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Chapter 6

幸村找來件衣服給芾依披上, 看到她的睫毛輕輕顫動,有些擔心於是靠近了她的臉頰,這才注意到了她那些黑眼圈。難怪她今天會帶了眼鏡來。

睡眠不好嗎?

幸村心裡這樣問她。剛剛醒來兩天, 身體看起來還是很不好呢, 可還是今天來到這裡。自己應該, 很滿足了吧。

幸村這樣想着, 才注意到自己與芾依的距離, 不過十釐米。於是忙將頭遠離那裡,就聽她打了個噴嚏,不由得皺起了好看的眉。

“芾依, 起來了嗎?”

芾依起身開了門,滿臉地歉意, “抱歉, 我竟然……”

幸村只是給個她讓人安心的笑容, “早飯已經做好了。”

“星紗她,昨天沒有回來嗎?”

幸村正在喝牛奶, 聽到這些,擡眼溫柔地看向她,“昨天晚上打來電話說住在朋友家了。”

“哦。”芾依心裡鬆了口氣,沒有讓更多人知道自己住在了這裡。長長喘了口氣,剛剛安下心來的芾依突然想起了什麼, “那個, Lavender她……”

“昨天她打過電話, 不過我說你已經睡了。”

芾依有些頭痛, Lavender可不是那麼好纏的人, “她再什麼都沒有說?”

“說是有來接你回去,不過我說是小紗硬要你留下陪她聊天的, 今天你就會回去,所以她也沒有再說什麼。”

真的假的,Lavender會這麼好說話,她纔不信!

用有些不信任的眼光看向幸村,卻只接到那邊一個十分,燦爛又真誠的笑容,於是讓她徹底打消了與幸村繼續就這個話題糾纏下去的勇氣。

“身體不舒服嗎?”

“誒?”芾依有些反應不過來,然後突然想到,就向他笑了,“沒有啊,只是……”幸村的眼睛和不二一樣,寫滿了關心。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腸最近是越來越軟了,只得將實話和盤托出。

“我其實,有兩天都沒有睡過覺了。”

“兩天都沒有…… 你怎麼這麼不注意自己的身體,纔剛醒來不久,就這麼……”

“好了,我錯了。”芾依吐了下舌頭,做出有些調皮的害怕的表情,然後笑容就突然黯淡下來,“我只是,有些害怕,所以不敢睡,也睡不着。”

下一個回神,她就發現幸村已經站在了她的身邊,雙手搭在她的肩上,壓得她有些疼,“有這麼多陪伴你的人,你在怕什麼?”

這句話有些耳熟,可她卻想不起來在哪聽到過,只記得似乎有人在她耳邊這樣說,“有我和昕陪在你身邊,你在怕什麼?”

“芾依,芾依,你怎麼了?”

對啊,她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會這樣難過,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幸村有些着急地看着似乎很不舒服的芾依,“要去醫院嗎?“

“我只是有些頭暈,低血糖吧。”露出個很燦爛的笑容,芾依不敢再看幸村,只是低頭開始吃她的早餐。

而幸村也默默地坐下,選擇不再去追問她。她似乎,還是沒有把自己當朋友呢,不過,時間還有很多。

“我是怕如果再睡着的話,不知道又會失去什麼。我怕所有都只是場無聊又可笑的夢境。”

芾依突然開口驚住了對面的幸村,他剛要說些什麼芾依卻打斷了他。

“昨天幸村君在身邊的時候,我只是稍微安心了一些便睡着了,今天早晨醒來的時候,看着完全陌生的房間,我其實,很害怕。”

芾依的聲音越發的低沉,讓幸村在開心她願意告訴自己這些的同時,心也突然揪了起來,想要走上前去安慰她。可早在前一秒之前,她已經丟下句“打擾了。”便匆匆跑出門去。

他和她之間究竟差了些什麼,他到最後也沒有想明白。也許只是一次錯誤的擦肩而過,卻被有心人當作了場命中註定的邂逅,所以終是錯吧。而自己對她,竟也不知是種何樣的情感。因此在之後失去了她的那些日子裡,他總會想起這個迷一樣的女孩。第一次想要去了解一個人,第一次想要和除家人以外的人一起面對一切,卻終於,在命運面前敗下陣來,丟盔卸甲,灰頭土臉地完全不像自己。

“阿姨,手續,已經辦好了嗎?”有些擁擠的地鐵裡,有個女孩費事地講着電話。

“有些麻煩呢。”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是位成熟女性,不慌不忙,“忍足家,確切是忍足惠美子不肯妥協。”

“忍足城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吧。”女孩笑了,“請問您今天有空嗎?我想和您一起去忍足家拜訪。…… 那好,下午一點鐘我會先去您家拜訪。”

“伊野尾女士,大小姐,夫人已經在等兩位了。”

兩人淡淡地點點頭,拖着沉穩地步伐向裡走去,而芾依,終於有了可以直視這所房子的勇氣。一切都是熟悉而又陌生的,也是她曾經,不,是現在都想要逃離的地方。而今天,自己就要徹底決定自己的命運。

