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刃素來是淡漠的。
不是他不近人情，或者說是一直保持着大帝本該具備的視萬物如芻狗的心……
而是經歷了大起大落之後，世間並沒有什麼事，還能讓他的心境再起波瀾。
但聽到陸傾最後留下的那句話……
邪刃顫出的聲音，充滿了不掩的咬牙切齒。
且他將這種咬牙切齒，用在了咒罵老貨之上。
老貨是誰？
便是讓他前往因果境的鈞帝。
他爲何咒罵鈞帝？
只因鈞帝通過陸傾傳話給他，讓他去因果境。
從表面上來看，原因是需要他釐清人魔戰場上紛亂的因果。
這也說得過去。
人魔戰場上死亡的人族，基本都是被魔氣侵襲，死後不墜輪迴。
之所以會不墜輪迴，就是因爲因果亂了。
而邪刃是誰？
是上古洪荒時，第一個立志要走因果之道的先天大帝，而且也順理成章地成爲了對因果之道領悟至深的獨一生靈。
甚至就他自身而言……
能夠在略次於誅殺邪帝的陣容下，保證自己並沒有徹底隕落，而是落入最底層的九州界苟延殘喘，這都是因果之道的功勞。
但鈞帝的邀請，並沒有讓他滋生一絲得意，有的，只是怨憤。
“你猜的沒錯，即使你不想去，有的人，也會逼你去，只是……”
門簾被邪天掀起。
衆人眼中的邪天，依舊滿臉帶着成婚大喜的笑。
而他幽冷的聲音，只有邪刃能夠聽到。
“只是你沒想到，逼我去的人，會是他。”
“九帝之首啊……”邪刃的聲音，聽上去依舊是切齒的，“根本無法想象！”
邪天笑道：“畢竟是陸飛揚，你也別生氣，不值。”
“這不是值不值的問題，而是……”邪刃頓了頓，“我就奇怪了，他對自己的徒弟，就這般沒自信？非要將你徹底踩下去，他的徒弟才能成爲最後一位大帝不成！”
邪天沒有再說什麼，坐下來端起酒杯，又和老爹碰了碰。
如今的老爹，是實至名歸的老爹。
受限於自身的資質以及底蘊……
即便是陸家的手段，也無法將歲月從老爹身上隔絕。
外加上年輕人們以飛快的速度成長起來……
九州界碩果僅存的幾位老者，便自然而然地開始了養老。
養老的首要標準，便是什麼都沒有再管。
至少表面上看，是這樣的。
所以老爹笑呵呵地和邪天碰了碰，暢飲間唏噓不已，感慨着往日。
這樣的老爹，會讓邪天時不時想起這輩子自己最忘不了的人——
溫水。
溫水也老過，而且是老死的。
可惜老死前，和邪天說的話不多。
但每個字，邪天都記在心裡。
“所以啊小屁娃，成婚是什麼？不是享樂，不是安逸，而是責任，尤其啊尤其……”老爹指着邪天，語氣也變得酸酸的，“尤其你這小屁娃豔福不淺，一口氣找了五個女娃娃，嘖嘖……在老夫看來，這是要被雷劈……”
“會不會說話？會不會說話？”葫蘆老頭不爽了，慢吞吞罵道，“大好的日子，什麼話張口就來啊？邪天，這老貨喝懵了都，你別往心裡去，老夫啊什麼都不盼，就盼你們好好的……哈哈，當然過些年若是能多幾個小的，你得準老夫挑一個，畢竟老夫在丹道一途，還不會妄自菲薄的，哈哈……”
邪天笑着應是，又起身爲天郎和東方織斟了酒，舉杯道：“岳父岳母在上，小婿再敬。”
“噯噯噯，都是一家人了，無需客氣，呵呵。”天郎樂得嘴都快合不攏了，一飲而盡後，卻意猶未盡地嘆道，“今日大喜，唯獨可惜的是，爹他老人家無法參與，但若他知道你能和天衣走到一起，不知會開心成什麼樣。”
東方織放下酒杯，溫婉道：“邪天，雖說我們是天衣的爹孃，但說句僭越的話，在我們眼裡，她們五位都是我們的女兒，你可不能負她們中的任何一位，知道麼？”
邪天放下酒杯，恭恭敬敬地拜道：“小婿謹遵岳父岳母大人教誨。”
“哈哈，閒話少說了，我等自去，剩下的事，留待新人自己搞定了吧！”喝得紅光滿面的武徒放下酒杯，一手耷拉在紅衣肩膀上揚長而去，“邪天，明早若你能走到我家門口，我叫你一聲哥，哈哈哈……”
在一羣損友的鬨鬧下……
這場並不隆重的婚禮，終於進入了最後一個環節。
看着方纔還熱鬧的小院，突然之間冷清下來，包括邪天在內，都有些許尷尬。
好在浩女是過來人，起身走到邪天身旁，面帶一絲羞意，輕輕打趣道：“夫君，這種事我可幫不了你噢，不過我相信夫君，自有雙全之法……加油，夫君，嘻嘻……”
大被同眠是打死都不行的。
先來後到……
這種事，也不能以先來後到論。
好在浩女只是打趣邪天，見邪天茫然得跟一個童子般，浩女掩嘴民笑一聲，便走向早已臉色羞紅的四女，俯身輕輕說了幾句後，便帶着四女走進了小屋。
“夫君，春曉不待人，可別誤了這良辰喲……”
見此一幕……
邪天那顆只會因爲生死而驟跳的邪心，蹦出了一個新的極限頻率。
但這種跳，是幸福感爆棚的。
而什麼又是幸福？
就是無法割捨的，能將他留在此地、留在這個世間的情。
“人有生死，情無輪迴……”
處於濃濃幸福中的邪天，閉上了血眸，暗喃了這句話。
這句話……
是他在神韶死後說過的話。
他這輩子都沒想過再說第二次。
可結婚的大喜之日，洞房的良辰之前……
他又說了。
說得邪刃都無法反駁，只能按下悲痛詢問。
“決定了麼？”
“之前就決定了。”
“再想想吧，我相信憑你的智慧，肯定能想出第二條路出來。”
“不僅第二條，第三條，第四條，第五條我都想出來了。”
邪刃大喜，卻猛地覺得不對勁：“那爲何……”
“這些路，能讓我活，死的是他們。”
“總，總有雙全法的……”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邪天笑嘆一句偈語，邁步走向小屋，“就這麼定了吧，邪刃？”
“好，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