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木樁上綁的,赫然就是初登幽靈星時遇到的那個葬魂的老婆婆,右邊木樁上,正是甄男多方打聽不知去向的小女孩——欽謦。
這二人犯什麼罪了,怎麼會被吊綁在這裡?甄男一頭霧水。但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既然遇上了,他不能不管,尤其是欽謦,看上去怪可憐的,就更加不忍心袖手旁觀了。
甄男剛想擠過人羣,忽聽城衛喝道:“黑大人審案,無關人等退到兩旁!”
人羣呼啦一聲左右分開,閃出了監獄門口的情形。只見監獄大門下,擺了張桌子。桌後端坐一人,身材高大粗壯,膚色黝黑,最突出的特點就是那兩道黑色濃眉,根根如鋼針,橫臥在兩隻豹眼上方,就好像有人用飽蘸黑墨的毛筆,惡狠狠在臉上一左一右奮力掃了兩筆一般。
這不是黑眉老兒嗎?甄男一陣錯愕。
人羣都閃到兩旁,亮出了甄男一行人,與桌後的黑眉正面相對。說也奇怪,城衛們並沒有來驅趕顯然站得不是地方的這些人,黑眉竟然也不聞不問,兩手捧着一張薄絹,垂目頌讀:“查,陽人桂無鹽、欽謦,違抗皇令,拒不參加福契人大賽,今着南域大長老黑眉對其加以懲戒,直到這二人答應參加大賽爲止。欽此,南域王皮休。”
讀罷,黑眉站起身,先來到左邊那根木樁前,手指桂無鹽,問道:“桂無鹽,你可聽清了,本大人奉旨辦事,再若不從,老夫可就不客氣了。”
“嘿嘿!老身不從!”桂婆婆居然咧嘴笑了,笑得輕鬆寫意,露出森白尖利的牙齒。
“好,那老夫就打到你答應爲止!”黑眉揮動右手,一條長鞭橫空而出,猛然打在桂婆婆身上,發出“嘣”的一聲空響,好像擊打的不是肉身,而是空殼之類的硬物。
黑眉這一鞭雖未動用金元,但力道也不小,桂婆婆身體着鞭的地方,衣服都開裂了。桂婆婆卻好像沒事人一般,嘶啞着嗓子笑道:“嘿嘿,老身不從!”
連挨三鞭,桂婆婆面不改色,話不改口。
甄男心生疑惑,連挨三重鞭,石頭也要開裂了,但桂婆婆身上卻絲毫看不到有鮮血滲出,難道她會鐵布衫?
黑眉似乎也意識在做無用功,便住手不打,擡鞭指着桂婆婆道:“算你骨頭硬,也罷,老夫先收拾小的,回頭再收拾你!”
黑眉手持鋼鞭,移步來到欽謦面前,擡鞭喝問:“小丫頭,參加福契人大賽,你是答應不答應?”
欽謦閉目不語,小小的身子瑟縮着,分外惹人憐惜。
“這孩子可比不得桂婆婆皮糙肉厚,挨一鞭就得見血,黑眉老兒,你敢!”甄男動着心思,蓄勢待發。
“不說話?不說話就是表示不答應,那就休怪老夫不客氣了!”
黑眉說着,揚鞭就打,手剛剛擡起,甄男瞬移而至,一把拽住了鞭梢。
“譁……”見此情形,現場猶如沸騰一般,議論聲四起。
“這人是誰,竟敢阻撓黑大長老執法?”
“你不知道麼,他就是甄男,傳說中的克煞星。”
“難怪……”
……
黑眉驚覺回頭,訝然道:“是你?”好像他剛發現甄男到來一樣。
甄男冷冷道:“黑前輩,我就想知道,你是鐵石心腸麼,對一個孩子,你怎麼下得去手?”
“法不容情,老夫奉旨辦事,與鐵石心腸有什麼關係?小娃娃,放開,休要干擾老夫執法,否則連你一塊打!”
“不放!”甄男手握鞭梢,梗着脖子道。
“你拿來吧!”黑眉用力一揮,甄男握不住,被黑眉將鞭子搶了回去,鞭上的倒刺劃過掌心,拉出一道血槽,火辣辣痛。
甄男見黑眉鋼鞭再次揚起,頓時急了,一步躥到木樁前,用身體遮住欽謦。只聽“啪”的一聲悶響,甄男背上結結實實捱了一鞭,頓時皮開肉綻,鮮血緩緩滲出。
“甄大哥!”欽謦睜眼了,見眼前情形,登時急了,怒視黑眉,“你騙人!”
“住手!”“甄大哥!”“甄兄弟!”“吱哇!”
