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開殺戮中天馬行空的思維，邪天其實是個很單純的人。
單純到熟悉他的人，都能從他表情的變化中看出些什麼，哪怕他通常看起來都很平靜。
邪天的對面，不再是讓邪月變色的混宇黑洞。
區區一塊連混宇之門主樑都算不上的碎片，即便能形成極其恐怖的混宇黑洞，也不可能在這片被九天主宰的寰宇中長時間存在。
但邪月發現，消失的混宇黑洞，在邪天雙眸之中。
甚至細細看去，邪天瞳孔中心，正是分魂和蠢萌靈根。
這是一雙擔憂的眸子。
沉思之中透露出的擔憂，不會被掩飾。
而伴隨沉思的擔憂，也能說明邪天之所以讓分魂和蠢萌靈根承擔業火，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發現此點，邪月就知道邪天是胸有成竹。
“莫非你也發現，那是另外一片寰宇麼……”
邪月有些不可置信。
混宇之門四個字，在上古初開時是一個禁忌般的存在，而且還是個存在於大帝以及大帝之下那個境界圈子裡的禁忌。
否則也輪不到被九帝親手打碎。
正是混宇之門門檻太高，邪月不相信邪天能夠發現混宇之門的秘密。
因爲被混宇黑洞吸入的分魂和蠢萌靈根，距離混宇之門代表的那片寰宇，還有無盡遠的路程。
遠到什麼地步？
遠到只有大帝纔可能走完這段路程。
大帝之下，無論天資如何驚豔，無論氣運如何可怖，無路心性如何堅韌，自混宇之門出現，無一人能走完全程。
他甚至曾親眼目睹過數十位鎮壓當世的天驕，因尋不到大帝之路進入混宇之門，從此杳無音訊的場景。
“或許他只是單純的認爲，混宇黑洞其中，能夠隔絕業火吧……”
邪月暗喃。
因爲邪天是在和分魂徹底失去聯繫的前一瞬，纔將業火轉移過去的。
是以他知道，邪天並未看到業火轉移過去後發生的事。
發生了何事？
當然是一瞬間熄滅。
和邪月心中其他疑惑相比，這只是一個很小的疑惑。
他甚至沒心思開口詢問，便通過自己的認知腦補出了原因。
不過下一個疑惑，他必須開口了。
“你爲何要將分魂和蠢萌靈根送入……亂道石中？”
話音落，久久沒有回覆。
邪月並不着急。
直到邪天結束沉吟，方纔輕輕道：“聽聞天外宮的人叫極陰壁爲亂道石後，我就隱隱有了這個想法，那幾枚亂道石碎片，更讓我堅定了這個念頭。”
邪月微微皺眉。
他當然不會忘記，入上古洪荒碎片之前，邪天使用過幾枚亂道石碎片。
第一次破了龐玄的血脈氣勢。
第二次在仙宴大敗仇傲。
“是以你發現，極陰壁真正的稱謂，應該是亂道石？”
邪天點點頭，又搖搖頭：“至少它能亂道。”
邪月苦笑，隨後輕輕道：“此物，名爲混宇之門。”
邪天面色不變，只是看向邪月靜靜聆聽。
“這是個不詳的存在。”邪月輕嘆道，“當初我和邪刃不願阻止你，沒想到……”
“爲何不好？”邪天問都沒問有關阻止的事，直接問出自己關心所在。
邪月唏噓一嘆：“你只知此物亂天道本源，但真正的混宇之門，卻是無望成帝的修士的墳墓……”
邪天血眸微縮。
“墳墓？”
“因爲，”邪月想了想，揮手抹虛空，“他們認爲混宇之門，能夠讓他們得證大帝。”
話音落，邪月抹空的手同時定住。
邪天面前的虛空，也出現了一座藏於重重迷霧中、隱約呈現出一座通天之門的存在。
“這就是混宇之門？”
他起身走近，下意識想施展邪心，卻被邪月阻止。
“但每一個欲借混宇之門成帝的存在，都葬在了混宇之門中。”
邪天並未反抗邪月的阻止。
邪心不能打量，肉眼可以。
他先是閉眸調整呼吸，直到呼吸平穩，一切雜念全無，才睜開清明的血眸，看向混宇之門。
呈現在他面前的混宇之門影像，不過兩尺見方，他卻如見寰宇。
然而他只來得及看出混宇之門通體黝黑，視線便一陣天旋地轉，識海中正在構建的混宇之門也瞬間崩塌。
他看向邪月。
“只有大帝能夠看見混宇之門。”邪月隨意揮揮手，散去混宇之門的影像，想了想又唏噓道，“但哪怕是大帝，都沒一個敢入混宇之門。”
“爲何？”
“因爲那是一片強如九帝都無法揣摩的寰宇。”邪月意味深長地看着邪天，“也正因如此，九帝聯手，將其擊潰，散落世間，其碎片變成陰陽宗的極之雙壁，又或是變成天外宮的亂道石。”
邪天點點頭表示明白。
“你真明白了？”
“我明白。”邪天輕輕道，“我不是莽撞，更沒有其他企圖，就是對它感興趣。”
邪月苦笑：“僅僅是感興趣，就將分魂和蠢萌送進去？”
他不信。
因爲分魂和蠢萌靈根，不僅是邪天逆天戰力的重要組成，更相當於邪天的兩條命。
邪天卻笑道：“雖說送走他們的時機有些倉促，但即使沒出這件事，我遲早也會。”
“你究竟有何想法？”邪月皺眉問道。
邪天搖搖頭沒有回答，只是血眸中的彷徨，又多了幾分。
“邪月，你說蠢萌現在還好麼……”
“他們不會已經消失了吧……”
“應該不會，劉老六的陰陽九極練對了，卻瘋了，這是他資質過高的緣故，而蠢萌……”
“蠢蠢的，萌萌的，他應該不會迷失在那無盡混亂中吧……”
……
一句句自喃似的疑問，邪月只是靜靜地聽着。
他知道邪天也沒有等他答覆的心思。
同時他也知道，邪天之所以自信送蠢萌入混宇，卻是一個可笑的原因——蠢，萌。
自喃結束，邪天方纔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待心神重歸平靜，這纔將吞荒獸喚下來，一人一獸，繼續朝饕餮真身內部探索。
至於他殺死浮涅三人的事，簡直沒在他心頭留下絲毫痕跡。
“若是邪刃問你，你一定會回答他吧……”
看着邪天又開始了對饕餮的探索，邪月暗暗一嘆，神情有些蕭索地回頭，看向合併星墳後，位於邪月最深處的邪崖。
在邪月中走了萬餘年的神明，即將抵達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