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歲月如故

大學的生活比高中悠閒, 又比高中精彩,似乎每一天都過得平靜而快樂,每一天又都過得那麼充實, 於是彈指之間, 時間也便匆匆而過。

成爲早稻田大學一年級新生的若江依奈, 出人意料地加入了鋼琴社。她的鋼琴也許彈得不若那些常年練習的同學好, 但她似乎是第一次, 嘗試去喜愛它,並且漸漸發現自己樂在其中。

這年秋天,北原都紀子來東京開演奏會, 若江依奈依約和不二一同前往觀看。不二對能與自己欣賞的鋼琴家見面感到十分興奮,儘管他依舊錶現得淡定自若。而北原都紀子亦非常喜歡這個長相干淨清秀、眉眼溫和帶笑的男孩, 這樣的一見如故, 也讓若江欣慰不已。

第二年聖誕, 不二和若江一起飛去英國拜見若江的家人。素來不苟言笑的若江俊樹在和不二相處時,卻表現出少有的慈祥, 令若江直呼不公平。而可愛又懂事的悠希也叫不二十分喜歡,看到他就彷彿看到了多年前的裕太。

第三年,不二憑藉其出色的成績和大學期間屢次獲得攝影獎項的優異表現,尚未畢業就被東京最爲著名的攝影雜誌社招至麾下。即將從學生成爲社會人的他,成爲了攝影界新銳中備受關注的佼佼者。

第四年, 不二大學畢業, 帶着若江同他的家人一起去瑞士滑雪。

第五年, 若江依奈大學畢業, 成爲一家著名的人物雜誌社的記者。雖然當初和不二一起工作的小小願望未能實現, 但她依舊覺得滿足。更重要的是,她在這一年接受了不二的求婚。他們去了大阪拜訪藤田先生, 終於得到他的同意買下了不二家對面的那棟房子,這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歸宿,因爲他們的愛情便是由此生根發芽的。他們沒有進行程序繁複的婚禮,而是在雙方家人的首肯下,選擇了旅行結婚,去了離亞洲最遠的南美,去充滿神秘的熱帶雨林,去風情萬種的里約,去美麗別緻的烏斯懷亞。他們都曾經去過許多地方,而這一段並肩走過的旅途,纔是最美好而難忘的。

那之後,又過去了三年。

也許因爲生活太過幸福,時光便如指縫中的細沙,無法盈握,三年、五年倉促而過。那期間,似乎發生過許多事,又似乎過得那麼平靜恬淡。

但是最重要的是,快樂的時候,悲傷的時候,午夜夢迴,清晨醒來,總有那個人淺淺淡淡的呼吸,充盈着自己的整個世界。

這,便是世間最盛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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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那個下着雨的午後,若江依奈鮮有地請了半天假。這些年她的工作雖然不至於忙到腳不沾地,但也並不輕鬆,像這樣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時光,並不多。

下雨的日子,屋裡屋外都是陰沉沉的,她便趴在書房的寫字檯上,就着一星燈火寫日記。

最後一頁也被寫滿,又該用新本子了。她拉開抽屜,那裡面放着六本日記本,是她從大學畢業開始記日記到現在爲止的全部。當時只是想試着以這樣的方式來記錄生活,興許能作爲工作的靈感和素材來源,沒想到一直堅持下來,短短几年,竟也有了這麼多的回憶。

情不自禁地翻開第一本,記憶彷彿並未沾染歲月的塵土,那些認真的文字化作最鮮活的畫面躍然腦海。

“平成22年6月12日,晴

經歷了三個月的學習和文書工作,今天終於接到了我的第一個人物專訪任務。

圓谷洋一,年輕有爲的企業家和慈善家,畢業後進入家族企業工作,並創立了規模盛大的圓谷慈善基金會。當然,對我來說,他並不算是個陌生人。

興許也是因爲相識的緣故,我的第一次專訪進行得格外順利。我想起當年認識他時的情形,舉手投足間不凡的氣質隱約可見,於是,如今坐在我面前舉止優雅、談吐自如的他一點也不出乎意料。

晚上去小杪家吃飯。她肚子裡的寶寶已經有七個月,因此不得不在大部分時間裡老老實實地坐着或者躺着,這讓好動的她十分抓狂。趁着英二不在身邊,向她提起圓谷的事,故意調侃她說:‘如果當時你和圓谷在一起,現在就嫁入豪門了呢。’她的笑聲總是爽朗得令人心情愉悅,一手輕輕地撫摸着已經很大的肚子,表情異常溫柔:‘這些不是我的東西,我從來都不會去想。能和英二每一天都開開心心地在一起,這樣的幸福已經讓我很滿足了。’

