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邊關的狂風,在二人相對時便徹底湮滅,彷彿它清楚,自己已不是這片天地的主角,至少目前不是。
不知隨風沉浮了多少年的黃沙,終得片刻安寧,靜靜地躺在故土之上,它也清楚,安寧只是剎那,暴虐,纔是這片土地的主旋律。
狂風,在等待重新成爲主角的一刻,黃沙,在等待暴虐的奏響。
二人,在等待對方的回答。
可是誰都沒有開口。
因爲無論是童郎還是邪天,都知道答案。
馬,是汗血寶馬,是宋國第一世家許家少主許展堂最心愛的馬,去年赤霄仙子四十壽辰時,童郎代師祝壽,曾遠遠瞥了一眼。
槍,是楊家槍,是宋國最默默無名的楊家傳承之槍,陽朔夜戰時,老實的楊忠用它將邪天逼入頓悟極致二字的境地,邪天不會忘記。
那麼,對面的悽慘少年,就是邪天了,童郎如是想,心底暗笑自己雖走得慢,還是趕上了。
“楊忠呢?”邪天沒有去想,直接開口。
童郎微微蹙眉,疑惑道:“誰是楊忠?”
“這把槍的主人。”
“哦,那老頭,死了。”童郎恍然,隨意說了句,後又笑着補充道,“那老頭忒煩,被我一槍捅死了,所以,我現在是它的主人,很配。”
邪天的右手微微顫了一下,血眸靜靜看着童郎,認真道:“楊忠是來殺我的。”
“哦?新鮮。”童郎真的有些訝異,又疑惑道,“那又如何?”
“你們不是一路人麼?”邪天小腦袋微垂,用莫名的語氣問道。
童郎攤攤手,笑道:“抱歉,他沒來得及跟我說。”
“你很喜歡這把槍?”
邪天的眸光再次轉向長槍,眸光有些波動,沒等童郎回答,就自言自語道:“楊忠也非常喜歡,所以他眼裡只有這把槍,他人又老實,不會想到說這些,只會說這槍是我的。”
“我聽糊塗了。”
“很簡單的事情,你聽不懂,我告訴你。”邪天重新看向童郎,靜靜道,“他是因這把槍而死。”
“是。”
“所以,你也會因爲這把槍而死。”
童郎一愣,旋即咧嘴大笑,讚道:“鳥爲食亡,有道理!”
邪天卻搖搖頭:“不是。”
“那是什麼?”
“因果。”
童郎皺眉,疑惑問道:“你要爲楊忠報仇?他是要殺你的人。”
“不,他沒殺死我,你殺了他,我要殺你。”
邪天彷彿也明白自己這話很混亂,因果也有些不通,搖搖頭,深吸一口氣又道:“我殺人很多,大都隨手殺了,很少有讓我產生殺唸的人,你是其中之一。”
這話很淺白,我就是想殺你。
童郎點頭笑道:“我聽懂了,早說嘛,來?”
“來。”
邪天后退五步,拍了拍小馬的脊背,小馬有些不甘地嘶鳴一聲,碩大的馬眼狠狠瞪了瞪童郎,響鼻一打,噠噠噠跑出百多丈外。
童郎將長槍插入沙土,雙手抱拳,笑道:“赤霄峰,童郎。”
邪天也抱好了拳,聞言一怔:“你就是童郎?”
童郎也是一怔,失笑道:“我以爲你知道。”
“剛知道,不過無所謂。”邪天微微蹙眉,想了想又後退五步,這才抱拳道,“邪天。”
“霸氣!”童郎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讚道,“殺死你時,我會心懷敬意。”
“用不着你的尊敬,開始吧,我等着吃晚飯。”
童郎看了看尚未跑到頭頂的太陽,失笑道:“還沒到中午。”
“殺你有點困難,所以時間會久一點。”
“你傷得不輕,但好像還是很自信能殺死我?”童郎終於受不了邪天的自信,皺眉笑道,“就憑你用吸星大法,吸了黑水長老一身先天內氣,並且還能動用少許麼?”
邪天很老實地點點頭:“是。”
“好。”童郎不再多言,提起長槍,回頭瞥了眼遠處翹首打量的密探們,轉過頭對邪天笑道,“無論是午飯還是晚飯,你只有到下面去吃了。”
話音剛落,童郎右手一抖,凝練到極致的內氣破體而出,化身天神。
這一剎那,颶風起,卻不是邊關的狂風,而是來自宋國第一大派的睥睨天下之風,囂張!
這一剎那,黃沙揚,它因歌而舞,暴虐之歌並非肆虐邊關多年的狂風,而是天神滅世的決絕,霸道!
這一剎那,邪天毫不猶豫地閉上眼睛,壓下心中從未出現過的恐懼,拋開腦海裡被恐懼擾亂的思緒,放棄控制因恐懼劇烈顫抖的身軀。
童郎,是自己從未遇到過的強大敵人!
這是邪天在幾乎失去全部意識之前,唯一的念頭。
所有人,都看到了在狂風中踉蹌不穩的邪天……
密探心喜,終於可以結束來回千里的奔波,好好休息一下了。
小馬暴戾,如箭一般射向戰場,嘶鳴聲中,滿是不甘與憤怒。
謝保譏笑,窮極一切心思要報復謝帥的人,卻要死在謝帥前。
鄭語木然,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不該想些什麼,但無論他想或不想,腦海裡總有股莫名的力量,在書寫一個即將送出的字。
這個字,是死。
送的人,是邪天。
童郎臉上依舊帶笑,他人生三大愛好,笑,賞寶,喝茶。
他只喝赤霄峰之上千丈高、夾在冰山中那處綠地裡採摘的茶,每年採摘的茶極少,炒制完只有三錢,他一年只能喝三次。
茶很苦,苦得就像他日夜凝望冰山最高處,卻始終沒有資格踏足其上的不甘與失落。
他只賞自己看重的寶貝,赤霄峰藏寶閣內的天下奇珍他看不上,一年難得下山一次的他,這次西行,卻遇到了兩件寶貝。
寶貝很好,槍入手了,他愛不釋手,馬也快了,他也會愛不釋手,直到他對槍和馬失去興致,然後赤霄峰後崖下的葬寶地,會多出一槍一馬。
茶少。
寶貝也少。
所以他最大的愛好,是笑。
他笑得很燦爛,哪怕殺楊忠時。
他笑得很自信,哪怕殺邪天時。
他知道楊忠是汴梁楊家的人,因爲槍上有一楊字,但心無顧慮,所以燦爛。
他知道邪天是妖孽天才,因爲他耳朵聽得已起繭,卻毫不在意,所以自信。
他提起槍,朝前捅去。
他捅破了囂張的風,捅破了霸道的勢,他最想捅的,是邪天的心,在此之前,誰攔他,他捅誰,哪怕這風與勢因他自身而起。
噗嗤!
楊家槍自邪天左胸捅進,從左背刺出。
然後。
童郎臉上自信的笑,僵住了。
因爲他發現,這槍不是捅進去的,而是邪天自動將胸口送過來的。
此時,不知是不是因爲穿心的劇痛,邪天睜開了血眸。
?求票票求收藏,保證會越來越好看滴~~~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