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跳躍而來的火球已大如車輪,比太陽更熾烈百倍,熱浪翻涌着撲面而來,人們冷熱汗齊出。
“滴滴噠噠”,七萬餘衆一齊滴汗,製造出下雨一般的音效,只是那汗珠尚未洇入土中,就在熾烤中快速蒸發。慶豐廣場靠近西南方向的邊緣,福緣樹葉因受熱而捲曲乾枯,發出密匝匝的噼啪聲。
仰視火球,煌煌如日,瞳孔中的影像在迅速放大,突然綻放出兩扇鋪天蓋地的翅膀。
看清了,是隻火鳥!高高的鳳冠,七彩的羽毛,分叉而修長的尾羽,通體流光溢彩,高貴萬端。
火鳳凰!傳說中的神鳥,畢生難得一見!當年沼澤之地,有緣一見的人都死了。如今慶豐廣場,衆人再度有幸目睹,同樣要以生命爲代價!
慶豐廣場七萬多人,如同七萬尊雕塑,仰頭向西南方向行注目禮。死神攜着極致的美麗從天而降,而這些人滿心滿眼,只見鳳凰不見血煞王,全然不知命在頃刻。
“戾!”鳳凰一聲厲鳴,蒞臨慶豐廣場。
方圓幾十裡的慶豐廣場被鳳凰的翅膀遮蔽,猶如罩上一個流光溢彩的穹頂,美侖美奐,所有人身處夢幻之中,是那樣的不真實。
鳳凰收斂翅膀,開始降低高度,最終懸停在三丈高空。小鳳與其背上的血煞王,此時已皆爲肉身,爲了抵抗低空的陰靈氣,鳳凰真火併未熄滅,但縮小到幾乎與鳳凰等體。
“桀桀!”鳳凰背上,驀然響起一陣怪笑,如刀挫骨,令聞者膽喪。
這聲鋼弓鋸鐵般的怪笑,終於將沉浸在夢幻世界中的衆人喚醒。那怪笑,如爪勾心,瞬間將衆人的目光吸引到鳳凰背上。
半空之中,鳳凰背上,驀然亮起一雙血紅血紅的血瞳,投下兩道奪目血光,睃巡而視,慶豐廣場頓時變成一個巨大的血地——血光染就之地。
血光籠罩下,七萬多人僵硬如石,尚餘少許的意識被震撼充斥,沒有痛苦,沒有喜樂,甚至連起碼的恐懼感都沒了。
血瞳淫威持續中,足以鎔金蝕玉的熱浪將一尊尊石化的人體包裹、銷融。七萬餘活生生的人眨眼之間已人間蒸發,只留下人丹,“噗噗”墜地。
鳳凰背上的血煞王,雙臂連揮,捲起一陣狂風,數萬顆人丹被卷飛起來,四面八方,向鳳凰背上聚集而去。
未幾,狂風止息,鳳凰背上突然響起一聲厲喝:“龍葵在哪裡?怎麼只有七萬一千零九顆陰人丹?”
聲如滾雷,激盪迴旋,懾人心魄。
幽靈皇、昊正天、蔡少正和邱爾班,是碩果僅存的四個聖丹境。這四人,因爲事先服用了冰花,依然無恙,在血瞳的淫威下,身尚能動,口尚能言。
邱爾班匍伏在地,戰戰兢兢道:“小的邱爾班回血大人,東南西三域人馬向南去了,不過外圍有我們的人攔着,他們突不出去,龍門主也追上去了。”
“一幫廢物!整整五百年,你們都幹了些什麼?”血煞王勃然大怒,聖元不由自主陡然外放,空氣中響起類似高壓電流過的嗡嗡聲。
血煞王的憤怒是有原因的,他本來就是攜憤而來!龍葵交給他的九百九十九枚陽人丹中,竟摻雜了九枚陰人丹!
陽人丹是用來修復他被陰靈氣持續五百年侵蝕的肉身的,少一枚都不能徹底修復,少了九枚,也就意味着留下了終身難以癒合的冰寒之隱疾,將帶給他持續一身的痛苦。
而現在,原本設想手到擒來的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顆陰人丹竟然也不足數,缺額幾近兩萬,這讓他如何不暴跳如雷?
空氣中響起類似風過幽谷的嗚咽聲,那是血煞王用深呼吸藉以平息滿腔的怒火。
“下跪之人,報上名來!”血煞王有意壓低聲音,但牙縫間的噝噝漏氣聲表明他仍然怒不可遏。
“小的是皇城七長老邱爾班,是效忠血大人的血隱者。”感受着血煞王的憤怒,邱爾班爬在地上仍雙股戰戰,聲音抖得厲害。
“邱爾班,你很好,本王現在需要九枚陽人丹,立刻呈送上來!”血煞王繼續壓低聲音,唯恐把接近精神崩潰邊緣的邱爾班嚇死過去。
“血大人,這次福契人大賽所得陽人丹,全部交給了龍門主,小的是一枚也無。”邱爾班預感到不妙,硬着頭皮答道。
“你說什麼?”果然,血煞王怒氣勃發,聲音中帶出了殺氣,“你再說一遍!”
