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喜歡的限度
6月末的時候，學校裡最流行的話題便是網球社正選的選拔賽。因爲現在網球這項運動越來越流行，再加上我們這一級某幾個球員絕佳的技術和出衆的外貌，網球社一度成爲校園裡人氣最旺的社團。
正選比賽那幾天，網球場那邊人聲鼎沸，與我們田徑社的淒涼形成鮮明對比。高橋社長因此受到了嚴重刺激，不但不允許我們社成員做出“叛社”行爲——前去觀看，還每天在社團活動時將我們操練得痛不欲生。
我每天累得像條死狗一樣回家，也就沒有精力再去關注那邊選拔賽的事情。直到那天看到手冢拎着一袋衣服走進教室，我才知道網球社正選選拔已經結束。
手冢坐下後，我用眼神示意了那袋衣服，然後真誠地笑着說，“選上了？恭喜。”
手冢也平淡地一點頭，“謝謝。”
其實我一點都不擔心他會選不上，以前對他和不二等人的實力就有了一定認識，現在關於他們幾個的傳言更是不絕於耳，我坐在教室都能知道手冢全國級的實力，不二天才般的技術等等信息。
再加上青春期發育後，這幾人越來越挺拔俊秀，惹得全校女生芳心大動。特別是不二，平時待人又溫和親切，人氣一路攀升，受到無數人的追捧。我敢說全校起碼有一半的女生多多少少對他懷有別樣的心思，像我和亞由這樣的只能算是衆多人中的一份子罷了。
你眼中的美好別人同樣也能看到，這個認知讓我憂傷萬分。
七月初，各個體育項目的大賽在日本所有中學之間如火如荼地展開。我們學校的田徑算是弱項中的弱項，從未有人突破過地區賽，故而也得不到什麼重視。但是像網球社這種優勢項目，必然會得到學校的重點扶持，因此從月初起，手冢就時不時地缺幾堂課去參加比賽或集訓。
這樣一來我就擔負起了給他借筆記說作業的重任。可惜七月的天氣炎熱，蟬鳴枯燥，一不小心我就開始迷糊起來。雖然我努力撐着眼皮，但是意識基本已不受我控制，所以每次手冢要借我筆記時我都忐忑萬分，實在不行就先去找美雪他們借。
可神奇的是，手冢居然每次都能將我在半昏迷狀態下寫的外星文字看懂，甚至有時還能在旁邊標註出錯誤。我覺得這樣反而加重了他的負擔，十分慚愧，就提出讓他借美雪或竹內君的筆記。
他卻只是默默地把筆記遞回來，只說一句，“現在這樣就很好。”
明白他是想督促我認真聽講，順便幫我整理筆記，對於他的好意，我都一點一點地記在了心裡。
暑假也很快來臨，公寓裡並沒有裝空調，我攤在榻榻米上，開着小風扇，渾身發懶，意識遊離。
突然手機鈴聲想起，摸索着按了接聽鍵。
“喂~”我的聲音有氣無力地拖長。
“小香嗎？晚上有空嗎？附近有夏日祭典哦，來參加嘛~”是坐在我前面的水原君的聲音。
“啊，祭典啊~好麻煩，不想出門吶~”我連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電話彷彿又被誰搶過去，“顧問，來嘛，大家一起聯誼哦，聯誼！”我一下子就聽出了這是那個給我講最多黃色笑話的男生藤原君的聲音。於是更加不想去了，正準備推脫，電話又回到了水原君的手裡。
“男生那邊說約到了不二君喲。”她的聲音充滿了誘拐的味道。
一句“我去！”脫口而出，然後立馬後悔得捶胸頓足。
我真傻，真的。表現得這麼明顯就算了，反正十之八九的女生都會有這樣的反應，我也不怕丟臉。關鍵是不二他們明顯最近關東大賽正在決賽的關鍵時期，有腦子的就知道這是男生們利用不二的人氣聚集女生的把戲，我居然毫不猶豫地就上了鉤。人說戀愛中的人智商會成負，我看自己只是一個暗戀就把那本來就少得可憐的智商消耗殆盡。
但是答應了人家也只好乖乖地去，勉強提起精神找出媽媽幫忙帶來的浴衣穿上，提着鑰匙和錢袋出了門。
到了那裡被衆女生圍起來，就浴衣發表了一通議論，然後又有男生附和“女生穿了浴衣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之類的。我一邊陪笑一邊有些黑線地想到，乾脆向學校提議將制服換成浴衣得了，這樣男生女生都有福了。
視線不經意地一掃，果然沒見到不二的影子，倒是亞由也鬱悶地站在一旁。我頗有點同病相憐地蹭過去，輕撞她的肩，“你也被騙來了？”
亞由先是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最終還是泄氣般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有什麼辦法，我對他的名字完全沒有抵抗力。”
