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麼？”畢昇華有點心虛。
“心情放鬆當然要笑！”甄男決定再加點籌碼，壓榨出畢昇華的真話，“畢大人，眼球中看不到瞳仁，其實是被我鎮壓了。你是不知道，原先我有多緊張，都不敢講真話。既然血瞳沉寂更方便你們遂行雙瞳複合，那看來本少爺似乎無意中立了一件大功呢。畢大人，不該來點小小的獎勵嗎？”
甄男嬉皮笑臉，還真就伸手索要。遇上這麼一位騙子祖宗，畢昇華幾乎要羞愧暴走，唯有用力搓臉，搓了一遍又一遍，臉皮都快搓破了才放下手。
“你是福煞星你知道不知道？沉寂血大人的瞳仁本來就是福契星命裡註定的事你知道不知道？做了自己份內的事居然邀功，你很不要臉你知道不知道？”畢昇華一臉忿然，說話像機關炮，語聲就是炮聲，吐沫就是炮彈。
甄男感覺，從畢昇華口中噴出一條變色龍的大舌頭，一次次舔在自己臉上，忙不迭從寶亮腋下抽出兩隻手，遮擋自己面部。
“嚯！”甄男也開始用力搓臉，畢昇華的口水量實在太多，且極具粘性，不搓脫一層皮休想清除乾淨，“畢大人，打聽一下，你這口水功夫跟血煞王學的吧，幾個段位的？”
甄男言語不敬，畢昇華卻不惱不怒，緩了緩語氣，誠懇道：“甄男，你是福煞星，理應替血煞王做事，畢某希望你能配合我們，事成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做事？做什麼事？先說說看。”甄男好整以暇，心道什麼狗屁克煞星福煞星，別給老子戴高帽，老子就是老子，本少爺不是你們的狗腿子，只做自己想做的。
“是這樣……”畢昇華緩緩道，“血大人的兩隻瞳仁非常特別，左眼殺元神，右眼固魂魄，除了你這個福煞星，其他人靠近就是死！所以，我們需要你幫我們把血大人的右瞳攜帶到指定地點。”
“右瞳仁在哪裡？要帶到什麼地方？”甄男挑眉問道。
畢昇華道：“這個先不能說，屆時自然有人告訴你。”
“這個不能說，那個不能講，既然你們不把我當自己人，那就算了，大家各走各的，誰也不礙誰事。”甄男佯裝惱怒。
“可你是福煞星！”畢昇華在堅持。
甄男擺手：“別一口一個福煞星，想當你去當！本少爺有名有姓，叫甄男，請畢大人記住了。”
“福煞星命中註定，這是可以讓的嗎？”畢昇華瞪眼道，“你若不是福煞星，根本不可能鎮壓血大人的左瞳還全身而退，你若不是福煞星，又何來的二十四字讖言？”
“畢大人，千萬別激動，你口水功夫太厲害，真是福煞星也讓你給活活淹死了。說說，二十四字讖言是怎麼回事？”
算上血煞王那次，這是甄男第二次聽人提起二十四字讖言。他的語氣中雖極盡調侃，表現得滿不在乎，但其實很想聽畢昇華仔細講講。他很清楚自己不是雙重人格，但爲何克煞星和福煞星都指向自己一人？
“血大人肉身消散之時，曾口誦二十四字讖言：‘遣我之血，染彼淨靈，血瞳不死，元神不滅，五紀之期，必有來者。’五百年來，我們這些血隱者對這二十四字苦心鑽研，卻始終不得要領，直到你出現，方纔明白這段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畢昇華沒有具體講，也沒必要再講，意思不言而喻，甄男完全明白。鎮壓了左血瞳，就證明自己是淨靈之體，而發生此事的時間，堪堪就是五紀之期。那麼，這個來者，必自己無疑。
畢昇華接着道：“甄男，不管你對血煞門持什麼態度，但你繼承了血瞳衣鉢，你就有責任幫助血大人雙瞳複合！”
血瞳衣鉢？這都知道了！甄男一愣，隱隱埋怨晉、曼二人嘴夠碎碎的。知道這件事的，當時只有四人，甄男和寶亮未曾踏出血瞳之林一步，那傳出這個消息的，就只有晉、曼二人了。
“我要是不願意呢？”甄男話中熗火。
血煞門都是一幫吃人的惡魔，甄男很排斥，而且畢昇華話中的強迫意味也讓他很反感。血瞳秘術，非偷非搶，而是來自大難不死之後的福利，他不欠誰的。試想，若非他是淨靈之體，早已魂飛魄散，他應該對血煞王心存感激麼？
“不，你會願意的！”畢昇華語氣霸道。
