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圍圈很小。
羅謄一族的護衛距離羅梅不過十數丈,且還在不斷接近。
包圍圈中央,是羅梅和小鈴鐺。
因爲是躺着,所以邪天能夠看到羅梅獨目中代表死寂的灰。
這是比絕望更無力的情緒。
邪天看到羅梅的同時,羅梅也看到了邪天。
她不認識這張面孔。
但當她將這張陌生面孔上的平靜,和支撐她忍受這數百年痛苦的平靜面龐完美覆蓋在一起後,她眸中的灰,便被不絕的淚水沖刷得乾乾淨淨。
“哈,居然哭了?”
“賤人,小爺待會兒要讓你哭都哭不出來!”
“嘿嘿,果然啊,瞎了一隻眼,看上去還風韻猶存,早知道……便宜那羣牲口了!”
……
見逃奴終於放棄抵抗,羅盞嘴角扯了扯,陰笑着朝同伴努努嘴:“抓緊時間,注意別弄死了,管事要活……什麼人!”
感受能讓聖君駭然止步的精血威壓,是需要資格的。
帝君,當然不具備此等資格。
所以,羅盞在邪天出現後的一瞬,就發現了異常。
衆護衛擡頭一瞧,勃然大怒。
“混蛋!”
“羅謄家族辦事,滾開!”
“不知死活,幹掉他!”
……
羅盞心頭卻存着一絲狐疑。
“奇怪,爲何我感受不到他的精血氣……”
揣測未完,邪天直接落下。
衆護衛見狀,獰笑着衝襲而來。
但當邪天腳尖觸及地面時,一層猩紅之光擴散開來,如刷子一般,將衝襲而來的護衛化爲虛無。
看到這一幕的羅盞,心臟瞬間蹦到了嗓子眼兒。
未等實質般的驚恐正式成型,下意識猜到什麼的他,便咕咚一聲跪了下來,隨後軟軟地趴伏在地,瑟瑟發抖。
似乎因爲如此,抹去護衛的猩紅之光,在他的頭頂處停下,隨後收縮。
蹲在羅梅面前的邪天,將生死一線的小鈴鐺抱起,右手食指點在小鈴鐺心口,將回縮的猩紅之光帶回的十數位護衛精血,融入其中。
直到小鈴鐺身上的生機開始壯大,他纔看向羅梅。
“辛苦了。”
淚如泉涌的羅梅翻身而起,用前所未有的敬畏態度趴伏在邪天腳下。
“主人,奴,奴婢幸不辱,幸不辱命……”
沒人能夠想象此刻羅梅心頭是何等感覺,包括她自己。
似乎從生到死的轉變,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數百年能夠稱之爲可笑的堅守,在此刻終於得到了迴應……
萬般情緒歸結爲一後,還在哭泣的羅梅,只覺心頭浮現出了二字——值得。
“大,大人……”
當趴伏在地的羅盞,發現一雙腳來到自己面前時,便用顫抖的聲音,表達了自己的臣服和敬畏。
隨後,他就變成了另外一滴羅剎精血。
“羅霹一氏,羅謄一族,血礦洞……”
剛開始瀏覽羅盞的記憶,邪天便又回頭看了眼羅梅。
這一眼,同樣不帶一絲溫和,卻閃爍了一下。
隨後,他手裡的羅剎精血沒入羅梅體內。
“主人……”羅梅身軀一顫,“奴,奴婢恐怕……”
“已經被我煉化過,無妨。”想了想,邪天輕輕問道,“血嵐界,可有羅空一氏的後裔?”
羅梅微怔,旋即明白了邪天的用意,心頭頓生濃濃感激。
“謝,謝主人關愛,但血嵐界受羅謄一族掌控,除了羅霹一氏的後裔,並無其他氏族後裔的存在……”
“嗯。”邪天也從羅盞的記憶中發現了此點,“三十六界,總會有的。”
短短八個字,羅梅卻從中聽出了無法形容的霸氣。
似乎爲了讓羅梅恢復,甚至更進一步,身爲人類的邪天,不惜走完羅剎獄三十六界。
羅梅感激涕零時,邪天看向懷中的小鈴鐺,眉頭緊蹙。
小鈴鐺身上,不僅有着鈴鐺師妹的寄託,更是他半輩子帶過的第一個孩子。
是以在這個小小的身軀上,他不僅無法產生對羅剎的抗拒,心中反倒有着不少的親近之意。
但,太小了。
和他離開仙界時,小鈴鐺幾乎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似乎這數百年歲月,沒有在這具身軀留下任何痕跡。
“人類的血脈,血池,血石……”
見主人輕喃出這幾個關鍵詞,羅梅當即收斂心緒,恭敬道:“回稟主人,想讓小姐痊癒,必須要血池才行,不過血池實在太過珍貴,是以……”
邪天想了想,問道:“血石呢?”
羅梅苦澀搖頭:“血石只能保住小姐的命,而且即便是血石……”
邪天點點頭。
他同樣知道,作爲鑄造血池的唯一之物,血石同樣珍貴異常。
而血礦洞,更是各大家族最爲重視、爭奪最爲激烈的資源之一。
“那便找個血池吧。”
饒是被邪天救了下來,聽聞此語,羅梅也不免一怔。
“區區數百年,主人他……”
就在她揣摩邪天如今是何等修爲時,她眼前突然一花,待獨目清晰,便看到了腳下一座靜謐的血色院落……
以及包圍血色院落的數千羅剎。
下一瞬,根本無法抗拒的精血威力,伴隨着聖君怒喝,朝她壓來。
“闖本族禁地,真當我羅俑好欺不成!”
聖君之怒,如威如獄,壓得羅梅瀕死。
邪天卻從這話中聽出了憤怒之外的苦澀與憋屈。
他並不知道,自己三百多年前離去後,血嵐界所發生的鉅變。
這鉅變中的一點,便是羅俑家族。
失去十八位封號血子的血嵐界,在渡過了那幾息的大恐懼後,尋找邪帝傳人出現之地,便成了當務之急。
而在血嵐界並不出衆的羅俑一族,也因此名揚整界。
一方是守護古血臺的十數位聖君,一方是揮手滅掉十八位封號血子的邪帝傳人……
夾在中間的羅俑爲了保全家族,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指出通往葬地入口的同時,耗費莫大代價平息衆聖君怒火,以免他們將這血色院落當成發泄的對象。
最終,羅俑一族得以保全,而被邪帝傳人拿來威脅他一族的血色院落,也奇蹟般地保留了下來。
這不啻於將恥辱也保留了下來。
是以,當外人再度肆無忌憚侵入禁地,且還停留在血色院落之上,謹小慎微數百年的羅俑,爆發了。
隨後,邪天也爆發了。
將羅俑的精血威壓摧枯拉朽地摧毀後,他冷冷看着暴退數步,一臉駭然的羅俑,淡淡開口。
“血池,何在?”
兩息後,順着羅俑顫抖一指,抱着小鈴鐺的邪天,便在羅梅目眥欲裂的注視下,進入了羅俑一族的血池之中。
“這,這可是聖,聖君啊,主,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