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前，你身爲龍族的高傲，斷你女兒情緣，囚你女兒數十萬年……”
恢復面容的邪天，看都沒看端木小二，一步步走到敖青面前，又想起了這條老龍被破山厚禮砸中的一幕。
“三千年後，你身爲龍族的自私，毀聖地萬獸殿，斷敖絮生路，還把我困進了大陣。”
所以，該砸！
“都是老夫的錯，都是老夫的錯……”
痛哭的敖青幻化人身，噗通一聲朝邪天跪下：“只求邪天你能救救我女兒。”
這，這是邪天？
正在異道奪舍中掙扎的馭獸宗門人，徹底驚呆，甚至忘了神魂撕裂之痛！
“他，他不是破天麼？”
“難怪強得可怕，一入宗就馬不停蹄地殺人……”
“可，可他如今被困龍陣困住……”
……
“哈哈哈哈！”
端木小二的狂笑聲，在困龍陣中炸響：“邪天，你爲救敖絮而來，而破此陣敖絮必死，陷入兩難的你，將如何抉擇！”
他之所以狂笑，就是對困龍陣的自信。
“我倒要看看，強如邪刃，能否不傷敖絮破陣！”
思及此處，端木小二眼珠子一轉，轉出無邊陰險：“衆人聽令！殺掉敖青，取起龍血精華融於道體，異道奪舍之反噬立解！”
此話一出，困龍陣中殺氣沖天而起！
邪天見狀，丟下一句話，朝困龍陣東面走去。
“人不不獸的，全殺了。”
“喏！”
六大太上長老轟然領命，陸仙氣勢大放，開始無情屠戮數十萬獸身人魂。
“爾敢！”
見此一幕，端木小二不敢置信，目眥欲裂！
因爲困龍陣中所有沒死的弟子，在經過龍血精華鎮壓後，必將完成異道奪舍，成爲他縱橫九州的資本！
而如今，他的資本，卻在自己的太上長老手裡一一死去……
端木小二簡直不敢相信看到的這一幕！
“拓跋雪，你們想死不成！還不快快住手！”
六位陸仙聞言，冷笑道：“端木小二，我等早已是邪天公子的魂奴！”
“你若識相，便跪地求饒，或許邪天公子能留你全屍！”
……
“好一招釜底抽薪！”端木小二怒火沖天，“邪天，想必吾兒也遭你毒……”
終於走到位置，邪天頓步回頭，淡淡道：“這不就是你拭目以待的場面麼？”
“哼！”端木小二木然收回打量兒子的目光，冷笑道，“說的好像你能不傷敖絮，破開困龍陣似的。”
“不能。”邪天隨意答道。
“哈！”端木小二大笑，“別說你恢復了修爲，便是邪刃都不行！”
邪天頷首：“他確實也不能。”
然後，端木小二笑不出來了。
因爲破不開困龍陣的邪天，還是那般底氣十足。
“奇怪，莫非邪天還有……”當看到羅秀秀的面容後，端木小二亡魂大冒，尖叫道，“這這這，這是羅剎君，君主！”
“是，可她仙力被禁，如同凡女，我也不會讓她恢復修爲。”
邪天越是否定自己的底牌，端木小二心中越是不安，但六位陸仙的殺伐速度，卻慢了下來。
他們當真了。
“莫非，邪天真破不開困龍陣？”
“有可能，否則他方纔不會無緣無故說，是敖青讓他被困……”
“那我等如何是好？”
“慢慢殺……”
……
而六位陸仙的異狀，又給了端木小二一絲莫名信心。
“六人如此，莫非邪天真的無法……”
端木小二糾結間，邪天從儲物袋中摸出了一張案几。
這張案几，在數十萬年前那場禁忌之戀中，作用是承載兩支貼着喜字的紅燭。
在體宗大登天秘境時，作用是盛放三枚破山傳承的玉符。
而如今，它唯一的作用便是入古。
“第三次入古……”
邪天深吸一口氣，捏碎案几，入古幻境，現。
入古幻境出現的同時，端木小二懸在嗓子眼兒的心，就落回了肚子，大鬆口氣。
“哼，裝神弄鬼，不過是入古幻境……”端木小二冷冷一笑，“也罷，老夫便成全你們這對苦命鴛鴦一次，開！”
