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甬道盡頭的凹陷底部,就見一道直徑達九丈的垂直地坑,這就是罡眼。龍葵小心翼翼來到罡眼邊沿,向下觀看。
罡眼深達十餘丈,底部呈碗狀,碗底正中,是一個直徑達五丈多的圓球狀瞳仁。
瞳仁不知用什麼材料所制,表面半透明,影影綽綽可以看到內部情形。瞳仁內部赫然匍匐着一隻巨鳥,而巨鳥背上,還馱着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
四面八方匯流而來的罡風,至此已經濃縮成白霧狀,沿罡眼內壁上的螺旋凹槽奔騰而下,到達底部時再度陡然加速,濃如實質的陽靈氣汩汩注入瞳仁內部。
在瞳仁的底部,連接着一道橫向出風口,罡風在完成溫養使命後,沿無數條螺旋狀的血色溝槽從出風口噴涌而出,散發於天地間。
龍葵甘願譭棄肉身,追隨血煞王而來,自然認得溫養在血瞳中的一人一鳥。那大鳥,就是血煞王擄來的坐騎——鳳凰小鳳。而騎坐在鳳背上的高大男子,就是血煞王!
見到血煞王,龍葵身不由己曲膝下跪,和身叩拜道:“屬下龍葵見主來遲,願吾王早日復出,一統天下!屬下願追隨左右,以效犬馬之勞!”
拜罷,瞳仁內部不見有何動靜,龍葵右手食指靠向太陽穴,一根細細的霧狀白絲被從腦中抽出,凝在其指端。
這也是一縷魂契,但與甄男與赤眉所籤魂契不同,屬於魂契的變種,兼有接頭暗號功能,是龍葵五百年前與血煞王所籤,二人分別各掌其中一部分。
當血煞王接收到龍葵的那一部分魂契時,即便他此刻渾然沒有知覺,但冥冥之中,仍會知道是龍葵到了,便會將自己掌握的那一部分轉化爲指令,交代給龍葵執行。
龍葵曲指而彈,凝在指端的白色霧狀小團激射而下,打在罡眼底部的瞳仁正中。白霧與瞳仁接觸的霎那,瞬間隱沒,好像被其吞進去了一般。幾乎與此同時,瞳仁霍然裂開一條細縫,一道血光電射而出,正中龍葵印堂穴,瞬間消失不見。
龍葵渾身一震,盤膝打坐,消化接收來自血煞王的指令。未幾,龍葵解下腰間虛提,伸手一招,一顆由冰花包裹而成的冰球出現在手上。
冰球內,隔着厚厚的冰花,尚能看到隱隱紅光流轉,那是血煞王的左血瞳。即便被冰花阻隔,但這麼近距離接觸,龍葵仍感神魂惶惶,全身就像被凍僵一般,動一動都相當困難。
龍葵運足聖元,與左血瞳餘威相抗,雙手勉力向前推出。冰花球受力,緩緩滾動,進入罡眼後,陡然加速向下墜落。罡眼底部,安臥碗狀正中的,就是那枚巨大的瞳仁。冰花球與之相觸的瞬間,轟然而開,一時間冰花飛舞,大雪一般遮擋了龍葵的視線。
冰花落盡,瞳仁再現。那瞳仁,從正中位置一分兩半,猶如兩扇半開的弧形門。門內,七彩神鳳,靜靜佇立,峨冠修尾,高貴萬端。鳳背上,一人騎坐,紅袍罩身,發如炬焰,眉似火蠶,白髮卻是慘白勝雪,說不盡的森嚴之威。
龍葵惶悚萬分,再度伏身叩拜:“屬下龍葵,叩見王上!”
血煞王原本兩眼緊閉,此刻左眼驀地打開一條縫,血瞳在眼中緩緩轉動。霎那間,血色紅光迸射而出,充斥諾大的地下空間。龍葵低伏跪拜中,目光雖未與血光相觸,但身臨其境中,仍神魂顫顫,整個人如同石化,再也動彈不得。
即便能動,他也不敢擡頭去看。他非常清楚,血煞王的一視之威,足以禁錮一切生機,在血煞王面前,除了伏身跪拜,沒人敢,也沒人能擡頭與其對視,即便是聖丹境三重的他,也不例外!
血煞王左眼迸出一道血光,緩緩掠過四周。那血光似乎能融合在罡風中,罡風所至,無論隔阻,不分遠近,一切盡在眼底。正如此刻,隔着厚重的山體,他突然看到了進入罡風走廊的甄男,或者說右血瞳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他能感應到右血瞳的攜帶者進入了罡風走廊,或者兩者兼有。
“啊,五百年等待,我們的福煞星終於來了。”雄渾的聲音在空間內迴響。
“吾王,是否讓屬下現在就去將他擒來?”龍葵保持伏地姿勢,顫聲問道。
此時右瞳未歸,且九百九十九枚陽人的人魂丹還在自己的虛提中,血煞門仍未完成對血煞王肉身最後的溫養。血煞王此刻尚未完身,僅僅是半活,能說能想,但身不能動,所以龍葵纔有此一問。
靜默,長久的靜默,然後一個威嚴的聲音從罡眼傳送上來:“五百年前,這個計劃已制定完備,難道你想篡改嗎?”
