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捨棄了我的全部，換來了叫做自由的枷鎖. —————芾依>
******************************************************************************
這樣子，是叫做，幸福嗎？
芾依嘆了口氣，看了看自己的腿，又輕輕拍了拍自己正坐着的輪椅，嘴角無奈勾起了個弧度。
“無論如何，我是自由了呢。”
下車，按照電話上所說的路線，進入青春學院，直走，然後在第一幢樓前右轉，沒錯，那裡應該是操場吧，只是此時，空無一人。芾依有點遺憾地停下，苦笑一下，用力地搖着輪椅轉過身去。
也許我還有段時間，也許。
“決定了嗎？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嗯。”芾依堅定地點點頭。
“記住，不要愛上任何一個人，也不要讓任何一個人愛上你。這就是，惟一的條件。”
深吸一口氣，擡頭直視他的眼，芾依微笑，“我答應。”
好了，回憶結束。睜開眼就已經是在一條喧鬧的大街上了，而自己，是在輪椅上坐着。這樣想着就試探性的踢踢腿，意料之中的，腰部以下，沒有任何知覺。看來這就是他說的代價了，可是她現在，是在哪兒啊？
仔細一看，才發現腿上竟然放了一個精巧的銀色手袋，打開它，一部小巧的手機，一張卡，看起來好像是可以在這個世界沒限制刷的，這樣也好，無論怎樣，當個富人都比窮鬼要好的吧，既然是代價，那也就沒有什麼了。
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在東京找了房子，兩百坪米的獨立建築，而芾依真正喜歡的，是它外面帶的小小的花園。總之，在這一天努力稍稍適應了“輪椅生活”以後，去了N多處售樓處，又看了N處房子後終於滿意地刷了卡。
看着售樓小姐高興地把她送出交易大廳的門，芾依這纔想起，那所房子的售價是比別的貴了那麼些。不過現在，應該也是無妨吧。
看好了房子，裡面還是空空一片，她想到也許自己該去買些傢俱，再順道帶些彼岸花的種子。
街上的人有着不一樣的表情，有情侶一臉幸福地手牽手肩並肩旁若無人親密地說着話，有母親領着撒嬌要買玩具的小孩子，有揹着書包和周圍同學嘻笑打鬧的青春面龐，卻都是匆匆掃了一眼芾依再匆匆從她身邊走過。
這就是都市，不存在什麼幫助，只剩下了自私，以及那些看熱鬧的心，冷漠的人心。
牀是必需品，刷完卡讓他們下午六點送去她的新家。芾依在路上順手買了副沒有度數的黑色框子的眼鏡和短髮的褐色假髮，把自己裝扮了起來，而理由，她自己也不知道。
嘴角揚起十度，眼裡卻滿是不屑，有點吃力搖着輪椅，邊想人生地不熟的自己該怎麼去花市的好，也許自己還需要一些書。
經過很久的亂晃，問路之後，芾依終於找到了花市的所在地，卻沒有找到有賣種子的地方。略帶失望地想要離去，卻又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間小小的花店，想要進去，卻看到了三層臺階。有點不甘心地搖着輪椅靠近，看着店門口清秀地過分的少年，突然感到種絕望，真的是有可以笑得這麼讓人神魂顛倒的，男生嗎？
輕輕抿了一下自己乾裂的嘴脣，她的嘴角上揚到了三十度。
“請問，這裡有彼岸花的種子嗎？”用了敬語。
“你是在問我？”少年將頭轉向她，仍是在微笑。陽光撒在他粟色的頭髮上，很美，竟讓芾依有了種閃亮到睜不開眼的感覺。
“可是我不是這家店的……”
“不二，你要的仙人掌。”
不二從店長手裡接過來，臉上掛着清爽的笑容，“這位小姐好像在找彼岸花的種子。”
“咦，怎麼不進來……”店長邊說邊把頭伸向外面，卻立刻尷尬地將說了一半的話停了下來。
“因爲我下身癱瘓。”彷彿毫不介意地芾依，臉上的笑容沒有褪去半分，有禮貌地再次詢問，“請問有彼岸花的種子嗎？”
“抱歉這裡沒有。”店長笑笑，“彼岸花是以分球繁殖爲主的，自然結實率不高，種子成熟度差，播種繁殖，發芽不整齊。實生苗需五六年才能開花。小姐要些別的什麼嗎？”
“她很漂亮。我想，別的我不需要，打擾了。”
有點吃力地搖着輪椅，轉身離去。
“店長，這盆仙人掌先放在這兒，我改天再來拿。”
“嗯。”店長好像很理解地樣子點了點頭，“那明天見，不二君。”
真是很美的人呢，芾依心想。閃亮生物，那種東西從來就和她不搭調。從小就知道，現在，應該算是逃離了嗎？
“你要去哪兒？”
溫潤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然後就是輪椅自己向前移動，而芾依的手已經停了下來。