我常常覺得,能交到小杪這樣的朋友,是我的幸運。她的想法雖然簡單,卻是這樣最坦率最直接的想法,讓身邊的人都能快樂起來。

有時候,生活需要的就是這樣的單純。我相信,她會一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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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23年2月19日,法國巴黎,小雪

夜深人靜,從酒店的窗戶看出去,沉睡的巴黎褪去浮華,反而更加浪漫。大概是時差的關係,或者是心情太過激動,竟還是毫無睡意。

這是芳子在巴黎的第三次個人畫展,錯過了前兩次的我,這次怎麼也不能再錯過,所以向老總要了四天假期,匆匆地趕一個來回,雖然很辛苦,但很值得。

畫展是小型的,但在巴黎這樣的藝術之都,一個美術學院的研究生能夠先後開三次個人畫展已經是件十分了不得的事了。巴黎的確是個適合芳子的城市,她出衆的才華終於得以在此顯山露水。

她並不知道我會來畫展——來巴黎只是我在條件允許下匆忙的決定——所以看到我出現時,她露出了很少見的燦爛笑容。

她穿了一件純白色的寬鬆毛衣,黑色的長裙沒過腳踝,長髮鬆鬆地斜綁一個辮子搭在肩膀,仍舊是素淨的模樣,卻從骨子裡透出淡靜優雅的氣質,這些年,她的容貌和從前並無太大兩樣,卻的的確確地在改變着。

我們坐在畫展一角的沙發上聊天,時不時有藝術界的前輩前來與她攀談,她都應對得很是得體。

我們聊了很多,彼此的生活見聞,我的工作她的學業,唯獨避開跡部景吾,這似乎是這些年來我們之間無聲的默契。但這一次,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想打破這種默契,也許是覺得,現在的她應該能夠面對這份強烈而破碎的感情了。

我小心翼翼地說,跡部這幾天好像回英國處理公司的事了,離這裡很近,不知道會不會來看。

她卻突然笑起來,笑得有些難以捉摸,然後淡淡地說,依奈,這麼多年你終於忍不住了。

我愣了很久,然後也笑了起來。原來,所謂默契,一直是我的自作聰明而已,但這樣的發現,卻讓我無比愉悅。

‘第一次畫展他就來了,而且,我知道我能來巴黎,是靠了他的幫助。’她表現得很平靜,眼睛裡閃爍着淡淡的動人的光芒。

我卻驚愕地不知說什麼好。

‘後來無意中發現跡部財團長期贊助目黑區美術館的活動,我才知道的。’她主動爲我解惑。

‘你別想太多了,現在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得來的。’我想,我只能這樣去安慰她。

她站起來,走到窗邊,說:‘剛知道的時候我也有些接受不了呢,那幾天拿着畫筆,卻什麼也畫不出來。後來慢慢想明白了,假若連接受幫助的勇氣都沒有,這樣的自己是不夠自信和強大的吧。或者,自私一點去想,這麼多年來的辛苦付出,不都爲了今天嗎,怎麼可以允許自己放棄。’

我走到她身邊,仰望遠處的埃菲爾鐵塔高聳入雲:‘一點也不自私,這樣想纔沒有辜負他最初幫助你的誠心啊。’

‘我明白,’她停下來,微微仰起頭,下雪天烏雲低垂霧氣濃重,看不到埃菲爾鐵塔的頂端,‘從鐵塔上俯瞰巴黎,會是怎樣的景色呢?’

我再次訝異地問:‘你還沒有上去過嗎?’

她搖頭,微笑着對我說:‘等有一天我足夠強大了,一定會上去看看那裡的風景。’

窗外,巴黎二月的雪下得沒完沒了,但春天馬上就會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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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23年6月22日,英國倫敦,陰

早上醒來,有一陣恍惚,差點忘記自己身在何處,這大概是頻繁出差者都會有的問題吧。這兩個月滿世界地跑,在家裡的時間寥寥,幸好明天就能回家了,一定要好好放個大假。

昨天提前完成了採訪任務,飛機是明天的,於是臨時起意,決定跑去溫布爾登見一見手冢國光。最後一次見面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時他回國,正好參加同學聚會,周助就帶了我一起去。雖然三年間常常在電視上看到他,但不知道他本人有沒有變得有趣一點呢?這樣想想就對見面很期待呢!

