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Chapter 21

颯靜靜站在那裡,月亮在她身上覆上了一層淺色銀白的光輝。兩旁是高大的櫻花樹,花已落盡,只有枝葉在初夏繁茂伸展,風吹過時,響起一陣陣海潮般的嘩嘩聲,時強時弱,讓人恍惚。

颯眼底怒氣仍在,那怒氣中又夾雜了幾許對自己的厭惡,模糊了精緻的眉眼。賓館大堂璀璨的燈光並不能完全照亮這個角落,因爲遠而顯得暈黃而溫柔的光線將真田的身子拉出一道長長的剪影,少年面容沉靜,純黑的瞳眸裡有淡淡的安撫。颯耙了耙短髮,尷尬一笑,“嗨,弦一郎,你來了呀?”

真田沒有回答,眼底掠過一閃即逝的窘迫。剛纔跡部和颯劍拔弩張的爭吵言猶在耳,他能感覺到憤怒之下颯的無奈與哀傷。但現在她卻揚着笑,若無其事,這樣的倔強讓真田不知該說什麼,本就不是能言善道的人,而且他也覺得所有安慰的語言都蒼白無力。

颯突兀的乾笑聲在靜夜裡有些刺耳,驀地出現又突然消失。俊美秀氣的面頰上,尷尬與氣惱仍在,這一次,不管她如何自我催眠,壞情緒仍然頑固盤桓。極爲不耐的扯扯頭髮,愈加惱恨那個讓她陷入這種境地的大少爺。

“弦一郎,東西你放大堂,我還有事,再見。”連珠炮似的說完這幾句話,颯逃一般轉身就走。步伐雖不見凌亂,卻越走越快,彷彿這樣才能讓夜風吹散她的怒氣和委屈。身後緊緊跟隨的穩健步伐提醒颯,真田一直在不遠處,心底有安心的感覺浮現,但她卻不願意回頭,不願意攤開自己的狼狽斑駁。月光鋪滿了這條海邊小道,迎面能感覺到微微溼潤的風,遠望海岸,荒涼一如夜空,星子都不見蹤影,只掛着一彎孤零零的月牙。

“弦一郎,陪我去吃點東西吧?”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月牙已經從樹梢升到了墨黑的天空,颯才悠悠開口。平日裡清脆的嗓音在夜裡聽來有種模糊的曖昧,看來氣已經漸漸消了。真田擡手壓了壓帽檐,低低點了點頭,緊走幾步與颯並肩而行。

夜慢慢深了,好多飯店已經打烊,遠望見街邊有一個規模較小的屋臺,類似於中國的大排檔,颯眼前一亮三兩步跑上前。

“老闆,我要吃串燒、天婦羅、壽司,快點快點,嗯,再來兩杯啤酒”。低沉了一整晚的情緒終於有些亢奮,紫金眸子裡也重又漾起熠熠的光。

真田眉微皺,終於開口說了一路行來的第一句話,“不要喝酒”。

颯詫異地看他一眼,“弦一郎,你不要跟我說什麼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幹嘛那麼古板啊?”

真田的表情寫滿不贊同,雖然被颯取笑,仍舊固執的說完想說的話,“女孩子,不要喝酒”。

颯一愣,有些不可思議的盯着真田。真新鮮,還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說這樣的話呢。調皮眨眨眼,“老闆,啤酒不要了”,語畢燦爛一笑,“來一瓶梅子酒吧”。

真田徹底無語,想阻止又覺得自己並沒有那樣的權力。颯喝酒的神態非常可愛,雙手端着酒杯,眼睫微垂,眸子半眯,小口小口啜飲,小松鼠一般。空氣裡飄着熱騰騰的食物香味,昏黃的燈光下,吃得一臉幸福的女孩臉頰上逐漸浮現出一抹緋紅,真田不覺看呆了。而發呆的後果就是等他回神時,一瓶酒已經空了大半。梅子酒屬於米類蒸餾酒,酒香中混着果香,聞之令人舒爽,入口也甘而醇香。但由於是蒸餾酒,酒極濃烈易醉。颯酒量一般,今晚心情又極不好,菜還未吃多少,整個人就喝暈了,伏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夜裡起了霧,不濃,在暗夜裡看不真切,月亮出來時,薄霧紗也似的,緩緩在花樹間流動。颯酒品很好,喝醉了只是睡覺。真田揹着她,有幾分無奈的往賓館方向走。羣峰靜默,少年的步伐沉穩從容,彷彿是怕驚嚇到背上難得柔順的人,步子都放的輕輕的。

而此刻東京跡部宅華麗的歐式大陽臺上,跡部少爺斜靠着寬大的躺椅,眉梢掛着化不開的煩惱。眼角淚痣在忽隱忽現的月光中泛着明暗殷紅的色彩,比高腳杯裡香醇的紅酒還要奪目三分。傍晚與颯針鋒相對的畫面不停在眼前晃動,她亮紫色額發因爲身子的顫抖輕揚,深瞳裡流動的金閃着委屈又倔強的光。跡部有些頭痛的揉揉眉心,對四條院颯,他真的是關注太過,也縱容太過,但兩人之間的僵局,已經成了解不開的死結。心底彷彿燃起一團火,燒得他慌亂氣悶,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天清晨,颯是被手機悅耳的鈴聲喚醒的,朦朧中接起電話,軟軟的嗓音裡有初醒的沙啞和性感。

