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金丹之梯,直立陡上,比之丹境之梯,明顯收窄也愈加陡峭,在由陰靈氣構成的濃重的白霧中若隱若現。
甄男邁步走過丹境九重平臺,來到金梯之前,還未登梯,已能感覺到金梯之上的靈霧竟是如此濃郁。那細細碎碎的靈霧撲在臉上,溼漉漉的,竟是濃郁到已經發生液化!每呼吸一口,都如飲甘露,是那麼的酣暢淋漓,叫人直想高呼一聲:痛快!
透過濃重的靈霧,可以看到陡窄的金梯之上數條熟悉的背影,影影綽綽,迤邐其上。他們似乎揹着一座山,看上去爬得那麼艱難,一個個鵝行鴨步,緩緩蠕動。
甄男拾梯而上,雙腳剛踏上第一級臺階,異變陡生!那千百萬顆由陰靈氣所化的細細碎碎的液滴,彈雨一般疾襲而至,從全身三百六十五個穴位嗖嗖打入,引發全身一陣陣刺痛,就如同被幾百只人頭峰同時蟄刺一般,叫人難以忍受。
甄男大驚,本能地退步後撤,卻駭然發現,全身被一股看不見摸不着的大力禁錮,雙腳如同被焊死在臺階上,竟是一絲一毫也挪動不了。
槍林彈雨!甄男真實地感受到了這種體驗,而且是被人綁牢了,當成活靶子的那種。
但,每一槍,每一彈,都是糖芯的,雖然要承受極致的痛苦,卻也是受益無窮。
那彈雨射入三百六十五個穴位後,立刻化成汩汩陰靈氣,沿全身二十四道經絡向神府匯聚,轉化成陰靈元將人丹嚴密包裹。而人丹就像海綿一般,貪婪的吮吸着這些陰靈元,而隨之漸漸變得更加凝實、更加壯大,映射出隱隱金光。
極致的痛苦之後,是極致的愉悅,甄男心生感悟。
修煉就是煉獄!只要你砥礪前行,將終有大成!
全部走完丹境之梯,就是丹境九重!全部走完金丹之梯,就是金丹九重!這不是折磨,這是終身難得一遇的福緣!
之所以在丹境之梯時全身能夠活動自如,而且也沒遭到“彈雨”的襲擊,那是因爲自己已經是丹境九重修爲,丹境之梯自然不會因應。
“彈雨”如蝗,持續不斷,甄男潛心靜氣,內窺神府之中的奇妙變化。
神府中,那源源不絕而來的陰靈元,如一團厚厚的棉被將小小的人丹包裹其中——甄男以丹境而成金丹,人丹品質上來了,但個體實在太小,直如米粒——此刻,小小的人丹興奮異常,突突顫動不止,就像面對美食歡呼雀躍的孩子一般,貪婪而瘋狂地吞噬源源不絕的陰靈元。與此同時,人丹以一種微不可察的速度不斷地凝實、壯大中……這是一種極致的,無法用言語表達的舒泰感。
體表是難以忍受的刺痛,神府是極致的舒泰,冰火兩重天!
甄男閉目內斂,忘我,忘物,全世界只剩下忍受與接納。某一刻,痛苦毫無預兆地消失了,金色人丹重歸寂靜。
開目,金瞳神光燦燦,見金梯直插雲霄、靈霧翻騰如瀑。微微一動,身體再獲自由。
“金丹之梯的第一級臺階似乎已經停止了對修煉的供養,這個現象表明,金丹一重已經完成了九十九分之一!”
甄男這樣想着,卻沒有登上第二級臺階,而是鬼使神差地後退一步,重新站到了丹境九重的平臺上。
但,離開了金丹之梯,卻仍有“彈雨”持續打在身上,儘管不似先前那般密集和勁疾,卻是無休無止。但甄男駭然發現,這些以彈雨形式注入體內的陰靈氣,根本就未被自己吸收,而是進入神府後便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甄靈!甄男心中一動,神念悠然潛進魂器。
在丹境之梯時,甄靈也同樣鯨吞龍吸,不過那時甄男以爲是丹境之梯在送福利,並沒聯想到是甄靈在背後作怪。
魂器乾坤圈中,果見器靈閉目打坐,周身陰靈氣如雲翻騰,被其汩汩吸入體內。
但,器靈七竅流血是怎麼回事?甄男祭出神念查看,驀然又是吃了一驚:丹境九重!