“哈哈……血煞王,別做夢了!”幽靈皇自知今天斷不能倖免,反而激出了他已然消失多年的血性,見血煞王似乎急於想得到九枚陽人丹,驀然爆發一陣大笑,“幽靈星上的陽人都快被你們滅絕了,現在,整個慶豐廣場,方圓萬里之內,休說陽人丹,連一個陽人都休想找到。”
“沒有療傷之藥!過了這個村,再無這個店!從此,冰寒隱疾將伴他一生!”
嗡!血煞王一聽,怒不可遏中聖元鼓盪而出,即將暴走!
這一刻,邱爾班清晰地聽到了死神的腳步,瞬間汗出全身,生死關頭,卻從幽靈皇話中看到了生機。
“血大人息怒,小的有話要……說。”就這幾個字,邱爾班擠盡了全身的力氣,幾乎說不完整。
“講!”血煞王收斂外釋的聖元,沉聲道。
呼……邱爾班大口喘息片刻,方道:“血大人,陽人丹小的沒有,但小的想起來了,九位福契人就是陽人,他們剛剛跟着東南西三域的人向南去了。”
“邱爾班,你很好!”血煞王的聲音是舒緩的,但邱爾班分明在其中品出了殺意。
鳳凰在緩緩降落,聖境巔峰攜血瞳之威泰山壓頂而來。邱爾班等三名血煞頓感不妙,本能地生出逃跑的衝動,怎奈身有千鈞重,竟然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鳳凰周身索繞着護體真火緩緩落地,血煞王躍身而下,身體掩在鳳火中躲避陰靈氣的侵蝕,右臂陡然探出,手掌暴漲數十倍,猶如五指山輕輕掃過,葡伏跪拜的三名聖丹境血煞竟被其單掌攥在手心。
“一幫蠢材,要爾等何用?”
血煞王輕嗤一聲,暴漲的手掌迅速縮小,被他攥在掌心的三人極度壓縮中,血肉如同泥漿從指縫間噴涌而出,很快就被擠壓得僅餘三枚人丹在掌心。
血煞王將人丹納入虛提,血瞳一轉,盯在了幽靈皇身上,眼中充滿殘忍和不屑,猶如在看一個死人。
幽靈皇渾身一個哆嗦,儘管彼此神魂修爲相當,但那血瞳也是氣場,是可以殺人的氣場。幽靈皇此刻的處境,就像網中魚。
囚籠是神魂編織,魂是血煞王之神魂。血煞王意念所致,囚籠生出感應,收放自如,幽靈皇的命運比網中魚更加不堪。
血煞王意念溝通囚籠,囚籠收到感應,邊收縮邊向血煞王緩緩移動。
幽靈皇頓時生出一種空間被壓縮的窒息感,猛然大喝一聲:“慢!”
“原來朱無道等人的勸諫是真的!原來那些流言也是真的!原來朕,竟一直被矇在鼓裡!唉!悔不當初啊!”五百年過往,樁樁件件,其中諸多費解之謎齊上心頭。
直到死到臨頭,幽靈皇才腦洞大開,想明白了很多事,卻有更多的謎團困擾着他,不弄明白他死不瞑目。正是這個執念,輔以皇家底蘊,讓他勉強能抵擋血瞳近距離的威懾,及時喊停。
“怎麼?”血煞王饒有興趣歪頭打量幽靈皇,同時收了意念,囚籠便不再縮小和移動。
此時場景,讓血煞王生出一種貓戲老鼠的快感,因爲這隻老鼠,巨碩無比,因此快感爆棚!也正是這種美妙的快感讓他在時間緊迫時停下手來。
他很想看到幽靈皇跪地求饒的畫面,畢竟,普天之下,不是隨隨便便哪個人,都能讓九五之尊當面下脆的。
“尹長生,你可認識?”幽靈皇淪落到今天這一步,很大原因是拜尹長生所賜,這是他的心魔,所以第一個問的,就是尹長生。
“桀桀!”血煞王得意大笑,“六百年前,是本王把尹長生送到幽靈星來的,並把他變成了投不了胎的孤魂野鬼,你居然問本王是否認識!桀桀!”
一切都明白了,五百年復活計劃,其實六百年前就開始佈局了!
幽靈皇面如死灰,身子連晃三晃才勉強站穩,定了定神,再問:“五百年前,幽靈星國富家殷,僅在皇城,丹境以上修爲的武者就多達幾十萬。那個時候,你屠城一日,無人可擋,你有足夠的時間和實力收取十萬人丹,卻爲何當時不做,而要煞非苦心搞什麼復活計劃?”
“桀桀!”血煞王再度放肆大笑,良久方止,一臉譏誚道,“沒有仙人指路,龍某一人難以成事。爲了報答他老人家,龍某受些許委屈,以假死誘騙你這位皇上心甘情願向仙人奉上幽靈星五百年的產出,不值得麼?”
“好毒辣的詭計!”幽靈皇恨從中來,氣得遍體篩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