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切磋。
衛武敗。
若是死戰。
衛武死。
這場煉體士的戰鬥，開始不過半炷香，定論看似尚早。
但隨着戰鬥的持續，屬於邪天的血紅之勢侵襲黑天的速度愈來愈快，衆人就愈發確定自己的定論。
而這一確定，衆人的關注點，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小師祖這殺伐風格，純粹沒把自己當人看吶……”
“你知道什麼，這纔是天驕該有的乾脆利落！”
“正是，這可是一線天無數先烈和天驕，用性命完善的殺伐之法！”
“即使如此，他乾脆利落得也太可怕了！”
……
乾脆利落的殺伐，歷來是二部神界慣有的風格。
但同樣的……
凡事都怕對比。
在一線天中闖出不小名氣的衛武和邪天一比，其乾脆利落就差了不少味道。
大部分修士，還無法確切形容出二者的不同。
他們只是覺得，邪天的乾脆利落中，多了一種淡漠，而衛武的乾脆利落，洋溢的卻是犀利。
而在天外宮幾位真傳弟子，尤其是排名比衛武高的七人眼裡，這不同又是另外一番模樣。
在他們眼裡，邪天透露出的乾脆利落更加樸實。
而越過樸實，他們看到的則是一個趟過屍山血海、歷經無盡殺伐、滿身傷痕的身影。
淡漠，便來自這些傷痕。
衛武同樣是一個同樣身處屍山血海、無盡殺伐中的旅者。
不同的是……
衛武只是剛走上這條路的新人，邪天，卻是已站在路之盡頭的淡漠老人。
“他究竟殺了多少人！”
下意識地，有真傳驚呼出口。
出口瞬間，他就懵了。
若殺了無數生靈，爲何邪天身上毫無殺氣？
“真的沒有殺氣……”
始終閉眸、看似不再關注戰鬥的晁青，一直在感應着邪天。
隨着感應時長的累積，他漸漸生出心悸之感。
而這心悸，來自沒有殺氣的殺。
和驚呼出他殺了多少人的師弟不同，晁青能看到更深的層面。
卻也因此不可置信。
“徹底收斂殺意，這怎麼可能？”
隨着點點血滴和碎肉散落而下，衆人拋開了對殺伐風格的關注，又開始關注另外的地方。
這是戰鬥。
也是修士求生的過程。
是以殺伐之法，也是求生之技。
換句話說，殺人，等同求生。
拋開殺人不談，點點滴滴落下的血滴和碎肉，便是求生的演繹。
大部分修士，看不清二人的戰鬥過程，卻能分辨出這些血肉，是從何人身上掉下來的。
六成，屬於衛武。
四成，屬於邪天。
微微一思索，他們便按照這個對比，反比出瞭如今戰局的優劣情形。
而衛武六分劣勢，也在他們能夠理解並認同的範疇之中。
然而在天外宮的幾位真傳弟子眼裡，這完全錯了。
因爲二人血肉散落，說明不了戰局的優劣，更無法代表二人求生之技的優劣。
這一場龍爭虎鬥，看似殺意只出一方，整體卻呈現出不死不休的局面。
在這種不死不休的求生中，衛武激進，且算計重重。
這種算計除了體現在殺伐之法的連環、聯動、整合甚至是佈局外，還有着求生的佈局。
可以說，處於劣勢的衛武，在這場求生中的精打細算，臻至完美。
每一次可避免的受傷，他都會避免。
每一次可減輕的傷勢，他都會通過行爲減輕。
甚至可以說，他身上的每一處傷勢，都是在避無可避的情況下的最輕傷。
但與之相比，邪天的求生表現，就很有些淡然處之的隨意了。
似乎受傷只是可有可無的事。
每一次可避免的受傷，懶得躲。
每一次可減輕的傷勢，懶得減。
除非攻向要害或致死的殺伐，邪天才會用最簡潔的方法避開、抑或減輕。
“饒是如此，他，他還佔了六分優……”
龐玄顫抖的呢喃尚未說完，嗓子眼兒就彷彿堵了什麼東西，憋得他雙眸瞪大，宛如見鬼。
而此時，晁青猛然睜開的眸中，早已驚濤駭浪！
不該如此！
在懶得躲和完美的精打細算之下，邪天本該失去優勢！
戰局也將優劣平均！
“他不是懶得躲！”
“些許傷勢換來的，卻是對整個戰局的全面掌控！”
跳出對邪天和衛武的個人分析，以俯瞰的角度縱觀戰局，得出這個結論的晁青，心頭拔涼拔涼的。