可是結果卻令我小小地失望了一把——指望手冢國光變得有趣,倒不如指望明天太陽從西邊升起。但不管怎麼說,能夠在異鄉見到久違的舊友,總是高興的,雖然這很難在他不誠實的表情裡找到蛛絲馬跡。

手冢國光,現役網球選手,世界排名第二十一位。這個排名稍微有點不上不下,但已是日籍男選手的史上最佳。在這項歐美選手稱霸天下的運動中,即使強大如手冢國光,也是步履維艱,但這些年他的努力和進步亦是有目共睹。

溫網開賽在即,大部分選手已經前來備戰,所以在我們約見的咖啡店裡,他一次次被伏擊的球迷認出來索要簽名。而他顯然是不擅長應對這種情況的,雖然並不拒絕他們的要求,但那自始至終嚴肅的表情最終還是令其他蠢蠢欲動的球迷自覺放棄。

他看到忍不住偷笑的我,極不自然地咳嗽兩聲,用冷冷的聲音說:‘來看比賽嗎?’

‘不是,來工作,’我假意拿出隨身帶着的記事薄打開在桌上,‘給你做個專訪。’

‘我拒絕。’幾乎是毫無猶豫地回答。

‘國光,我們這麼熟,這也太絕情了一點吧?’我知道他除了例行的賽場採訪和新聞發佈會,從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媒體專訪,所以故意這麼說。

‘抱歉,但是我拒絕。’仍舊那麼固執。

‘哈哈,’我終於憋不住笑出來,‘幸好我們雜誌社現在還沒有采訪你的計劃,不然我回去一定會被老總罵得狗血淋頭的。我是去倫敦採訪一個建築大師,順便來看你的。’

他推推眼鏡,似乎對我的玩笑不那麼滿意,但始終沒說什麼。

手冢國光並不是一個好的聊天對象,也許是清楚地瞭解這一點,和他相處,反而會覺得輕鬆,因爲在言語間沒有任何揣測和介懷。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我天馬行空地說話,告訴他這些年大家的生活,抱怨一下頻繁的出差,他並不吭聲,卻聽得很認真。偶爾提問,他也會耐心作答,三言兩語,並無贅述。

末了,他簡單地感謝我特意來看他——雖然有耽誤他訓練之嫌。

我再次拿他開起玩笑:‘我說國光,你該叫我依奈了,因爲現在我姓不二而不是若江。’

這個玩笑似乎令他不勝尷尬。

於是我揮揮手說:‘嘛,不叫我依奈也沒關係,不過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他一臉狐疑的表情。

‘假若有一天你願意接受專訪,請一定把這個機會留給我。’

‘好,一定。’同樣沒有任何猶豫地,他答應下來。

雖然不知道這個約定會在什麼時候實現,但我堅信着它一定會到來,在他日後攀上更高的高峰時到來。

三天後開賽的溫網,是他最擅長的草地賽事,我不知道他可以打到何種程度,但我相信,是手冢國光,就一定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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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24年3月3日,晴

跡部景吾的專訪,他主動要求在Last咖啡店進行,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但細細想來,這也許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很多年過去了,Last咖啡店我卻很少再來。

明淨的玻璃窗外仍舊有開不敗的陽光;老闆還是那個可愛的大叔只是斑白了鬢角;咖啡店的牆上依舊掛着不知名畫家的畫,只是芳子那幅大片藍色中翱翔的翅膀還是掛在最中央,即使她漸漸成名,不斷地有人上門想要出高價買走,它最終還是被安好地保留在此。

回憶太滿,於是不敢碰觸。

這裡發生過太多故事。我彷彿能夠看見多年前,披着盛大的陽光、踏着玻璃門後鈴鐺急促的聲響一步步走到我面前的囂張少年。而現在,他作爲我的採訪對象——跡部財團的總裁,安靜地坐在我的對面。

坦白說,跡部實在是個難搞的採訪對象。他出身高貴,卻又不像圓谷洋一那般爲人玲瓏;他睿智善思,卻又不似周助那樣待人謙和;他強大慎言,卻又不如手冢國光那樣坦率。

幸好,我對他總算有些瞭解,一問一答倒也進行得中規中矩。

‘我們都知道,你在高中時代是國內一流的網球選手,是什麼讓你決定放棄網球接手跡部財團的?’

‘你們都以爲網球是本大爺的理想嗎?那就錯了。事實上,跡部財團不但是本大爺的責任,更是本大爺從小到大的理想。還好,本大爺早就想明白這一點。’

‘剛纔你分享了許多取得成功的要點和心得,那麼這些年的成功,又教給了你什麼?’

