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愛的弟子們生死不知,各種攻擊打在自家防禦護罩上叮噹作響,如催命的樂曲一般,眼看自家性命就要交待在這狂風嶺的荒山野嶺,要不是那一絲求生的意志死死支撐,冷星雲只怕早已精神崩潰。
“掌門師兄別亂!先解決那些弓箭手!”
萬莫寧的喊話如當頭棒喝,將冷星雲悚然驚覺,對啊!玲瓏塔對付元素護罩完全沒用,但那些弓箭手都是凡人,怎可當得一擊!手中法訣一變,小塔在空中突然變向,直接將一名弓箭手開了瓢,然後一刻不停,向另一個弓手飛去。
“就是如此!”萬莫寧點點頭,她也是同樣,用元素護罩硬扛住攻勢,小小八面錘一個個地收割那些弓手的性命。
“兄弟們!拼了啊!”那些凡人弓手見身邊人一個個慘死,乾脆將弓一拋,江湖血性上腦,紛紛拔出腰刀,不管不顧,衝上前來要和兩人拼命。但是修士要是能被他們這種手段傷到,那還修個什麼仙,問個什麼道。玲瓏塔和八面錘在空中上下翻飛,轉眼間殺得血流成河,一個不剩。
“混蛋!”對面修士也急了眼,拼命催動法器狂攻不止,而沒了弓箭的攻擊,冷星雲終於穩住了心神,一門心思就用元素護罩硬抗,又不時掏出粒回氣的丹藥補充。
雙方你攻我守,對決再次膠着。
無名山谷之中漸漸起了微風,捲起當場的一片血腥之氣,和法器的碰撞聲,呼喝叫罵聲一起,越傳越遠。
時間不停流逝,純拼消耗的戰鬥也快進入尾聲,冷星雲已快油盡燈枯,不知道這是補充的第幾張元素護罩,而萬莫寧那邊形勢大好,取勝就在旦夕之間。
“狗東西,敗家玩意,賤貨……”
對面兩位山都修士眼見自家靈力快消耗殆盡,口中罵聲不絕,聲音卻漸漸愈發無力,越罵越低。
“呀!”
終於,萬莫寧一聲嬌喝,將對面修士一錘擊殺。
而對冷星雲的攻擊也戛然而止,那名和冷星雲對上的修士竟然耗盡本源,無聲無息地斃命當場,身體如同被抽乾了水分,化成一具乾屍,至死都捏着攻擊的法訣。
“僥倖!”
冷星雲的本源同樣受損,昏過去前,只有這一個念頭,要不是他貴爲掌門,門中不少積蓄被帶在他身上的儲物袋中,只怕死的,只會是他自己。
“掌門!”
“掌門師兄!”
不知昏過去多久,終於從連聲的呼喊聲中再次醒轉,冷星雲看見陳鵬那張留着淚的老臉,彷彿看到了天底下最漂亮的美女,嘴角微動,做出個牽強的笑容。
“你沒事就好,大家,都還好罷?”
陳鵬面露悲容:“掌門你先休息,養好身體。”
“難道!?”
冷星雲看他臉色,心猛地沉到地底,拼着劇痛,轉動僵硬的頭部,目光看向四周,無名山谷裡遍地殘肢斷臂,灘灘血肉隨處可見,山丘旁一處顯眼的大石邊,安七玄等人渾身是血,歪歪靠着,胸膛一起一伏,應該還活着,但如此情況下還在閉目熟睡,可見傷得都不輕。而石頭上靜靜地躺着一具屍體,被件道袍遮住身體面目,道袍上眼熟的赤色花紋,正是雲霧門家所獨有。
“是……是哪個?”