他眸中的戰局，已經不是戰鬥發生之地。
而是一個屠宰場。
名爲衛武的牲口，被五花大綁丟在案板上。
名爲師祖的屠夫，正在一旁石墩上磨刀。
牲口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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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刀霍霍。
這便是晁青眼中，戰局的全局。
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則是邪天懶得躲。
他用一些無傷大雅的傷勢……
悄無聲息地就完成了全局的佈局！
杜絕了衛武所有的翻盤可能！
從四面八方將衛武逼向絕死之境！
“你死定了……”
“你死定了。”
“你死定了！”
猛然間！
晁青心頭生出滔天的不甘！
爲衛武不甘！
生出滔天的憤怒！
憤怒衛武愚蠢的煉體士之心！
但讓他欲哭無淚的是，除了他的幾個師弟，龍騰之地外的衆修，還在對衛武臻至完美的精打細算指指點點……
甚至通過衆修的口型，他還聽到了對衛武這種，哪怕步入劣勢依舊不放棄、不改變心意之執着、堅毅的讚美。
“衛武公子，我服了！”
“小師祖是強大，但他沒有對對手保持敬意！”
“衛武公子哪怕墜入劣勢，卻絲毫不亂，還在尋找機會逆襲！”
“他一定可以的，小師祖一定會敗在輕敵二字上！”
“哼，若不是小師祖拿話套住衛武公子……”
“衛武公子可是天外宮所有真傳弟子中唯一的一體三修！”
“一體三修的戰力爆發，小師祖再強也得跪……”
……
噗！
這是自這場戰鬥爆發以來，第一聲與衆不同的聲音。
還在讚美衛武貶低邪天的衆修，也終於有機會看清半空中的兩道身影。
兩道身影，身姿彷彿，依舊保持着如之前第一拳撞擊似的接觸。
只不過這一次，邪天的拳頭，直接洞穿了衛武的心口，出現在衛武的後背。
染血的拳頭不再秀氣，令人觸目驚心。
衛武……
敗了？
這個念頭方纔惶恐滋生……
衆修就看到眼神恍惚、重傷瀕死的衛武，顫抖地擡起雙拳，似乎在決絕意念的支配下，在高貴的煉體士之心的激勵下，還要攻擊邪天……
見此一幕，衆修差點淚奔。
啪……
啪……
只可惜衛武無力且無目的的雙拳，只擊在了邪天后背的空處，隨後無力落下，變成了環抱邪天的姿勢。
看到這裡，已有修士感動得嚎啕大哭。
“衛武公……”
“死吧！哈哈！”
狂笑的殺音炸響！
炸得龐玄毛髮直立！
炸得龍騰之地的天外宮真傳駭然起身！
所有人，都看向抱住邪天的衛武雙臂！
雙臂漆黑！
如被無數淒厲的惡鬼包裹！
僅僅看上一眼，衆修神魂便如墜冰窟！
“是暗獄妖臂！”
“衛家三大刑具之首！”
“煉體士的剋星！”
“小賊死定了！哈……”
……
局勢，因衛武對自己煉體之心的叛變，而瞬間改變。
別說衆修，哪怕晁青等人雖然下意識笑了出來，卻笑出了茫然，笑出了無比意外。
最應錯愕、不可置信的人，絕對是邪天。
只是……
邪天依舊平靜。
他平靜地注視着瘋戾大笑的衛武，眸中漸漸滋生了些許悲哀。
“你坎坷走得不多，劫數歷經得少，所以還不是真正的煉體士。”
“哈哈哈哈！”衛武快意凝視邪天，猖狂大笑，“那又如何！”
想了想，邪天輕輕道：“給你個回爐再造的機會吧。”
話音落。
衛武怔。
怔住的同時，邪天抽離右拳……
卻把自己渡劫成空聖時保留的洞湮之刺，留了九根在衛武體內。
咔嚓！
隨後邪天轉身，蘊有妖族精血的暗域妖臂碎成粉末。
“希望下一世，你能成爲真正的煉體士。”
於萬籟寂靜中……
卻又於衛武前所未有的驚恐慘嚎聲中……
面色平靜的邪天揮了揮手告別衛武，朝龍騰之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