“屬下不敢!屬下知罪!”龍葵低伏叩拜中,看不到血煞王的表情,但語氣之森冷彷彿能殺人,令其瞬間全身披汗。
先採種,再收瞳,這的確是早已計劃好的步驟。
福源樹種是挑動奪種大戰的***,奪種大戰的戰場又是收集近萬枚陰人之人魂丹的畢役之地,因此在甄男採回福源樹種前,絕對不能驚擾他。
“哼!”血煞王冷哼一聲,然後是再次的靜默,長久的靜默,就在龍葵感覺度日如年,再多堅持一刻便要屎尿齊出的時候,驀然一道紅光電射而上,直入其百會穴。
龍葵感應指令,不由喜形於色。
血煞王傳導給龍葵的指令中,既包括如何從甄男身上取出右血瞳的辦法,而且授予了他隔山視物的能力。罡風就是伸展出去的觸角,罡風所至,整座罡山盡在掌握。只要甄男身在罡山,除福地之外,一舉一動都在龍葵的掌握之中。
回頭再看那巨大的瞳仁,已然閉合,右血瞳歸來之時,將會再次開啓。
血瞳隱去,龍葵身體重新活動自如,後退數丈後,盤膝打坐,恢復精神。片刻之後,精完神足,龍葵聖元出神府,接通罡眼底部的血瞳,通過“罡風之眼”探測周圍的情形。
……
甄男一行人轉過一道山樑,便看到一條寬達幾裡的U形豁口,豁口以遠山和天空爲背景,看不到裡面的情形。
進入豁口,也就進入了罡風走廊。
再往前走,離着還有一里多地,耳畔便傳來令人聞之膽寒的嘶嘶哨音,就好像那豁口內居住着一條巨蟒,正對這羣不速之客發出警告,威脅他們不要靠近。
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那是罡風所發。但現在還是白天,還離着這麼遠,罡風走廊的罡風那令人頭皮發麻的鬼嘯聲已清晰可聞,難怪那裡面被列爲陰人們的生命禁區。
“弟兄們,我們不遠萬里,來到幽靈星,爲了這方生靈福祉,甘冒生命危險,深入險地採集福緣樹種,這是一種什麼精神?這是一種國際主義精神!這是一種樂於奉獻的雷鋒精神!我們所有人,都應該爲此感到自豪!爲此感到驕傲!”豁口前,甄男做了一番簡短的戰前動員。
國際主義?雷鋒精神?衆人完全不知所云。甄男也沒打算讓他們聽明白,他在給自己打氣。
甄男雙目神光燦燦,緩緩掃過十張懵懂的臉,彷彿要將每一張面孔深深刻入腦中,大手一揮:“出發!”
這段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話,完全是興之所至,是這個抗壓性極強的陽光大男孩兒的率性使然。而實際上,甄男在說什麼,大家是真聽不懂,但那種激昂的情緒卻人人有感。
站在U形豁口向裡看,是一條一路傾斜向下的深深峽谷。峽谷中,巖壁光滑,寸草不生,與絕生谷極其相似。嘶嘶作響的罡風從豁口涌出,迎風而立,衆人生出被撕裂、被生割的刺痛感,由於已經提前服用了金定身葉,這種痛感倒還在可承受的範圍內。
“甄男,那個徐傲,你覺得真的可靠嗎?楊某懷疑此人又是一個血隱者。”罡風走廊中,楊超凡邊走邊道。
甄男歪頭,含笑打量楊超凡。楊超凡剛剛被徐傲一通搶白,至今氣不順,此刻問出這番話,或許是他真起了疑心,但也難免有先入爲主之嫌。
不過甄男不可能點出來,略作沉吟道:“我們目前的處境,可謂危機四伏,大家都應該像楊大哥這樣,時刻保持警惕。我曾刻意觀察過此人,雖沒瞧出什麼破綻,但我的感覺與楊兄是一樣的。”
“楊兄,警惕性高是好的,但搞成杯弓蛇影就是過猶不及了。”邱大展從旁插話。
“杯弓蛇影?那可不一定,我支持楊兄弟!”董爾卓突然大聲道。
欽謦笑道:“董大哥,腦子不好,就別多說話,免得被人笑話。”
面對欽謦,董爾卓臉上粗曠的線條勾勒出一個調皮的笑:“小丫頭,你甄大哥都說懷疑姓徐的了,董哥我只不過是附和他,不可以嗎?”
欽謦猛勁點頭,挑起大拇指道:“董大哥你太英明瞭,這個可以有!”
董爾卓哈哈大笑,笑得肆無忌憚,許久方止,最後卻把目光轉向甄男:“甄兄弟,董某真是羨慕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