他聽到這個問題時,微微抿了抿脣,這是整個專訪進行到此,他唯一不自然的小動作,我心裡不禁緊張,暗自思忖這個問題有否不妥。短暫的靜默後,他出人意料地用平靜而堅定的口吻給出了答案:

‘等待。’

銳利的眼神裡晃過一些柔軟的東西,我想,這並不是我的錯覺。

我看了看手中的工作筆記,那裡還有些許準備好的問題,但似乎已經沒有必要再問。

沉默中,在他疑惑的注視下,我闔上本子,直接跳至最後一個問題:

‘最後一個問題,如果現在你可以說一句話,只有一句,你會說什麼?’

‘Edel sitzt Gemüt, nicht im Geblüt。’

他不假思索地這樣答道。目光轉向窗外,陽光下的街景一片寂靜。

我的耳畔彷彿掠過時光穿梭的聲音。

‘吶,跡部,知道這裡爲什麼叫‘Last’嗎?’

他轉過頭,莫名其妙地說:‘最後的?或者上一次?’

我笑着搖頭:‘我們都這樣認爲。老闆曾經告訴我,Last還可以是個動詞:持續。’

那一刻,他的嘴角揚起極小的弧度。

我知道,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明白。”

******

不知不覺就被捲入回憶,抽身而出時,下午已過去大半。

今天不二應該會提早回來,若江這樣想着,拆出一本新本子,將這一天的日記寫完。

“平成24年9月9日,小雨

……

來這家醫院的次數很少,所以想,也許應該順道見一下忍足侑士。這些年,我們很少見面,但偶爾也會發個短信問候彼此。

護士小姐告訴我,忍足醫生正在做一項外科手術,應該正要結束,並將我帶至他的辦公室。

隱隱約約聽到有女人哭泣的聲音,在醫院裡,這樣的情形並不出奇,雖然殘酷。

我走出去,循着那愈漸撕心裂肺的哭聲一路走過轉角,看到走廊盡頭的手術室門口,女人伏在忍足的身上嚎啕大哭並且咒罵。

來不及躲避,忍足就擡眼看到我,略微窘迫地笑了笑。這情況,任誰都尷尬。

兩位護士費了好大的力氣纔將女人勸走,忍足得以脫身。

他順手摘下帽子,看起來非常疲憊。

‘侑士,辛苦了。’一位護士爲他遞上咖啡。他感激地對她笑了一下,然後示意我去辦公室等他。

‘抱歉,讓你看到這樣的場面。’他走進辦公室時,已經換上乾淨的衣服,深藍的髮絲搭在白色的大褂上,有種說不出的和諧感。

‘病人的太太嗎?’

‘不,他的母親。單親家庭,孩子只有6歲。’忍足低沉平靜的嗓音裡藏不住悲涼。

‘看來我沒能給你帶來好運呢……’此情此景,我不知該如何安慰。

‘他的母親一直不願意手術,決定得太晚,成功率降到最低,我已經盡力,還是救不了他。’面對失敗,他表現得遺憾,卻坦然。

我的腦海裡突然閃過多年前的畫面。

那個陰雲密佈的下午,我們看了一場無疾而終的電影。我說,我討厭失敗。他說,沒人喜歡,但總要經歷。

那時的忍足,已經有了逾越同齡人的成熟。成年後的他,又多了幾分豁達。何況在這樣的工作環境之下,每天面對生老病死,做到如此淡定坦然,絕非易事。撇開那些年少懵懂的□□,我始終是欣賞他的。

而今天的天氣和那一天出奇地相似,窗戶外的天空爬滿烏雲,空氣潮溼黏膩,灰濛濛的城市街景令人感到壓抑。

但我們終究不再是那個多愁善感的年紀,那些年少的憂傷和脆弱,早已成過眼雲煙。成長令我們學會珍惜,珍惜現在所擁有的一切,知足並感恩。

‘那個護士,是在交往吧?’我問。

‘啊,’他的表情裡竟少有地流露出靦腆,‘有一段日子了。’

‘這樣很好啊,’我笑,‘你也差不多該收心了。’

他挑挑眉毛,又是那蠱惑的聲音:‘聽起來諸多不滿。’

‘完全是爲你着想。’

‘那麼感激不盡。’

談笑風生之後,不願過多耽誤他工作,便起身告辭,打開門,他的聲音再次響起,那裡面又多了些溫柔:‘對了,我還沒有恭喜你。’

轉身向他致謝,看到他的笑容真誠溫暖,恍如隔世。

多年前的感傷終於隨着歲月遠去,而現在,我們各自幸福。”

若江依奈放下筆,嘴角定格在一個上揚的弧度。

陰天,白晝離開得無聲無息。不二週助總會在夜晚到來前回家。

“我回來了,”他輕輕地親吻迎上前去的愛妻的額頭,“帶了你喜歡的海膽壽司回來哦。”