“我可以把這認爲是綁架嗎？”沒有轉頭，只是語氣突然帶了些冰冷。
“嗯？”不二停下手上的動作，走到了她的面前。
“我本來以爲這會是很紳士的行爲，沒想到小姐是這麼認爲的，那真是抱歉了。”
又是這種微笑，芾依的心裡有種怪怪地感覺，像是吃了過期的巧克力，說不出的味道。
“也許，這可以被稱爲是‘憐憫’。只是我信奉的格言是——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沒有絲毫地掩飾，雖然在笑，眼裡的拒絕卻己表露無疑。
“是這樣。”有些驚訝，不二的笑容也沒有半分垮臺。對着沒有絲毫退卻意思的寶石綠色的眸仁，
“謝謝，再見。”輕輕點頭，最後撇下句“我是男生”後搖着輪椅離去，沒有任何留戀之感。
帶着絲措愕，不二看着手上紙袋裡略有破損的幾棵球莖，習慣性的微笑，“我好像，是有點多管閒事了呢。”
不要輕意接受別人的好意。
這是她五歲那年，被領進新家後，嚴肅的祖母大人告訴自己的第一句話。這世界有的只是勾心鬥角，沒有好處的事情沒有人願意去做。
“那您當初得到的好處又是什麼呢？”
她現在也許能夠說自己已經得到了想要的自由，可現在，爲什麼心裡卻沒有一點自由的感覺呢？人活着總是這麼奇怪，真是，自虐。
有點自嘲地笑笑，也許現在該去個銀行提些現金出來。
總之這彼岸花，她是種定了！
接着，接到了電話，再接着，就像開頭所說的，她去了青學。
“周助你在忙着幹什麼，要吃飯了。”
“等一下就好，姐姐。”不二擡頭笑着，卻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你以前好像沒有自己種過仙人掌吧，怎麼今天這麼有興趣。”不二由美子倚着門框，望着在庭院裡忙碌地弟弟，突然有點好奇。
“姐姐，你說彼岸花會很美嗎？”
“幹嗎突然問這個。”被剛送進去的咖啡嗆了一下，不二由美子有點奇怪弟弟今天的答非所問。
“沒有，隨口問問。”
“聽說有白色的彼岸花，只是我只看到過鮮紅的。很美，不過我不喜歡那個傳說，很無趣。”不由得，皺了皺眉。
“周助，你種的是彼岸花？”
“姐姐不是說很美嗎？”
“算了，隨便你。快點進來吃飯吧。”滿是寵溺的語氣。
無趣……啊。
不二看看被泥土搞得髒兮兮的手，仍是微笑。“是很無趣啊。”
叫了工人把房子裡很低地兩層臺階敲掉改成了有坡度的平面，什麼都不管，那張很大，很軟的牀被準時送到。雖然累到無力，可一想到已經真正有了自己的家，芾依的嘴角還是不由得的上揚。等到真正靜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大廳的盡頭是漂亮的落地窗戶，沒有開燈，淡淡的月光撒在地板上，讓人有種很安心地感覺。而等芾依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了窗前，向天空望去。
綠眸突然變得黯淡無光，裡面充滿是不可思議，驚大於喜。
說好是代價的東西卻突然被還了回來，這說明，契約不成立了嗎？
勉強擠出個還說得過去的笑容，早該想到的，自由那種東西，又怎麼會是自己可以擁有的。
“從今天起你的命就和這個家相連！”
嗯，祖母大人告訴過自己的，但她又在妄想些什麼，逃跑，自由？那似乎不是她這種人可以輕易得到吧，哪怕付出了……代價？
可是現在的自己還在這，不是嗎？
“這時候，也許該盡興遊覽一下。”眼鏡隨手一扔，一伸手拉下假髮，銀色的頭髮自然滑落到腰際，面前的玻璃窗上隱約映出一個模糊的影子，只見一雙閃亮的眸子，透着寒氣。
不愧是大都市東京，哪怕已經是接近子夜時分，街上的人還是絲毫沒見少，一樣的喧鬧，一樣的繁華，一樣的冷漠。
人們有些好奇地看着一身灰色衣褲的少女在街上亂晃，臉上掛着名叫微笑的面具，似乎想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卻又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子，優雅前行。
習慣這種東西，已經是深入骨子裡的毒，戒也戒不掉。
對自己的行爲似乎有點不滿，但是芾依還是開始了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午夜遊覽計劃，第一次，有了種爲自己而活着的感覺。
不過，這也就要失去了吧。
好怕，已經得到的，卻又全部失去。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誰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