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一週順利度過,芾依知道自己該去做點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下手。週五下了最後一節課,她去校長室禮貌地告別,等出來時才發現外面竟然下起了雨,夏日裡一場痛快的暴雨,學校的人也走得七七八八,她一個人在教學樓的一層的窗口坐着,看着街上的人。有人看起來很着急地跑着,有人在店裡避雨,也有人撐着漂亮的傘,都是急匆匆地往家趕。的士也像瘋了一樣,快速駛過。
看着一羣人有着各樣的表情,舉動,卻都帶着期待,臉上的表情都好像在說,“快點回家就好了。”家裡有人做好了香氣襲人熱氣騰騰的飯,在等待。還會在他們到家的候遞上毛巾,溫柔地笑着說,“都淋溼了呢。快去換件衣服吧。”
也有人在等着自己嗎?芾依這樣想着,眼前又浮現出那飄逸的紫色的長髮,精緻的如不食人間煙火的面孔,還有那聲頑皮的聲音甜甜地叫着她“姐姐”。
昕也沒有帶雨傘吧。
芾依再次向外面望去,雨已經小了很多。她搖着輪椅就衝了出去,這才發現其實被小雨滴打在臉上的感覺很舒服,有點癢,有點涼,卻帶着清新,帶着希望。可是還沒享受幾秒這種清涼的感覺就消失了,怎麼想都是有人多管閒事拿傘遮了雨,她略帶不滿地擡起頭,映入眼簾是張熟悉的面孔,墨藍色的略有些的長的頭髮還在滴水。她的不滿及時轉成了笑意。
“忍足さん,我正好有事有問你。”
“啊啦,看到我好像很不高興呢,昀影。不是說過要叫侑士嗎?”一貫慵懶細膩的嗓音,以及,她不喜歡的香水味。
仍舊微笑着不動聲色將輪椅搖着離開忍足,“暫時沒空和你聊,我要去接我的弟……我是說,昕。”
忍足沒有給她逃離的機會,再次靠近,“昕那邊不用擔心,他已經被接回家了。”
“哦。”
忍足注意到她鬆了口氣的樣子,卻似乎還有些失望。
“晚上他會去你那裡的。因爲他給母親說了想和你呆在一起,父親那邊從一週前就沒什麼動靜,你不用擔心了。”
芾依有些驚訝,這個男孩總能看穿他在想什麼,和不二一樣,太危險了。
“請你和我保持一定的距離,忍… 侑士。”她笑着擡關直視他的眼,“我想淋淋雨,另外,不知道我是否告訴過你,男生噴香水呢,我,非常討厭。”笑得優雅。
忍足看着她似乎有些尷尬,卻更多是好奇。
“那真是抱歉呢。這麼多年不見。”
芾依搖着輪椅與他保持兩米的距離,微笑着,再次感受雨的洗禮。
“你剛纔說的有事是……”忍足也收了雨傘,就站在那個距離上巋然不動。
“去找個地方吧,侑士。雖然我不認爲這算敘舊。”搖着輪椅先走開,芾依回頭,笑容如春風一般清新,“請和我保持距離,也不用推我,我討厭讓人幫助。”
愣了愣,忍足也很快反應,笑着行紳士禮,“願意聽美麗的小姐的吩咐。”沒有看到前面的芾依露出一個嘲笑的表情。
花言巧語的花心大少一隻。在心裡芾依將他的人品得分由原來的良再下降幾分。邊又暗暗想着,這附近,好像是有家甜品店吧。
芾依向前,忍足跟在她身後露出個完美的微笑,跟了上去。
就在不遠處,有個少年聽到了剛纔全部的對話。
緊緊握着把傘,不二的臉上寫滿了很有興趣的表情。網球部活動早了點結束,他看到了一個人在樓裡對着窗外的人發呆的芾依,太過專注的表情讓他都不忍上前打擾,就靜靜地站在了一邊,她看着窗外的人,他看着她,同樣都在思考。最後好不容易等到面前的人兒有了走的打算,卻又被別人搶了先。不想偷聽別人對話的君子不二在這麼近的距離也就不小心,聽了全部。
“昀影……”看着手中的雨傘,不二若有所思。
“麻煩你講講昀影,我是說,我以前的事情吧。”漫不經心地對付着手下的蛋糕,芾依看都沒看忍足一眼,只是低着頭專心吃東西
芾依在前,忍足在後跟着。進了甜品店要了東西以後她就一聲不吭,忍足也就在她對面坐着。東西上來以後,她只擡頭掃了對面的人一眼,終於開了口。
“你很喜歡吃甜食嗎?”