她熟練地接過他帶回來的晚餐,放進廚房,又回到客廳,將從醫院帶回來的化驗單遞給他說:“恭喜你當爸爸了,剛好兩個月。”

他拿過化驗單,仔仔細細地看,眉眼彎成新月,藍色的眼瞳掩在睫毛之下,露出淺淺的光芒:“太好了。”

一個月來的蛛絲馬跡,兩人其實已經大致知曉結果,所以談不上驚喜,但必然是高興的。

她站在他身旁,看他笑彎眉眼的樣子,打心眼裡地歡喜。

他扶她在沙發坐下,從包裡拿出包得平平整整四四方方的東西遞給她。

她在他的鼓勵下小心翼翼地拆去包裝紙,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本精裝影集,封面是整片藍色的天空,純粹得如不二明淨的眼睛。

《歲月如故》,作者:不二週助。

若江依奈的手指落在他的名字上,心裡多少有些驚訝。這些年,他在圈裡口碑頗佳,卻始終推辭出版個人攝影集的邀請。他是那麼虔誠地熱愛攝影,所以不願讓作品染上一點點的商業氣息。

“你也應該恭喜我一下嘛。”他笑得毫無防備。

“有點突然吶。”

“因爲這家出版社同意所有照片和文字由我自己選擇決定,所以我才答應的。”他解釋道。

她好奇地翻開扉頁。他說過,每個人的作品都能真實地呈現出他眼中的世界,她迫切地想看看,是怎樣的世界,令他如此珍視。

所有的景皆是平凡無奇。三層日式住宅的窗臺,風鈴低懸;靜立街角的咖啡店,落地玻璃倒映陽光;霓虹下的夜櫻,漫天飛舞;空寂的網球場,金黃的小球滾落一地;教學樓天台一角,視野遼闊;東京灣的夜幕,蒼穹幽深浩瀚……畫面淡淡,亦不曾有人出現,卻溫情滿滿,彷彿盛滿時光。

她笑着,眼裡含了淚。

她記得某年聽他說,我的世界就在這裡。

是的,就在這裡。在他們共同走過的蔥蘢歲月裡,在他們努力構築起的這個溫馨的家裡,在他們還將攜手走過的陽光和風雨裡。

素白的底頁印着他端秀的字體:

“謹以此影集紀念那些美好的時光,並珍惜當下的一切。

歲月匆匆而過,但總有什麼留在我們的來路上,溫潤如故。”

(全文完)

2012年8月28日下午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32.揮別夢想(上)16.年華相許27.寂寞之形(下)16.年華相許16.年華相許2.年少無憂32.揮別夢想(上)52.雲開月明(上)53.雲開月明(中)61.信者得愛37.多事之秋5.天才無解41.假面公主(上)44.煙花落盡(下)5.天才無解27.寂寞之形(下)30.此夏經年(上)6.狹路相逢43.煙花落盡(上)26.寂寞之形(上)53.雲開月明(中)33.揮別夢想(下)43.煙花落盡(上)29.絕壁之舞45.人生岔路34.舞會物語(上)44.煙花落盡(下)49.雪落無聲(下)39.夜曲潺潺(中)16.年華相許17.夏霧徘徊61.信者得愛59.唯此一人3.長路未盡8.皋月花事13.夜靜更闌21.長夜未央41.假面公主(上)49.雪落無聲(下)59.唯此一人1.只若初見48.雪落無聲(上)60.不離不棄26.寂寞之形(上)53.雲開月明(中)18.無謂情仇55.愛若別離51.且行且惜26.寂寞之形(上)52.雲開月明(上)43.煙花落盡(上)15.繾綣默片35.舞會物語(中)45.人生岔路1.只若初見61.信者得愛31.此夏經年(下)9.身陷局中49.雪落無聲(下)32.揮別夢想(上)43.煙花落盡(上)25.何處夢歸27.寂寞之形(下)29.絕壁之舞48.雪落無聲(上)8.皋月花事11.溫柔風景4.他日重遇13.夜靜更闌2.年少無憂40.夜曲潺潺(下)3.長路未盡44.煙花落盡(下)58.思念之穹17.夏霧徘徊41.假面公主(上)14.陌路交集23.幕落雨季39.夜曲潺潺(中)43.煙花落盡(上)61.信者得愛15.繾綣默片22.危險邊緣10.回憶如醴14.陌路交集57.咫尺相伴27.寂寞之形(下)15.繾綣默片39.夜曲潺潺(中)18.無謂情仇18.無謂情仇40.夜曲潺潺(下)55.愛若別離2.年少無憂61.信者得愛46.彼岸風暴23.幕落雨季45.人生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