“我是真田”,相當冷靜鎮定的聲音,能判斷出打電話的人一定一臉嚴肅。

“弦一郎?你怎麼有我的電話?”颯清醒了些許,一夜無夢,睡得極爲酣暢,難得的竟沒有宿醉後的頭疼。

“昨天,留了一個”,真田似是有點窘迫,如果颯此時站在他面前,定能發現少年耳根慢慢燒出的緋紅。

起身拉開窗簾,霧靄纔剛剛散去,淡淡的陽光,淡淡的花香,還有海洋特有的鹹溼味道,令人心曠神怡。颯輕笑,“昨天弦一郎送我回來的吧?謝了唷”。

“不用。你知道來立海大怎麼走嗎?”

“立海大?今天要去報道嗎?”颯詫異反問。

真田無語,他早猜到颯完全沒看到他留在牀頭櫃上的小條。“寫了地址的紙條放在你牀頭,8點上課,還有半個小時”。

颯鬱悶了,這麼好的天氣,她實在不想去學校浪費時間,“我今天有點不舒服……”

“二十分鐘後,我在校門口等你”,皇帝怎麼可能容許颯在他眼皮底下光明正大的逃課,“你跟我一個班”。

“……好吧”,颯認命收線,鑽進浴室洗漱。

聽出電話裡的不甘不願,真田眸中難得浮現淡淡笑意。緊了緊書包帶子,擡腳往校門方向走去。在真田身後,仁王狐狸駭得目瞪口呆。

“比呂士,你掐我一下,剛纔那是真田嗎?他竟然會有可以稱之爲溫柔的表情,真是太恐怖了”。

柳生伸出手指輕託下眼鏡,沒做任何評論。柳唰唰在筆記本上寫完最後一個字,“數據不足,無法判斷”。

“副部長爲什麼往校門走啊?難道要逃課?”對逃課這種事向來敏銳的除了仁王,還有文太小豬和小海帶。

白毛狐狸黃玉似的眸子一轉,嘴角就噙了不懷好意的笑,“文太,想不想跟上去看看?”

定力約等於無的丸井聞言立刻精神抖擻,早訓結束後的疲憊一掃而空,興致勃勃的趕緊跟上去。小海帶站在原地糾結半天,徘徊在副部長的鐵拳和越來越氾濫的好奇心中,最後還是沒忍住,了不起挨頓揍,反正這種事他也習慣了。

真田一路上若有所思,來到校門口時,颯還沒到。在他身後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躲藏在路邊的樹叢裡,悉悉索索的聲響引得路人皆側目。

“副部長這是在幹嘛啊?”困惑又茫然的小海帶。

“赤也你個笨蛋,小聲點,不然副部長髮現了絕對吃不了兜着走”,義憤填膺的是丸井文太,其實他比小海帶還要亢奮。

白毛狐狸轉着自己的小辮子玩,目光銳利鎖定前方的真田,賭上欺詐師之名,他的直覺告訴他,一定有什麼好玩的事正在發生。

好奇心並沒有折磨他們太久,謎底不一會兒便解開。着一身寬鬆休閒裝,自然隨性的少年出現,不俗的外表,閒適的態度,自露面便攫住衆人的視線。

“副、副部長就是爲了等他?”結結巴巴的小海帶。

“副部長那麼恐怖的表情是因爲接到他的電話?”人家那叫溫柔不叫恐怖啊小豬!!

狐狸表情玩味,雖然看起來像個美少年,但脖頸光滑弧度優美,應該是個僞的呢,不過這種事他自己知道就好。垂眼隱去眼底的銳利,表情迅速切換成驚訝加憂慮的模式。“原來副部長竟然有這種嗜好?”泫然欲泣。

“你說什麼???”異口同聲驚叫出聲的沒大腦二人組。

狐狸大驚之下迅速撤退,撤退之前不忘推了兩個笨蛋一把,讓他們以非常華麗的狼狽姿態,跌倒在真田面前。

皇帝面容一緊,表情嚴肅,風雨欲來的氣勢讓小海帶和文太背脊上立刻冒出一層冷汗。颯似笑非笑的看着莫名其妙出現的兩人,抱臂上觀,完全不想摻合。

“部活揮拍兩千,伏地挺身一千,上課遲到訓練量加三倍”。真田斬釘截鐵的說完,語畢不再看丟臉二人組,邁步往教學樓走去。

颯不緊不慢跟在後頭,繞開兩人時眼底絕對是幸災樂禍的笑意。真有意思,不是嗎?她的立海大生活就在這樣熱烈(?)的哀嚎中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