惠美子化了淡妝,安靜地坐在沙發上,高貴美麗優雅。雖然有些憔悴,卻也擋不住她內在高貴的氣質。而走近的兩人,氣勢同樣絲毫不遜色。走在前面的中年女性一身幹練的服飾顯出她的果斷的處事風格,而身後緊跟的少女,一身休閒服打扮,始終面戴微笑,但卻散發着生人勿近的訊息,讓人只得遠遠避開。

“阿姨,好久不見。”

惠美子輕點了下頭,淡淡地微笑,“聽侑士說你前段時間出了事,我很擔心呢。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謝關心。”

旁邊的伊野尾雅泠輕咳了一聲,將兩人的注意力成功轉移到自己身上,“忍足夫人,今天我們來到目的您想必已經知道了。”

“我只想問昀影,”她有些虛弱地笑着看向她,“你是真的,再也不想看到我們了嗎?就那麼討厭這裡,也討厭侑士?”

芾依也笑了,“抱歉阿姨,我想我有必要糾正您三處錯誤。首先,我叫做時雨芾依,第二,我並不是不想看到你們,我只要只要自己的空間。最後,關於侑士,我很喜歡他,作爲弟弟,很喜歡他。”

只有那句“就那麼討厭這裡”她沒有做糾正,看來是承認了呢。惠美子有些悽慘地笑着,“我不知道你究竟是爲了什麼永遠不願意衝我敞開心扉,也不知道你究竟爲了什麼就是不願意接受忍足家的一切,而寧願和一個你只見過幾面的人……”她終究,沒有再說下去。

芾依看了眼旁邊的伊野尾雅泠似乎是採取了冷眼旁觀的態度,於是就接着說下去,“關於父親的那件事,無論是愛情還是隻是想要贖罪,我都希望你們能夠放下。”

旁邊的兩人顯然是一驚。

“父親最終還是選擇了我的母親,我不知道是愛或是其他,但我想在我出生之後所見的,那時的父親是深愛着我的母親的,時雨仁芥他愛Catherine,這些就已經夠了吧。”

所有的希望,就在此時化作泡沫便好。什麼虛僞的愛情,哪怕是這樣,也不願放棄嗎?

芾依停了下來,看身邊兩人的反應。

不知過了多久,惠美子先開口了。

“我早已經放棄了這份感情。”

平靜得有些過分。

“我嫁給了城,有了侑士,他愛我,所以我已經知足了。只是年少輕狂時的一場錯誤的遊戲罷了。可是城卻始終不肯釋懷。我真的,別無所求了,只希望他能放下就夠了。”

芾依一挑眉,不敢相信事情只是這樣,然後沉默了很久的伊野尾雅泠終於開口了。

“我怨過他。他那麼輕易地就拋下了一切,出國,創業,結婚,生子。而我,留在這裡被人嘲笑,誰能瞭解這麼多年我一個人是怎麼帶着楓湮熬過來的,他到底關心過我沒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兒子!”

“你錯了。”芾依平靜地打斷了她,擡眼看向她的表情似乎有些難過,“他想彌補,卻不知道用什麼方式,你當上了冰帝的校長,什麼都不缺。他甚至不敢來見你,只得每夜看着偵探拍來的照片裡他兒子的身影,想要知道你們過得好不好。”

“其實你不用這麼替他說好話的,對他,我已經……”

“我小的時候有次他出差回來,便偷偷玩他的手提電腦,看到很多張比我大些的男孩的圖片,還有您,坐在屋外乘涼的照片,匆匆走上車的照片,坐在辦公室裡認真處理事情的照片,有太多太多,母親也是知道的,她趁父親不注意也會看這些。雖然也平時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但其實她什麼都知道。她指着那個男孩的照片,笑着對我說,‘昀影,這是你哥哥,是不是很帥呢?’他甚至偷偷在出國演出的時候去看過他,不然你以爲我憑什麼知道楓湮是我的哥哥。當然關於您的事,是我之前請人調查,希望您不要介意。”

伊野尾雅泠突然就笑了,看起來讓她有些難過,“該說不愧是仁芥的女兒嗎?可是現在說這些到底有什麼用呢?”

“父親愛過您,您也愛過他,這樣不已經足夠了嗎?明明都已經過去了,那到底是爲了什麼讓活着的人爲了已經去了天堂的人而難過呢?”

伊野尾雅泠只是若笑着,沒有再說話。

芾依搖搖頭,將視線轉回惠美子身上,“關於忍足城十二年前對時雨集團以及我父親無論是作爲商人還是,曾經的朋友,所做出的不道德的事情,我已經不想再追究。感謝您的養育之恩,現在,請放我走。”

說得那樣堅決,如同高高在上的女王般,神聖不容侵犯。

惠美子終於無力地癱靠在沙發背上,“對不起,雖然我知道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可我只希望代替城向仁芥,還有你,說聲抱歉。從今以後,按你自己的路去走吧,我只希望你別再怨我。”

芾依站起來,直視她的眼睛,“謝謝,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