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雲層掠過,單調的景色一成不變得讓人有些心煩。
客艙裡的主燈已經全部關上,僅有幾盞昏暗的閱讀燈仍然開着。幸村有些睏倦,他看着身旁已經入睡的少年,那俊朗的面龐上還帶着一絲恬然,只是眼眶下隱約的青灰色眼圈讓人有些心疼。幸村輕輕地拿起身上蓋着的毯子,展開披在跡部的身上。他微笑着輕輕撫過跡部銀灰色的頭髮,然後合上手中的網球雜誌,閉上眼睛,靠在少年的身旁入睡。
十幾個小時就抵達了世界的另一端。
幸村和跡部乘上了通往小鎮策爾馬特的列車。這個小鎮因爲舉世聞名的馬特洪峰而聲名大噪,整個小鎮都是前來攀登馬特洪峰的登山愛好者或者單純來觀賞美景的旅客。
跡部並沒有選擇住在噪雜的旅館,雖然這裡的確有許多特色的旅館,價格實惠也極具風格。但出於內心不可言明的小心思,跡部還是選擇了一家公寓式酒店作爲他們瑞士之行的落腳點。
“景色很美啊!要是周助也在這裡,大概會感嘆靈感大發吧。”幸村一推開花園觀景陽臺的落地窗,就看到巍峨雄偉的馬特洪峰全景。終年積雪的山峰好似尖銳的三角錐,直插雲霄,和壯美的雲景交相輝映。“空氣中都帶着一絲凜然呢。”
跡部笑:“看來本大爺的選擇很合你的心意嘛,精市。”
“小景是我的知音啊。”幸村走到開放式廚房內,貼心的服務員早已經爲他們採購了足量的新鮮水果蔬菜還有肉類海鮮,這裡可以說是應有盡有。
“嗯,的確很華麗。”幸村將行禮收到主臥裡,這裡只有一張大牀,不過以它驚人的尺寸來說,應該是足夠兩個少年翻來覆去了。
跡部坐在沙發上休息。
“小景,你果然還是很懷念之前給你喝的調養身體的中藥吧。”幸村一邊挑眉,一邊卻輕輕地將溼毛巾放在跡部的額頭上。
“本大爺纔不喜歡那種一點都不華麗的東西呢。”說到中藥,跡部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本大爺的身體可是非常健康的。”
“如果這樣每天熬夜,思緒過重,早衰也不是沒有理由的吧。現在就少白頭了,以後要是地中海了怎麼辦?”幸村涼涼地說了一句。
跡部臉色一下發青:“這種事情……”他還真不敢打包票不會發生。
“好吧。”跡部終究還是拿幸村沒有辦法,率先服軟,“嗯,本大爺會注意好好休息的。”
“旅行的機會有很多。我不希望每一次我們旅行都是要小景你連續透支工作好幾天換來的。”幸村臉色嚴肅了起來,沒有人比他更加了解生病是什麼樣的感覺。他不願意看到身邊任何一個親近的人,像他一樣,無能爲力地躺在病牀上。
跡部的目光柔軟了許多:“嗯。”
“作爲懲罰晚上就由你做飯吧,跡部大廚。”幸村笑眯眯地拍了拍跡部的肩膀,一副任重而道遠的樣子,笑着走開了。
跡部無奈:“精市,好像我現在是病號吧。”
“唔。”幸村神色無辜地說了一句,“聽說多鍛鍊有助於保持身體健康,長期坐着的話,小景你不擔心自己會有小肚腩嗎?”
跡部語噎。
於是終於在“脣槍舌戰”中潰不成軍的跡部乖乖地站起來做晚餐。
幸村嘴上說要讓跡部好好鍛鍊,但怎麼可能真讓連續熬夜好幾天工作只爲騰出幾天和他一起度假的跡部連好好休息都不能夠呢,他把跡部趕進房間好好睡一覺,就算是飛機的頭等艙也別指望能睡得多舒服,還是多休息一會兒好了。
第二天,經過了半天的調整,跡部果然滿血復活。
早晨的陽光不過蒙蒙亮。跡部就起牀洗漱了。和他同牀共枕的幸村自然不可能繼續酣睡,刷牙洗臉完又衝了個澡穿上鬆散的浴袍就走到廚房準備吃飯。
“再等兩分鐘就可以吃飯了。”跡部拿着兩杯咖啡放在桌上,面色輕鬆地對幸村說道。
幸村揉了揉眼睛:“唔,好。”
“把頭髮擦乾,精市。”跡部眼尖地看到幸村耳邊垂落的水珠連忙說道。
“知道了,管家小景。”幸村閉着眼睛朦朦朧朧地亂擦一氣,跡部見狀無奈地走到他身後,搶過白浴巾,就開始輕輕地給幸村擦乾頭髮。
“吶,小景,我們這樣簡直像是老夫老妻模式呢,你怎麼可以怎麼賢惠?”幸村的讚揚讓跡部不是很受用,尤其是後面那一句。
“哼,本大爺不論何時何地都是華麗的。”
跡部的小傲嬌被幸村愉快地無視了,坐在餐桌旁,幸村腦中唯一的念頭是——早飯。
自從有了家務小能手跡部,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吃飯了!——這絕對不是主上的內心寫照。
