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陣陣，中山王都不知何時，下起了淋漓的大雨。
正是初春時節，萬物復甦，照理說是不該有這麼大的雨的。
風雨如此，不知花落多少啊。
房間內，風無相的心情很沉重。
他聽完段懷隱的話，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或許，是兔死狐悲吧。
段懷隱這種老滑頭，是絕對的聰明人，他如此渴望活下去，卻終究還是要死了。
這種被污染的方式，真是讓人對這個世界絕望。
到底還有什麼地方、什麼東西是安全的？
風無相無奈一嘆，道：“你真的想好了嗎？”
“嗯...”
段懷隱點頭道：“我想好了，也別無選擇了，污染到這種程度，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早一點死，至少體面一點，沒有化成一堆爛肉，算是最後的尊嚴吧。”
說到這裡，他苦笑道：“之所以請無相公子來，是因爲你免疫污染，其他人我真的不放心。”
風無相搖了搖頭。
命格崩碎之後，他也無法免疫污染了，只是這麼多年的生活，他的道心十分堅固，簡單的污染是肯定不怕的。
他輕輕道：“之前，我答應過你，要幫你延年益壽，卻沒有做到。”
段懷隱勉強笑道：“這不怪你，是我自己運氣不好，碰到了不該碰的東西。”
說到這裡，他身體突然又顫抖了起來，臉上的鱗片開始瘋長，把肉都割成了碎片。
鱗片之間，生出細細的黑灰色絨毛，整個嘴脣都在被拉長，牙齒也脫落了。
“沒...沒時間了...”
段懷隱死死抱住頭，艱難道：“無相公子，若你真的覺得對我有所虧欠，今後就幫我照顧一下小明吧...”
“他...他有天賦，卻不穩重，早晚要出事。”
“無相公子，希望您能在關鍵時候，搭手救他一把，段懷隱...就含笑九泉了。”
“啊！”
說到最後，他兩隻手臂突然爆開，血肉飛濺，染紅了牀帳。
肩膀之處，有拇指粗細的觸角，朝外生長而出。
“無相公子！請賜我一死，讓我...讓我...保留最後的尊嚴，不要變成...變成怪物...”
段懷隱的聲音都變得尖銳了起來，整個人都在改變。
風無相一步跨了過去，沉聲道：“段小明是我朋友，我知道該怎麼對他，放心。”
說話間，他伸出了右手，掌心噴涌出一道道死氣，直接灌注進段懷隱的靈魂，將其摧毀。
頃刻間，段懷隱便斷了氣，躺在牀上，一動不動。
可那殘破的身軀，卻依舊有羽毛在滋生。
風無相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姑獲鳥，我會把你弄懂的。”
說話間，他右手一指，靈氣化作火焰，將屍體點燃。
只有這樣，才能更好的阻止污染蔓延。
只是段小明那邊，卻不知道作何解釋了。
風無相嘆了口氣，走出了房間，朝段小明的房間而去。
房門緊閉，燈火熄滅。
猶豫了片刻，風無相敲了敲門。
良久之後，屋內才傳出低落的聲音：“老風，讓我一個人靜靜吧。”
聽到這句話，風無相就知道，段小明應該已經都明白了。
他嘆了口氣，道：“我在明府等你。”
說完話，風無相搖頭離開。
大雨依舊滂沱。
淅瀝瀝嘩啦啦熄滅了滿城的燈火。
記得剛剛穿越到中山王都的時候，這裡如此繁華，充滿了歡樂，充滿了人間的煙火氣。
而經過一場魔災之後，這裡死傷無數，許多人還在悲痛之中無法自拔，很多家庭還掛着白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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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沒有人再出門了，更何況是這種大雨天。
