竹劍,今天中午就不準吃飯!”
我瞪大眼睛看向“六壯士”,他們的眼中一掃剛纔的平靜,射出陣陣殺氣。果然,人是鐵,飯是鋼。敢怒不敢言地看了看老頭,大家都不容易啊!
微蹲偏頭,躲過丙君的右劈砍。左腳發力,迅速移動到甲君的近身處,右掌向下,手臂平舉,小臂發力,一記手刀戳向他的腹部。隔着護具,甲君似乎也感受到了疼痛,向後退了幾步。
“中紫,不允許使用進攻招式。”耳邊傳來老頭威嚴的提示。
Nani?就要我被動挨打咯?我不自覺地向場外轉首。就在這時,頭部、身側、背部被三記重劍同時打到。巨大的力量把我的身體壓向地板,半跪在那裡,心中狂呼:老爸老媽,你們在哪裡,女兒我被羣毆了!
此時,正在海邊享受明媚陽光、微微海風,手持釣竿和親家爸爸親熱交談的中紫俊石突然打了一個噴嚏。他摸了摸鼻頭,心中暗想:女兒,加油吧!老爸會在精神上支持你的。
兩輪三人攻擊過去,我一共捱了六擊竹劍,如果是真刀,我已經死了好幾次了。趴在地上,呼呼地大口喘息。
“這樣就不行了?”一雙穿着白色棉襪的大腳出現在眼前,“拿了一個關東團體冠軍就自滿了?你就這點出息?”老頭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不是!”我搖着腦袋,大聲反駁。
“不是?”他輕斥一聲,“哼!我看你就是!”
“不是!不是!”我猛地站起來,癟着嘴,瞪圓雙眼,“關東冠軍算什麼?全國冠軍又算什麼?我要的是比所有人都強!”第一次這麼肆無忌憚地盯着老頭,第一次衝他大吼。
真田忠藏非但沒有不高興,反而眼眸帶笑,扯動嘴角,很滿意地看着我。
“再來!”我很有氣勢地轉身,大步邁入場中。
靜下心來,腹部輕輕浮動,丹田聚氣。我準備好了,你們上吧。
腰身向後,上身微傾,躲過乙君的橫斬。腳下輕轉,晃身避開身側甲君的突刺。看到丙君從遠處大叫一聲,舉劍向我衝來。身體微微低下,直面衝向他。跑動中的丙君沒有料掉我的正面迎敵,腳下一滯,竹劍自上而下直取我的面門。就是這個瞬間,我突然加力,偏身躲過這一擊,快速來到他的近身。彎曲左手,以肘部夾住竹劍的下端,右手握拳,中指指關節凸起,對着他的右手腕部麻穴猛擊。撐他手部失力的瞬間,一把奪下竹劍。
甲君、乙君以基本姿勢佇足,丙君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我扔下搶來的武器,一把掀開頭部護具,微喘地對真田老頭說:“老師,這樣就可以了吧。”
“嗯。”真田忠藏語氣平緩,滿意地看着我,“早上的訓練就此結束。”停頓了一下,換用威嚴的語氣說道:“橋本富三郎今天中午就不用吃飯了。”看着哀怨的丙君,我心中默默道歉:對不起了,我也是不得已的。
等到六名教練離開道場,真田老頭走到我身邊,認真地凝視我,用嚴肅的語氣問道:“知道我們新陰流的奧義是什麼嗎?”
老實地搖了搖頭,好奇地盯着他。
“無刀取。”老頭仰頭看向天空,眼中閃爍着無盡的光華,“‘不殺人,我們以不被殺爲勝’,這是祖師上泉信綱的原話。空手製住對手的無刀取,就是我們新陰流的最終奧義。”
這一刻老師顯得莊嚴而奪目,消瘦的身體顯得格外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