“哦？大不了一死，沒有人能強迫我。”甄男冷言冷語，示威般目視畢昇華。
感受到甄男雙目中迸射的金光，畢昇華微微眯眼，但仍保持直視：“你這樣說，是因爲你不知道血煞門的勢力究竟有多強大。我可以這麼說，你如果不配合，你的那些朋友，甄仁、赤眉，還有你懷中的寶亮，有一個算一個，他們都得死！”
“你威脅我？”甄男站起身來，將寶亮輕輕放在石桌上，然後向鎮煞塔邊緣走去，“大不了一死，我死了，你再加害我的朋友還有什麼意思？”
“你回來！”畢昇華大喝一聲，祭出了金丹氣場。
甄男只覺得前面好像有一道無形的牆，再也邁不過去，同時身體搖搖欲墜，努力維持不倒。心裡暗自冷笑：“你以爲老子玩真的呢，老子真要跳，會告訴你？”
“畢大人，我不相信你能跟我一輩子，本少爺什麼時候想死，那還不容易？”甄男背身道，金丹境氣場中，說話有點困難。
“準金丹！”背後的畢昇華倒抽一口涼氣，“淨靈之體當真逆天，竟能幫你在丹境時結出準金丹！甄男，你有此等天賦，居然不知愛惜自己性命，太操蛋了！”
“操蛋不操蛋那是本少爺的事，我只知道，如果朋友因我而死，我會生不如死！”甄男斬釘截鐵道。
“那好吧，你回來吧，我不強求你了。”畢昇華說着撤了氣場。
甄男施施然走回，嘻笑道：“畢大人既然答應不再逼我，那我留下來對你也沒什麼用了，你看，能不能送我和寶亮離開血瞳之林？”
畢昇華斜睨甄男，搖頭道：“甄男，太重情義的人，活得會很累。你要明白，身上揹負太多責任的人，身不由己，很多時候走的路，並不是自己選擇的。”
“浮萍沒有責任，落葉也沒有，你覺得，路是由它們自己選的嗎？”甄男嘴角上揚，歪頭打量畢昇華。
畢昇華對甄男的嘲諷不以爲忤，反而正色道：“人各有志，畢某本來不想置喙，可你是血煞王二十四字讖言所預示的來者，是血煞王衣鉢的承繼者，我們將來或許還有合作的那一天，所以我不得不多說幾句。”
“你想說什麼？”甄男笑看畢昇華。
“人類雖複雜，但終歸脫胎於自然，自然屬性纔是其該有的本性。自然萬物，講究優勝劣汰、弱肉強食，所以人也應該如此。強者生，弱者死，這是自然法則，不可違背。甄男，你不覺得是這個道理麼？”
甄男緩緩搖頭，淡然道：“畢大人，你走極端了。在我所來的那個星界，有位老祖宗曾經說過‘人之初，性本善’的話，他所秉持的理論與你恰恰相反。但，他也走了極端。事物往往有其兩面性，而你們兩個，都只看到了一面，屬於以偏蓋全。”
“此話怎講？”畢昇華突然生出一種類似於小學生與大學教授辯論的錯覺，雖然他並不知道教授爲何物，但就是那個意思。
“人，包括兩個基本屬性。一是它的自然屬性，就是你所說的脫胎自然、弱肉強食的惡的本性;另一個是它的社會屬性，就是我那位老祖宗所說的仁愛、相助、責任、規矩之類的善的屬性。你眼中只看到物慾之惡，老祖宗眼中只看到人性之善，都把人看得太簡單了。”
畢昇華定定看着甄男，不加掩飾地撇撇嘴，滿臉不屑。
“嘁！真理並不在你那裡，別用那種眼光看我！”甄男大刺刺落座，“一句兩句和你說不清楚，這麼說吧，我說‘人之初，性本善’這句話不對，是因爲人剛出生的時候，體智不全，除了吃的慾望也沒別的了，他根本沒有做惡事的慾望，也沒有那個能力，但並不能以此判斷他是善的。但人成熟之後，學會了剋制本身的慾望，懂得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那個類似於動物本能慾望的惡就受到了理性的剋制。也正是有理性的閃光，所以人才稱之爲人，所以人才與弱肉強食的動物區別開來。畢大人，你不會甘願與動物爲伍吧？”
畢昇華沉默不語，甄男看得出他在認真思考自己說的話，半是戲謔半是認真道：“天地自有道，道正則心正，心正則路寬。畢前輩，你曾救過晚輩性命，所以我纔好心提醒你，千萬別走錯了路，到頭來把自己逼上絕路。你可以把這段話刻在人丹上，伴你三世輪迴，容你三生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