忍足沒有直接回答,卻將話題轉到了手邊的事。芾依沒有擡起頭,嘴角仍是在笑,可眼裡卻沒有一點笑意,“我不喜歡浪費我的時間。”
“問別人問題,作爲交換條件,自己也要回答別人提出的問題吧。這是禮貌。”忍足看着她笑,聲音一貫低沉,帶着讓人不可抗拒的魅力。
“無所謂喜歡與否,我吃東西可是爲了活着而已。”她將一小塊奶油送入口中,“貪戀口腹之慾的人沒什麼前途。另外,我之所以到這裡來的原因主要是想這裡的蛋糕香味應該是能擋住某人身上的某種特殊氣味。”
滿意地看着忍足的笑容變得僵硬,她繼續微笑,“滿意了嗎?那你現在是否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侑士。”加重了最後的兩個音。
“真是敗給你了呢。”忍足泯了口手中的咖啡,笑容裡充滿了暖意,“你來到家裡六年,叫我名字的時候竟然就只有那麼一天。之後就逃開了。”
芾依看到他的眼中有些渾濁,似乎有看不清的光在閃耀,帶着回憶,帶着不甘心。
“昀影,最初我真的是很討厭你的。你知道嗎,在遇到你之前根本就沒有人敢那麼對我,竟然丟了一個蘋果過來。平時總是那麼笑着,明明一點都不開心,卻對每個人笑,每個人都是敬語加敬語,也從來不會惹什麼禍,總是安靜地呆在家裡。當然你剛來的那一個月總是藉口出去就不回來了呢,總是母親最後急到不行讓女傭把人找回來,這樣幾次以後,你就再沒有出過門了。學校也不去上,只是在家跟着家庭教師,就這樣竟然還能在十二歲考上斯坦福,然後你就成功地逃跑了。”
他雙手交織握在一起,靠在脣邊支撐着整個頭的重量。芾依注意到他嘴角里的微笑,已經不是僞裝或是習慣,只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如此簡單。
“那時候我有點好奇呢,你一直都在做什麼。一個人在家裡,幾乎不怎麼說話,偷偷在你房門口看過,要不低頭在寫東西,要不就坐在窗口發呆,卻一直都是笑着。”看了讓人很心疼。他在心裡補上,看着對面的人還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可是卻好像又在用心聽他說的每一句話。
“我都不知道你會小提琴呢,要不是……”
“好了,就這些。這些回憶之類的我已經聽夠了。我想知道我被你們家收養之前的事,關於我的父母之類的事,你知道嗎?”
只是對昀影這個人稍微有了點興趣,卻不知不覺得聽忍足說了這麼多,芾依纔想起了她此次的真正目的於是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的話。
“知道那些有什麼用?”
她不喜歡忍足充滿探詢的眼神,卻直視回去,“與你無關。只要告訴我你知道與否。”
“那還真是抱歉。”他隨意地聳聳肩,“我對調查別人的老底可沒有什麼興趣。”
“這樣,謝謝你今天抽空回答我一些無聊的問題。那麼,”芾依伸手叫來了服務生,準備結帳。
“讓女士付賬不符合我的風格。”忍足搶先合出了卡遞給身邊的服務生。
“AA。讓男士付帳也不符合我的風格。”芾依也換出卡遞給了身邊的小姐,看也看到忍足一副暗送秋波芳心暗許的樣子,聽到忍足說“女士”時又是一臉懷疑與嫌棄狀看了芾依一眼,以及一路上一直到店裡都是一羣女生時不時圍過來的情況,讓她決定以後一定要離這傢伙遠遠的,省得哪天被誤殺了都不知道兇手是誰。
付完賬,忍足笑着衝她伸出手,“手機給我一下,昀影。”
芾依掃了他一眼,“說吧,手機號。”在聽到對方的人報出一長串數字後她很快地輸入,在對面剛響起一聲音樂時果斷地按掉,“沒事的時候還是少打給我的好,我很忙。”
忍足笑笑,“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地冷淡呢。現在走吧。”
他起身要幫芾依推輪椅,她仍是微笑,“我說過……”
“不喜歡別人幫你。可是小姐你這樣……”
“跟我保持距離!那麼,告辭。”她擡起頭,雨已經停了呢,昕不知道回來沒有,飯應該是吃過了吧。
“昀影,你剛纔在我提到小提琴的時候,臉色是變了吧。”雖然掩飾的很好卻被一直注意着她的自己清晰收入眼簾。
“有那麼討厭嗎?不,應該不是討厭,是別的什麼……”
“夠了!”已經準備離開的芾依搖着輪椅轉過來,“與你無關。另外,我本以爲你是個聰明人,不過現在看起來怎麼都是我看錯了。再見。”
“不用我送你嗎,昀影?”忍足仍保持優雅地笑容,沒有因爲她的話有絲毫改變。
“不用了。以後請不要叫我昀影,要接受兩個名字很難,我是Yan。”瀟灑地轉身芾依已經走了幾米,卻聽到了背後最後傳來的聲音。
“沒有忘記和父親說好的事吧,明天下午我來接你。再見。”
約好的事……芾依邊搖着輪椅邊想,啊,是那個。
<“這週六,我會去醫院檢查。”>
她冷笑,無論怎樣檢查都是一樣的結果,他是在不放心什麼。一陣輕風吹過,她的假髮也有點不安地晃動。
這次的自己一定不要再受人左右。是的,她不是忍足口裡的什麼昀影,她是Yan!新世界的人,已經拋下過去的嶄新的人!
那究竟爲什麼剛纔聽到忍足提起小提琴的時候自己又會有那麼大的反應呢?
“我果然是放不下呢。”她的心有些躁動不安。
他是個聰明人,能夠隨時看穿她的心情,連一點細微的地方都不放過。也許不二也是這樣,也許她在他們面前無所遁形,無處可逃。可是不二至少聰明地不會說出來,那樣緊追不捨。而忍足太直接,一劍就直衝她的傷口刺去,太可怕。這時候,也只有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