冷星雲悲從中來,順着眼角,淚水無聲流下,終於,還是沒能逃過爭鬥的殘酷啊。
“是……黃和。溫玉那狗殺才自爆,他本站在陣法的最後,運氣卻差了些,被一塊重盾的碎片掃到……”
冷星雲痛苦的閉上雙眼,緩緩搖頭,再不說話。黃和跟他來雲霧川八年多,凡事任勞任怨,雖有水系靈根,但不時將本該屬於自己的靈地修煉時間,讓與王七,這麼懂事的他,卻一直被自己所忽視。沒想到今天葬身於此,如果不是自己畏懼紫不與,又哪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呢。
陳鵬見冷星雲雖然悲慟,但情況還算穩定,終於放下了心,要過他的儲物袋,取出裡面的丹藥,又去照顧安七玄等人。
無名山谷再次迴歸寂靜,但空氣中的血腥味道,已濃得化不開。
入夜,山風漸漸轉強,雖然置身在具有溫陽符陣的雲霧門道袍之中,但冷星雲仍然感到透骨的寒意,從發射告警焰火到現在,趙良德和附近修士人影都沒見一個,怎不教人心寒。
安七玄等人也漸漸甦醒,得知黃和的死訊,都悲慟萬分,伏在他屍體上,放聲大哭,哭聲傳到冷星雲的心中,真有如刮骨絞心般的折磨。
“當年雲霧門遭滅門之禍,人都沒死半個,沒想到這次……”
安七玄離溫玉最近,一雙手臂全被炸沒,所幸冷星雲帶有一張二階生肌符,配上斷續膏丹藥,正緩緩長回,過程本應痛苦無比,但他硬生生忍住,走到冷星雲身邊坐下,冷冷的說着話。
冷星雲知道他這是在怪自己,不該答應趙良德要求,結果落得如今的下場。但這件事牽涉到紫不與,牽涉到雲霧門上上下下那麼多人的性命,自己是絕不會透露半個字的,縱然心中滴血,委屈萬分,但也只得沉默不語,轉過臉去,生生受了。
“哎……”
安七玄見他這個樣子,又不理解,又心疼他,只得回去,探視其餘人的傷勢。
“怎麼沒見萬姑娘,何師弟,古師弟?”遍尋不着這三人,安七玄急忙拉過陳鵬問話。
“古師弟一直沒出現,萬姑娘和何師弟去尋他了。”
陳鵬雖然膽小怕事,但久在狂風嶺,又做過十來年的散修,爭鬥看得多了,自然不會像安七玄那般,對冷星雲心存怨念,“又要好處,又不肯擔風險,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呢?”他心中不太看得上安七玄對冷星雲的態度,但這話他不想對安七玄說,畢竟自己和程胖子親厚,與安七玄的關係算是較爲微妙。
“古師弟……”安七玄口中喃喃自語,“他人機靈,應該不會有事吧?”
陳鵬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戰鬥這麼激烈,古吉如果沒出事,一般早就回來支援了。只好自顧自地忙活着,先點燃叢篝火,將再次昏迷的冷星雲拖過來安頓好,又摸黑跑去山都門的死人堆裡尋尋覓覓,在安七玄不解的注視下,揀回來五、六個儲物袋。
“你沒體驗過,這狂風嶺的爭鬥歷來就這樣,生死不怨,贏家通吃。”
陳鵬將儲物袋一股腦丟在冷星雲身邊,也不去看裡面裝的何物,只用種閱盡滄桑的語調,緩緩地講述着。
“當年我所在的宗門,說起來比雲霧門要強的多了,可一夜之間,也是說滅就滅了。我到現在還記得,那一晚,門中凡是抵抗的修士,不論男女老少,大大小小被殺了幾十口,但是我恨對方嗎?按理來說,是應該要恨的,但是我沒有,我活了半輩子,在狂風嶺,這種事看得太多了。這裡沒有什麼好生之德這種說法,只有實力,只有贏家,弱者是沒法生存下去的,就像如今的山都門。山都門所做的事,狂風嶺任何一家宗門誰敢說沒做過?他們唯一的錯,就是令魏老祖起了覬覦之心,爲啥魏老祖獨獨要他們的命?無它,柿子挑軟的吃罷了。在狂風嶺,要想不被吃,不落得和山都門一樣下場,就必須要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要狠,我做不到,所以我不恨別人,我只恨自己狠不起來。比如他……”
他指指和冷星雲對決的修士屍體,那具乾屍依舊保持着盤膝而坐,手掐法訣的姿勢,雙眼死死盯着前方,那副有着滔天恨意的猙獰表情,在篝火映照下,特別的陰森、詭異。
“他就夠狠,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只有這樣,纔有機會成功,有機會在狂風嶺活下來,如果他還能再堅持一會兒,死的就是掌門師兄,就是我們,他才練氣二層,和黃和一樣,如果不夠狠,怎麼能把練氣五層的掌門師兄逼到如今這步田地。”
安七玄沉默。
靜謐的夜,除了陳鵬的聲音,只有燃燒的篝火在噼裡啪啦作響,他沒有用修士常用的螢石照明,不光是爲圖火光的溫暖,還因爲它能提供一種存在於人類心靈最深處的安全感。
“死亡……固然可怕,但是決死的戰鬥,未必不是一種修行,與天爭命,與人爭命,狂風嶺無數修士,就是在這種戰鬥中成長,突破的。你們在楚家的羽翼下,安逸的日子過得太久,以後就會慢慢理解了……”
陳鵬再不說話,倒下去,很快就昏昏入睡,他的內傷同樣不輕,醒來後一直忙碌,終於也抗不住了。只有安七玄被不停長肉的雙臂痛得睡不着,一個人對着篝火發呆。
篝火熄滅的時候,天色漸漸變成魚肚白,一夜的風,將無名山谷的血腥氣息,吹淡了不少,遠方樹林中走出來兩個人影,一男一女,安七玄看着像王七和萬莫寧,趕緊甩着兩臂空空的袖子,迎了上去。
“怎麼了?”
走到近前,發現兩人都在無聲抽泣,往王七懷中看去,他橫抱着一具無頭屍體,身上赫然是雲霧門的赤袍。
“古吉他……”
安七玄眼圈瞬間就紅了,“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