嗡嗡嗡……
轟鳴如雷，宛若天門大開，百萬裡困龍冰原大地，裂開了一道深不知幾何的深溝。
深溝黢黑不見底，鎖鏈聲震天，淡淡的哀傷氣息逸散而出。
與哀傷同出的，卻是濃得讓人喘不過氣的思念之情。
而當這股思念，看到入古幻境中枯坐破山峰巔的雄偉身影后，便化爲了深情的輕喃。
“破山……”
破山在流淚。
每當他苦修結束，便會在破山峰巔坐下，面向西北方的雲州，默默流淚。
淚不是痛苦，不是無力，不是傷心，而是思念。
“孩兒他娘啊，爲夫好想你……”
“可爲夫救不出你……”
“但爲夫一定要救出你！”
……
這樣的話，重複，一重複便是數萬年。
困龍冰原上，響起了飄渺的龍吟之泣。
邪天知道，這是那條小白龍的哭泣，而這哭聲，卻是甜蜜的。
因爲這對人與龍的愛戀，早已超越了生死，超越了一切桎梏，永恆存在。
無論是破山的淚，還是敖絮的哭，都是純純的甜蜜。
而歷經數十萬年積蘊的悲傷，則留給了困龍冰原上的所有人。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場禁忌之戀。
但包括端木小二在內，沒人能想象到，這場無論對破山還是敖絮來說，都堪稱無盡痛苦的愛戀，會無怨，無仇，無狠……
而正是這種純純的相思，純純的甜蜜，讓幾乎所有人下意識憤怒。
“他們究竟做錯了什麼？”
“他們沒錯，錯的是這片天地……”
“天地無情，便不許人間有情了麼，呵……”
……
端木小二也怒，甚至怒得道眸通紅。
“哼，什麼甜蜜，不過是無力之下的自我麻痹，若真有能耐，何須訣別！何須悲離！”
邪天很贊同端木小二的意見，縱然這一幕，也讓他冰冷的心微微一顫，顫得血眸微潤。
但有一點不可否認，無力破局，便是破山甜蜜之淚的由來。
因爲對破山來說，無力的，不僅僅是無法拯救愛妻，還有橫亙在他面前的煉體絕路……
“但真會如此麼……”
邪天不信。
他不信第三次入古，會在這讓人肝腸寸斷的悽楚中結束。
他更不信破山會讓別人去救他的老婆。
直到破山滿頭白髮時，邪天彷彿發現了什麼，血眸一凝，神情前所未有地凝重。
與邪天幾乎同時產生反應的，是邪刃。
煉體士很強，強的受夠了的天地，都要斬斷這條修行之路。
但有些路，是斬不斷的。
所以，無情天地狠手一揮，斬卻了天下煉體士的壽元。
數萬年苦修，數萬年落淚，讓數十萬年前的九州第一煉體士，漸漸白首。
白首，是可怕的。
這意味着蒼老，意味着走向死亡。
而白首的破山，更爲可怕。
因爲數十萬年前的某一日，他沒有修行，沒有落淚，只是在破山峰巔，深情凝視着西北方的雲州所在。
看似相同的一幕，卻有一點不同。
這一次，壽元枯竭的破山，是站着的。
而且站得筆直，一根脊樑，似欲破天。
猛然間，邪天的胸腹強烈抽搐，抽得他冰冷的殺心洶涌澎湃，抽得他漠然的血眸熱淚狂涌。
“破山……”
猛然間，困龍冰原內哀嚎震天，鎖鏈狂舞，一聲聲龍吟，將縈繞困龍冰原的甜蜜，變成了淒厲。
快老死的破山，數萬年來頭一次笑了。
“幹！”
這個乾脆利索的字，便是自無盡北海扛山而來、成立體宗的破山老祖，人生最後的遺言。
遺言顯世的同時，破山朝西北方的雲州，揮動了人生的最後一拳。
此拳出，虛空破碎……
但破山的rou身，沒有成聖，反倒步入了兵解的過程。
正因如此，這一記在數十萬年前，成就了破碎虛空之曠世奇景的拳頭，穿越了時空，穿越了幻境，來到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