雖然雨聲淹沒了一切，但風無相還是覺得冷清。
這一座城，像是死的。
要是老爹在就好了。
風無相突然有點想念明向誠了。
老爹各方面不靠譜，但他卻有一個很大的優點——自信。
他遇到各種挫折，有被埋汰、辱罵的時候，有被譏諷、貶低的時候，也有顏面盡失、臭名昭著的時候。
但他似乎從來很樂觀，甚至覺得自己可以追到西妖天母。
要是他在，這座城或許會暖一些，熱鬧一些。
“心情並不好，是麼？”
淡淡的聲音，卻很熟悉，突然出現在身後。
風無相陡然轉身，便看到了那一個矮小的身影，那一張熟悉的臉。
他眯着眼，一字一句道：“東屍夜行照！”
夜行照身體微微懸空，淡淡的光壁隔絕了雨水。
他表情平靜，緩緩道：“不用驚訝，我比你先到一天而已。”
風無相道：“你來中山做什麼？”
夜行照笑道：“我來中山需要和任何人報備嗎？辦點事情嘛，去那口枯井看了看，發現了許多姑獲鳥印記呢。”
風無相瞳孔微微一縮，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姑獲鳥之謎，你應該知道得比我多。”
“不，並不比你多。”
夜行照搖了搖頭，道：“姑獲鳥太久遠了，即使是我，也瞭解得很少，只知道每次出現都意味着災難。”
“在東魏出現的姑獲鳥印記，滅了屍族，在中山王都出現的印記，恐怕滅的是中山國。”
“想必你也看得出來，這一次，中山國沒有掙扎的餘地。”
風無相不禁道：“如果是你呢？你出手，能救中山嗎？”
夜行照道：“看來你想救中山國，想與我交易，但我也坦白告訴你，以我的能力，足夠逼曹德退兵，可曹德就沒有後臺嗎？”
“偌大的東魏國，真的沒有一個人和神靈有聯繫嗎？”
“世俗之事，也並非那般容易干預的，我出手了，也會有其他神靈出手。”
“因爲你風無相可以付出代價，東魏自然也可以付出代價。”
風無相深深嘆了口氣，道：“看來，我應該丟掉這些幻想了。”
他擡起頭來，看向夜行照，道：“所以你找我，應該有其他事。”
“並沒有。”
夜行照道：“我找你，僅僅是想和你聊一聊未來。”
“未來？”
風無相眯眼道：“我們有什麼好聊的？”
夜行照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沉聲道：“當然有。”
“我與聰明人講話，向來很坦誠，風無相，我調查過你。”
“我認爲，以你的能力和智慧，絕非池中之物，早晚有一天，會問鼎神靈。”
“我想與你合作，去成就一番事業。”
風無相疑惑道：“什麼事業？”
“偉大的事業。”
夜行照鄭重道：“自六千年前大涼天朝成立以來，神靈便不入紅塵，這其中有什麼隱藏的秘密？”
“大涼天朝中頁，那一次驚世魔災，到底怎麼造成的？”
“三百年前，又是什麼力量，讓制霸天下的大涼天朝分崩離析？”
“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這幾百年來，難道沒有人成就神靈嗎？肯定是有的，但成神之後，都莫名消失了。”
“我懷疑，有人在暗中狩獵神靈！”
“這也是我遲遲不敢成神的原因！”
說到這裡，他看向風無相，一字一句道：“是的，我早可以問鼎神靈之尊，卻強行壓制境界而不入。這是我的秘密，也是我與你交談的誠意。”
風無相道：“以你的修爲，足夠在這片世界活得很好，爲什麼要弄懂那些秘辛？”
“不！你錯了！”
夜行照沉聲道：“神靈夠強，但又有幾人從太古活到現在？”
“我逃得過六道輪迴，但逃得過天地動盪嗎？”
“不弄懂那些，不更深刻的瞭解這片世界，死亡與厄難，就會悄無聲息降臨，到時候，你連最基本的防範都做不到。”
“就像...段懷隱一樣。”
風無相身影一震，閉上了眼。
他承認，夜行照的話，刺進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