甄仁、赤眉、蓋氏三兄弟、董爾卓、楊氏兄妹,甚至包括王猴,見甄男捱打,立刻急眼了,虎吼着衝上來。
“你們幹什麼,想造反麼?”黑眉霍然轉身,粗粗的掃帚眉下,兩隻豹眼精光四射。
黑眉身高體闊,天生異相,又長期身居高位,即便不祭金元,氣場也十分駭人。在這樣強大氣強的逼視下,王猴慫了,“嗷”一聲就向後躥,蓋天龍、蓋地虎和楊氏兄妹也步履遲緩。只有甄仁、赤眉,以及天生莽撞,不敬神鬼的蓋人狼和董爾卓四個人衝上來護在甄男身前。
短暫的退縮後,落在後面遲疑的四個人也緊接着衝到黑眉面前,將甄男擋在身後。就連王猴,也仗着膽子,快速而無聲地衝過來,卻躲到了甄男身後,也不知道是誰保護誰。
“好哇好哇,嘿嘿!”黑眉氣極冷笑,突然爆喝一聲,猶如空中響了一個炸雷,“通通抓起來!”
金丹九重氣場可不是鬧着玩的,儘管黑眉未全力以赴,現場仍有許多境界不高的人癱坐在地,“咕咚”聲接連不斷,下餃子一樣。首當其衝的赤眉等人,除甄男外,更是倒得一個不剩。
城衛過來抓人,甄男無力阻攔,他雖然依仗準金丹境強撐不倒,但身上就像壓了一座大山,舉手投足都異常困難。
“黑眉老兒,你想幹什麼?敢傷我的朋友,老子跟你沒完!”甄男氣極了,眼中噴火,說話一點不客氣,話中的前輩成了老兒,晚輩成了老子。
“老皮,你可把老子坑苦了,這小子算是徹底得罪了!”黑眉內心一陣苦笑,但戲還得演下去。
黑眉不理甄男,指揮衆城衛將赤眉等八人一猴繩捆索綁,挨着牆根一溜排好,轉頭面對甄男,冷冷道:“讓開,若不然,你和你的一干朋友,誰也別想有好果子吃!”
甄男扭頭瞧了一眼衆朋友,見他們一個個面色堅定,深感欣慰,回頭笑道:“黑眉,別演了好不好,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甄男和黑眉打過交道,知道此人面兇心正,鞭打孩子的事肯定做不出來,而且以一個堂堂域城大長老的身份,親自處置兩個陽人,未免小題大做。再一個,黑眉雖表現得凶神惡煞一般,但甄男有趨吉避凶異能,卻並未在他身上感覺到多少敵意。種種跡象表明,黑眉像是在演戲,至於原因是什麼,他目前暫時還猜不出。
甄男嬉皮笑臉,黑眉只覺得像被人當衆揭開了瘡疤一樣,好沒面子,由不得惱怒,揚鞭指着甄男喝道:“老夫閒得沒事了和你演戲!讓不讓開?”
“不讓!”甄男索性張開雙臂,護在欽謦身前。
他能感覺黑眉是真怒了,但這能讓嗎?身後是個孩子,面前是上百號圍觀的吃瓜羣衆,老子硬得起心腸,還丟不起這張臉呢!
“唰!”黑眉一言不發,舉鞭就打,“啪”的一聲,打得甄男胸前衣衫破碎,摟肩帶腹出現斜斜一道血印。
“唰!”黑眉手中鞭再度揚起。
“求求你別打了,我參加了!”欽謦帶着哭腔喊道。
“老身也參加了!”桂婆婆幾乎同時喊道。
這,這還怎麼演?黑眉愣了半秒,忽然收鞭掩面,“唰”的一聲飛走了,就這麼飛走了……
衆人一陣錯愕中,“唰”的一聲空中飄下一物,向甄男頭上落來。
甄男伸手接住,是隻虛提,向裡一瞧,不由笑了:“這什麼意思,補償麼?嘿嘿,黑眉老兒居然也會來這麼一手,打一鞭再給顆甜棗吃。”
正這時,眼前伸過來一隻乾枯的手,桂婆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木樁上下來,兩眼盯着虛提,伸手索要:“拿來!”
短短兩字,如石頭互磨,粗礫無比。
不是被人捆上去的嗎?沒人鬆綁,你怎麼下來的?甄男心生疑惑,忽聽身後簌簌有聲,回頭看去,見欽謦身上的繩子正向體內收,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
這二人,哪是被人綁上去的,分明是自己凝繩,自己綁的自己啊!
甄男不高興了,怒道:“桂婆婆,本少爺與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卻一次次戲弄於我,當初想葬我這件事本少爺既往不昝也就算了,怎麼現在又合起夥來騙人了?”
“甄大哥,對不起啊,我沒想到那個黑……黑老頭兒會打你的。”欽謦抓着甄男手臂一陣搖晃,小聲做着解釋。
“不怪你,你還是個孩子。”甄男對欽謦和風細雨,轉臉對上桂婆婆,立刻烏雲罩面,“你瞧瞧,多有禮貌的孩子,差點讓你教唆壞了,你還有點長者的樣子麼?”
“呃……”桂婆婆噎了一下,竟無言反駁。
“哼,回頭再找你算帳!”甄男撂下一句,轉身去給赤眉他們鬆綁。
“住手!人是黑大長老讓綁的,沒有大長老的命令,誰也不準放人!”沒想到,一名城門跑過來,要阻止甄男放人。
這人赫然也是金丹境高手,綠色短襟,金色胸徽,手按刀柄,眼瞪得老大,一副老子在此,誰敢胡來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