只要是跡部和幸村媽媽做的東西,不論幸村是否喜歡,他總是能夠很愉快地吃完。其實對於他而言,最重要的並不是味道,而是在菜餚中滿含的家人對他的愛。所以儘管跡部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家政新手,幸村也總能表現得他像是個世界名廚。
至少在他心中的確如此。
幸村拿起餐刀慢慢地在全麥麪包上抹着果醬,等到一塊均勻裹着果醬,賣相極好的麪包塗好了,他才遞給跡部:“第一塊麪包,照例是要捧大廚的。”
“哼。”跡部笑。
在大多數人眼中的跡部常常是尖銳的,棱角分明。也許從來沒有人想過,有一天,他會坐在這樣窗明几淨的房間裡,和愛人一起分享早餐,溫情脈脈地彼此關懷。
幸村在跡部身上留下的屬於自己烙印不可謂不顯眼。
這樣的溫柔,也只屬於yukimuraseiichi。
他貪婪地不願分享。
“吃晚飯,我們可以乘纜車上馬特洪峰。”跡部撐着下巴看着幸村,“十幾分鍾可以到黑湖那裡,景色很不錯。”
幸村不禁有些心馳神往。
這一天他們沒有打算去滑雪,所以幸村帶着的是自己的畫夾。
登上纜車,馬特洪峰的壯麗儘管似乎一下子失去了距離感。
幸村不時地用相機記錄下兩側的景緻。
看幸村難得這樣興致勃勃,跡部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幾分。
“小景,笑一個。”幸村猛地將手中相機對準了跡部,在他猝不及防之下,留下了一張略帶錯愕的臉龐,襯得身後的雪山雄姿似乎也生動了許多。
“精市。”跡部拿過相機,“我也給你照一張吧。”
幸村並不忸怩:“好啊。”
他坐在纜車的右側,手撐着身後的鐵欄杆,優雅俊秀的笑容和窗外雄偉壯麗的山峰融爲一體,美得沁人心脾。跡部忍不住輕輕親吻了一下幸村的嘴角。在少年勾起的笑容中加深了這一吻。
等到纜車停下,兩人早已有幾分氣喘吁吁,卻互不示弱,兩雙眼睛亮得驚人。
“看來還是本大爺技高一籌。”跡部得意地笑着拿起剛纔不慎弄翻的幸村的畫夾。
幸村勾脣:“小景你確定你有把櫻桃杆打結的本領嗎?”
“早晚會有的。”跡部十分自信。
“兩位客人,你們不下車麼?”漂亮的乘務員有些無奈地看着兩位打情罵俏的東方美少年。
幸村和跡部面面相覷,有些尷尬,連忙提着東西走下纜車。
來到黑湖,這裡已經不算冷清了。三五旅行者結伴在一起,有的拍照,有的純粹欣賞風光。
在這樣純淨的天空下,白雪,藍湖,小教堂。一切事物都美麗得不可思議。幸村暗想,沒能在日出時來到這裡真是一種遺憾,如果有瑰麗的霞光映襯,一定是奪人心魄的驚豔。
跡部環視四周,輕輕拍拍幸村的肩膀:“有靈感嗎?”
幸村彎脣,笑着點頭:“嗯,我想在這裡停留一會兒呢,說不定是很好的創作靈感,下一次可以用在畫展上呢。”
跡部點點頭。
幸村在原地支好畫架,放上畫板。跡部沒有打擾他,安靜地拿着相機四處取景。幸村拿出炭筆,勾出一個簡單的輪廓,卻總覺得哪裡不對。看了看不遠處正在拍照的跡部,他突然茅塞頓開。
不多時,筆尖沙沙地和畫紙摩擦起來。
有被作畫的幸村吸引的旅行者們湊了過來。
一個渾身充滿藝術氣質的漂亮少年,在這樣美麗的自然風光下作畫,本就成了一道美麗風景線。
等到看到畫上的內容,他們又不免陣陣驚呼:“真是太美的畫了!”
幸村僅僅是簡簡單單地打了一個草稿,用炭筆簡單地勾勒出遠處的山水景色,這樣壯美的景色在他的筆下活靈活現、精美非凡,但更爲人稱道的是,畫上那一抹瀟灑的身影,那個舉起相機專心拍攝的俊美少年。——他,纔是這一副畫的主角。
幸村沒有着重細緻地描繪跡部的音容笑貌,他緊緊抓住了一個模糊的背影,但僅僅是這樣一個背影,這樣一個簡單的勾勒,卻已經讓人物形象豐|滿得令人驚歎。
每一筆,都可以看出畫師對畫中人的愛慕。
如果不是內心懷着這樣純潔的愛戀,又爲何能夠用這樣寥寥幾筆使對方的一個模糊背影都栩栩如生。
幸村嘴邊的笑容如此動人。
卻不知道畫中人亦爲他傾倒。
跡部勾脣淺笑,看着相機屏幕上那個專心繪圖的身影。不需要分析任何的光線、角度,僅僅是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幅背景,就已經渾然天成,令人讚歎不已了。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大抵在彼此眼中,他們就是互相裝點了對方的夢的那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