感覺到甄男的神念,器靈緩緩睜眼,未曾說話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有血沫從口中汩汩涌出。
“甄靈,怎麼回事?”甄男關切問道。
器靈慘然一笑:“主人,幸虧你退下來了,再遲片刻,我就要掛了。”
掛了!怎麼會掛了?甄男大吃一驚,難道是……。想到這一層,濃重的遺憾立刻瀰漫心頭。
“主人!”器靈接着道,“只有丹境巔峰,才能攀登金丹之梯,我現在還不夠資格,勉強攀登,難免爆體而亡。”
原來如此!甄男立刻明白怎麼回事。
修煉一途,要循序漸進,當經絡五臟還相對脆弱時,跨階修煉是極其危險的。這個道理,通俗講就是欲速則不達,就像在血瞳之林時,甄男曾誤服一枚蛇果而差點爆體一樣。
這種武學常識器靈當然清楚,但他身不由己,他是魂器之靈,而魂器就在甄男的神府中,甄男去哪裡他就得去哪裡。
想明白這層道理,甄男遺憾盡去。他剛剛還很擔心爲了器靈的性命之憂不得不放棄攀登晉階之梯,現在這層顧慮完全沒有了。器靈的修煉速度並不比自己慢多少,不會太拖後腿的。
果然,甄男等不多久,就見器靈渾身一震,已然臻入丹境巔峰!
“主人,你可以攀登金丹之梯了!”儘管此刻器靈七竅血跡未乾,看上去非常悽慘,兩眼卻放射出興奮的光澤。
“甄靈,金丹共九重,你每一重的晉升,都要及時告訴我。”甄男囑咐罷,離開了乾坤圈。
環顧四周,景是一樣的景,或者說根本看不到景,天是一樣的天,或者說根本看不到天。除了金梯和白霧,沒有其它任何參照物可供確定方位和時間。
攢目穿透濃霧,前方第四級臺階上,一道纖瘦的白色身影一動不動。這是楊君,一襲白衣與周圍濃重的霧氣渾然一體,若不是離得實在太近,幾乎發現不了。
楊君正沉浸在修煉中,甄男沒有出聲打擾,擡腳登上金丹之梯第一階。一如平常,甄男沒感覺什麼不適,只有細如粉末的靈液紛至沓來,涌入神府之中,這是器靈在加緊修煉。
甄男駐足,他在等待器靈,目光卻再也難捨那掩映在雲霧中纖細的身影。
雲遮霧擋,纖影翩躚,如夢如幻,甄男心中,隱隱作痛。
“主人,可以了!”
收到器靈畢功的信號,甄男邁步踏上了第二級臺階。
嚓!雙腳焊死,全身禁錮。譁!“彈雨”如蝗,驟然而至。又是冰火兩重天!極致的痛楚與極致的舒泰!
每一階都是一個循環,而每一個循環之後,神魂修爲都將進步九十九分之一。甄男第二次體驗着曾經的體驗,或許過了很久,或許僅是一瞬,時間在這裡已變得沒有意義,然後,甄男站在了第三級臺階上……
金丹一重的第四級臺階上,甄男與楊君並排而立,他甚至都無暇與楊君打聲招呼,冰火兩重天的體驗便驟然而至。
很快,第四階的修煉大功告成。甄男睜眼,伸腰展臂,稍稍活動一下剛從束縛中解脫的身體,突有所感,扭頭一看,楊君一雙亮若星辰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她顯然也完成了這一級修煉,只是不知道這樣看着自己已經多久了。
見甄男睜眼,楊君臉上飄起兩條紅雲,低頭小聲道:“甄大哥,你晚來那麼久,竟然這麼快就趕了上來。我,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楊姑娘,你……你怎麼又換上這件血衣了?”楊君的白裙上,洇紅點點,赫然就是其掉落罡眼時所穿的那件,那上面沾染有甄男的血跡。
楊君頭低得幾乎埋進胸口,耳朵紅得耀眼,聲音像是耳語:“晉階之梯太折磨人了,穿上這件衣服,就覺得甄大哥時刻守護着我,多大的痛苦似乎都能忍受了。”
甄男大爲觸動,頓了頓,豪爽大笑:“哈,正好,我也怕痛呢,不如咱們同進同退,如何?”
楊君聞言擡頭,眸中亮起兩朵異彩,卻緩緩搖頭:“甄大哥,我們在晉階之梯修煉的時間只有三天,三天之後,福報就結束了。你修煉這麼快,我不能誤你。”
三天?甄男吃了一驚,他還是第一次聽說在晉階之梯修煉還有這個時間限制。
不過這個應該算是常識吧,星界無人不知,也正是因爲是常識,大家大概覺得他應該知道,所以之前也沒人主動告訴他。
倒是他這個來自偏僻之地的人太孤陋寡聞了!甄男啞然失笑,道:“能不能麻煩楊姑娘講講晉階之梯?”
楊君輕輕頜首,娓娓道來。
福地環境,異以別處,此地相傍罡眼,罡風浩大且頻繁。陰陽本異,罡風所至,陰靈氣本能走避,大量涌入可屏障罡風的雌福緣樹籠罩之地。這些陰靈氣,被福婆婆日復一日收集起來,歷經十年之久。每屆福契人大賽,福婆婆便將收集來的海量的陰靈氣化成靈霧,佈於晉階之梯,作爲福契人的福利,任其攀登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