最後大家還是三三兩兩地結伴閒逛，我和亞由這兩個難姐難妹自然走到了一起。看着一路上熟悉的攤位，恍然間想起以前在千葉時我倆也是這麼手牽着手從街頭玩到街尾，一時都陷入感懷的情緒中，各自沉默。
快要放煙花的時候，大家都想快點去佔據高處的有利地形，人羣一下子擁擠起來，我和亞由很快被擠散了。而且人羣過後我悲哀地發現自己的一隻木屐帶也不知什麼時候斷了，看四周無人，也只有悄悄地脫下來拿在手裡，儘量揀偏僻的路往山上走。
因爲害怕有蛇什麼的，我低着頭走得很小心，夏日的灌木叢裡偶爾會有一兩隻螢火蟲飛起來，幽幽的光照亮我的腳趾，頗有興致地循着光線一小步一小步地踩下去，彷彿孩提時的遊戲，單調卻又樂此不疲。
穿過一個灌木叢後，來到一個空地上，察覺到前方有人，擡起頭來一看，驚喜和震撼的情緒就這麼撲面而來。
絢爛的煙花突然在深藍的夜空綻放，那個精靈少年就這麼驀然回首，傾城笑容，絕色於燈火闌珊處。
我屏住呼吸，生怕打破了這一絕美的畫面，直到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纔回過神來。
“沒想到在這裡也能碰到小香吶~”
突然想起自己還是赤腳，一時慌亂地將木屐藏於身後，腳趾也本能地向後蜷縮。
這樣一來不二反倒注意到了我的情況，語帶驚訝，“啊啦，小香的木屐壞了啊~”然後又把手伸到我的面前，“交給我吧，我有辦法的喲~”
有些不好意思地將背後的木屐遞過去，就見他蹲下身來，拔下草叢中一種看上去莖葉很有韌性開着白色小花的植物。
我愣楞地看着他側臉的輪廓，舒展又閒適，纖長的手指翻飛的動作，熟練而利落，彷彿並不是在修鞋，只是在午後的陽光下哼着一首輕快的歌。
突然有些寂寞地想到，怎麼辦呢，每見一次面就多喜歡一分，喜歡這種感情是沒有極限的吧？
“好了，給。”木屐被遞到了面前，斷掉的地方被草莖綁好了，一朵白瓣黃蕊小花被特意留在斷口處，顯得俏皮而可愛。
默默接過，彎腰仔細穿上，腳趾小心翼翼地避過小花，生怕弄傷，格外珍惜。擡起頭來看着他，嘴角的笑容羞澀又真摯，“謝謝你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含着滿滿的情意，無從遮掩。
不二倒顯得很隨意，“沒什麼的。倒是小香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呢？”
想起亞由，我又平復了心情，有些無奈地說道，“本來是想來看煙花，結果和亞由走散了。”
“啊啦，那我們倒是同病相憐呢，我和姐姐他們也走散了。”不二攤開手，眯着眼笑得可愛。
心又亂跳了一下，我掩飾性地擡頭看看已經漸漸冷清下來的天空，提議道，“現在煙花也快完了，我們到入口去等，說不定等得到他們。”
不二點頭同意，我們便並肩向山下走去。
一路上我絞盡腦汁想話題，想多瞭解一點他的情況，卻發現只有談談關東大賽才勉強不會顯得突兀。
於是只有試探着問他，“你們的比賽怎麼樣了？”
“輸了吶，沒能進入全國大賽。”他的聲音有隱隱的落寞。
我聞言真是恨不得封住自己的嘴，怎麼好死不死地找了這個話題呢？想起剛剛纔聽亞由說我校網球社沒能進入全國大賽，現在居然無神經到這種地步，一時陷入無限循環的自我唾棄中。
看我沉默，不二反倒語調輕快地安慰我，“沒有關係的，明年纔是真正屬於我們的夏天。”
我才又振作起來，眼神灼灼地看着他，“嗯。你們一定會贏的！”
他只是溫和又自信地笑着，沒有說話。
不只不覺間已走到祭典的入口，不二的家人已經在那裡等他，跟他的父母行過禮，寒暄一陣兒後，他們先行道別離開。
不久後我也在門口等到亞由和其他同學，互相道別後和亞由結伴回家。
大如銀盤的月亮低得彷彿觸手可及，我牽着亞由的手，內心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告訴她遇見不二的事。
幽涼的月光灑在我們沉默相牽的手上，灑在我們清甜又微酸的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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