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日的神墟航程，沒人相信邪天會不來。
如今，邪天果真出現，卻是以大家最不可思議的方式出現。
就和浮光臨死前，想不通邪天爲何那般決絕地要殺自己一樣，得知邪天浮光一戰結果的衆人，也想不通邪天爲何選擇這種出場方式。
誠然，這種出場方式足夠邪天、足夠震驚、足夠駭人，卻也吸引了足夠的仇恨。
天衣想不通。
婢奴女想不通。
神明想不通。
自認對邪天最瞭解的神無雙，同樣想不通。
甚至捅過邪帝兩刀的兩把彎刃，在慍怒呢喃飛揚二字之餘，也想不通僥倖從聖紋之火中活下來的假羅剎，爲何又走上了另外一條嶄新的作死之路。
“可惡！”
掃了眼不了了之的四聖戰場，彎刃輕顫出的飛揚二字，頗有些恨恨的味道。
他並不知道因爲失神，自己的氣息早已被八位聖人聖君和神無雙察覺，他只知道，名字叫飛揚的假羅剎，又壞了自己的大事。
但有人知道。
甚至這個人，似乎也想通了邪天如此吸引仇恨、暴露自己的原因。
把持神墟、玩弄二界三域的邪刃，其實在某些人眼裡同樣是風景的存在。
能容納這片風景的視界，必然不會太小。
將頭仰至最高、併爲邪天露出欣慰甜美笑容的天衣，並不知道她看天的時候，有個人也居高臨下地掃了她一眼。
這雙眼，穿過了無盡虛空，重重界壁，甚至越過了歲月時空的限制，將比灰塵還細微的神墟內景，看得清清楚楚。
本該順利成爲主角的彎刃，卻不是這雙美眸關注的焦點。
似乎因爲數十年前，這雙美眸就曾看過彎刃，在看到彎刃被區區一個小羅剎逼到瀕死的慘境時，甚至還露出了顛倒寰宇的絕美笑容。
自邪天走出抗天鼎內的抗天大比後，這雙美眸的主人，就帶着星空離開了。
至今過去的數十年時光，對她而言似乎只是按了下暫停，如今再看，沒有絲毫的陌生感。
彎刃，依舊悽慘。
邪天，出人意料。
天衣，又彷彿成了另外一個邪天。
“哎……”
星空之下，一聲悠長的嘆息，從黑色牀榻上半躺着的絕色美女口中響起。
出人意料的，不是邪天這數十年來的成長。
在她眼中，比如今的邪天更驚豔的天驕，活着的如過江之鯽，死了的，也如過江之鯽。
“飛揚……”
輕喃這兩個字，絕色美女眸中掠過一絲憐憫，一絲凝重。
數十年前，她第一眼看到邪天時，就知道了邪天的來歷。
“但我萬萬沒想到，你竟是他的兒子……”
這，纔是讓她意外的地方。
輕喃結束，是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
安靜之下，絕色美女的明眸明暗閃爍。
閃爍間，時空倒轉，歲月回溯，萬千世界急速收縮成了承載上古的洪荒，億萬星辰如拱衛天神一般，繞洪荒，拜洪荒。
又過了一遍上古崩碎前的往昔記憶，絕色美女衍盡天地歲月變化的明眸，終於迴歸淡然。
只不過這雙淡然的眸子再看向邪天時，多了一絲憐憫。
也僅僅是憐憫。
而這憐憫，也僅僅是一絲。
是以，這點突如其來的情緒，完全影響不到她的興致。
明眸中的邪天，在仰天大笑離開殿宇後，一直平靜地飛遁。
她可以輕易看出，邪天平靜之下，除了因浮光寥寥數語而微微紊亂的心，更有某種她尚不確定的焦急。
這種焦急，在邪天潛入某處普通的殿宇，並徹底收斂自身氣息後，表現得更爲明顯。
她可是親眼目睹邪天在化魂道尊一境時，是如何從羅剎獄逃出來的。
哪怕是那條萬死無生的逃生之路，邪天都未曾有過這種焦急。
“所以，你是着急誰呢？”
輕喃間，身爲配角的兩把彎刃，很榮幸地再次被美眸的視線掃了一下。
只是一掃，絕色美女就忍不住一笑。
笑容很美。
美得讓她頭頂的星空都黯然無光。
也正是這種美，將她笑中蘊含的譏諷，襯托得栩栩如生。
“不識好人心啊……”
好人，似乎指的是邪天。
但就連絕色美女都無法確認此點。
因爲要確認邪天是好人，必須先確定邪天不想活了。
“害死羅咒和仇鳩……”
“殺郡王，扮郡王……”
“借羅殤之口暴露……”
“殺浮光，脅楚河……”
“一口氣，將能夠得罪的全得罪了……”
“即使你不是諸界欲斬的邪帝傳人，三域聖人聖君分身，都恨不得殺你而後快……”
……
呢喃數語，絕色美女的美眸漸漸迷茫。
迷茫中，她嬌豔欲滴的雙脣微微翕張，吐出三字。
“值得麼……”
星空之下，再次靜謐。
不知過了多久，她又再次輕喃三字。
“值得麼……”
只不過這一次的語氣中，滿是嘲諷，卻不知對誰。
無論這嘲諷對誰，邪天腦海裡都沒有這三個字。
身處不顯眼的小殿宇內，療傷的邪天，心頭只有焦急二字。
但再急，他也不敢停留在外。
“羅殤應該去而復返想要殺我，未遂之後，定已將此事暴露……”
“羅咒被害死，羅怖更被人假扮，按羅剎一貫的高傲，他們會隱瞞此事，一心殺我……”
“浮光一死，無量榭的聖人分身不會放過我……”
“我沒理由殺浮光，卻殺了浮光，楚河的護道人，亦不會讓我有威脅楚河的機會……”
“問情殿……無需顧慮……”
“最後，還有神無雙……”
……
這些，是他不敢現身的理由。
但這並不說明，此時的他怕死。
他若怕死，就不會告訴羅怖那些事。
更不會在浮光尚未針對自己前，先殺了對方。
“呼……”
吐出一口焦慮，邪天緊繃的身軀微微放鬆。
放鬆，是爲了調整。
但調整未開始，他就因鬆懈連噴三口帶着內臟碎末的黑血。
一場大戰，耗時雖僅爲半個時辰，甚至還提前數月佈局，成功帶壞了對手，但這並不意味着他能完勝浮光。
無論是開始三炷香的瘋狂，還是中間數十件絕階道器的自爆，抑或是最後決絕一拳，都超過了他承受的極限。
“還是合體啊……”
饒是心性再沉穩，清除了地面血漬的邪天，此時也忍不住嘆了口不甘心的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