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男一米八幾的大個子,體格好,又練過功,一腳下去,幾百斤重,那人趴在地上掙扎幾下,竟掙不脫,頓時急了,伸手在腰中一探,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照着踩在背上那隻大腳,猛力揮斬。
甄男不是莽漢,打電話的工夫,目光始終鎖定着T恤男,見他狗急跳牆要行兇傷人,立刻高擡右腳,讓過匕首,然後迅速踩下,那隻攥着兇器的右手也被他牢牢踩在了腳下。
現在,T恤男左臂壓在自己身下,右臂反扭着被踩死在後背,暫時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但他不甘心,拼命扭動身體,同時左右兩手用力回抽,企圖掙脫出來。
“嘎叭叭”一陣爆豆響,那是關節即將脫臼的警報。T恤男只覺得背上那隻腳如同一座大山一樣,異常沉重,知道遇到了厲害角色,索性放棄了掙扎,右手一鬆,匕首“噹啷”落地。
“起來!”甄男擡起右腳,低聲喝道。
懾於甄男威勢,T恤男乖乖站起,也不跑了。眼前有兩條大長腿非常得瑟地晃着,他倒想跑,跑得過嗎?
甄男薅住T恤男領口,稍微一擰,使他正面對着自己,逼視着對方的眼睛,喝問道:“說,誰指使你來的?”
T恤男形容猥瑣,臉上溼津津的,也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躲閃着甄男的逼視,囁嚅道:“什麼指使,你說的我聽不懂。晚上視線不好,又下着雨,出個事故有什麼好奇怪的。”
對這種說法,甄男根本不信!雖然視線不好,但街上車輛稀少,當時事故車的對面也沒有來車,他並未受到車燈眩目。街道寬敞,視線良好,且T恤男口中沒有酒氣,這種情況下向前行駛過程中還能將車開上人行道?鬼才相信!只有一種解釋,他是故意的,他有意謀殺!
“警察來了!”警笛響起,圍觀人羣中有人喊道。
甄男悻悻鬆手,雖然花T恤殺人的意圖很明顯,但不可能問出什麼結果了。交通肇事罪與謀殺罪那可是兩個概念,一個坐牢一個殺頭,孰輕孰重,T恤男門清得很,打死也不可能承認實情。
猛然瞥見那把匕首旁躺着一個黑本子,甄男彎腰揀起,封面上燙着兩行金字:中華人民共和國,機動車駕駛證。打開,面裡有這個人的照片,甄男迅速掃了一眼,將“範小偉!4401001989……”這兩條關鍵信息印在腦中,又將駕駛證重新扔回地上。至於那臺肇事車的車牌,甄男看都沒看。T恤男剛纔的逃跑動作已經告訴他:車牌是假的,或者車是偷來的。
甄男是交通事故的唯一目擊證人,因此需要到警局協助調查,錄個筆錄。待離開警局,回到甄家別墅時,已是夜裡九點多了。甄男很餓,狼吞虎嚥吃着食物,間或回答媽媽謝芳的問話。
謝芳雖是養母,但視甄男如己出。而且謝芳的愛是無私的,他並沒有把甄男當成是自己的私有財產,一直覺得讓甄男回到親生父母身邊纔是對甄男真正的好,爲此她專門註冊了好幾個尋子網站。在甄男五歲那年,謝芳終於從網絡上獲知,一對姓甄的夫婦尋找的孩子和甄男很像。儘管很不捨,謝芳還是主動進行了聯繫。一番DNA比對後,甄男回到了親生父母身邊。謝芳未曾婚嫁,甄男是他唯一心頭肉,因此在甄男父母提出請求後,便毅然跟着甄男來到廣城。甄男從此一下子擁有了兩位深愛自己的母親,覺得好幸福。
從甄男斷斷續續的講述中,謝芳瞭解了大概,憂心忡忡道:“天天,自打你親生父母去世後,你就厄運不斷,先是差點被樓上掉下的花盆砸中,然後騎車又被撞進了醫院。這回怎麼站在人行道上,也能差點被車撞,是不是有人想害你啊?”
連媽媽都懷疑了,看來背後那隻黑手已經迫不及待到肆無忌憚了。黑手是誰?甄家的仇人?覬覦甄家財產的人?還是……?
謝芳見兒子皺眉不語,接着道:“天天,媽覺得你得把這件事告訴你叔叔,讓他查查是誰在背後害你。”
甄男不想讓媽媽擔心,抽了張紙巾抹抹嘴,故作輕鬆道:“媽媽,不用,巧合罷了。沒事,你老就放心吧,兒子以後會小心的。”
“沒事就好。”謝芳倒了杯熱果汁,遞給甄男,“天天,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媽媽想好好給你過個生日,到時多叫些同學,在家熱熱鬧鬧辦個生日party吧,也好沖沖黴運。”
甄男聞聽,黯然神傷,父母在世時,每年都會給兒子辦一場生日party,可今年……
甄男眼底潮溼,掩飾着站起身:“媽,我吃飽了,今天太累了,想早點睡覺。生日那事,明天再說吧。”
謝芳皺眉看着兒子的背影,內心滿是苦澀。甄男走到飯廳門口,突聽一陣狂野的狗吠聲,停下腳步,轉身道:“媽媽,你的電擊棒呢?”
謝芳心裡涌過一股暖流,從褲絆上摘下電擊棒,拿在手上舉了舉:“放心吧,媽小心着呢。”
“媽你放心,等我過了十八歲生日,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條惡畜處理了。”
甄男口中的惡畜,是條藏獒,小驢一般,很兇猛,據說曾吃過人。這條藏獒,還是甄男父母出事後,叔叔甄懇花大價錢買下來,養在甄家別墅看家護院的。
但甄男很不喜歡這條狗,它太兇了,一雙銅鈴般的圓眼,血紅血紅的,每次見到甄男,都張牙舞爪,狂吠欲撲,分外駭人。也因此,這條藏獒一直都被關在鐵籠裡,還拴上了鏈子。甄男覺得,藏獒就是懸在自己頭上的達摩克利斯劍,因此一直小心翼翼。儘管如此,這把劍還是掉了下來。
一天傍晚,可能是傭人在打掃完狗舍後忘了關籠門,在甄男放晚自習回家時,藏獒突然掙脫了鐵鏈,悶聲撲了上來。若不是甄男時時提防着這條惡犬,若不是甄男對迫近的危險有超強的預感,若不是甄男手腳靈活,又練過點功夫,很可能就被它當點心吃了。出事之後,甄男要求叔叔將藏獒牽走,甄懇捨不得幾十萬的買狗錢,一直在聯繫買主,因此拖宕至今。甄男無奈,只得給媽媽和家裡的傭人們每人都配了根電擊棒,專防這條惡犬。
甄男回到臥室,門也沒關,燈也沒開,直接撲到牀上,和衣而臥。
甄男很累,不是身累,是心疲,意識到正被人謀殺,任誰都會壓力山大,可是他無法尋求幫助。親生父母撒手人圜,養母羸弱。叔叔甄懇?甄男失而復歸,叔侄之間感情不深,甄男本能地不願靠他。警方?無憑無據的,人家不會信。就比如今天這樁車禍,那個叫範小偉的打死不承認是故意而爲,警察也不可能僅憑推理斷案。
烏雲蓋天,雨緊一陣慢一陣,一直就沒停過,天際隱有雷聲,輾轉反側許久的甄男終於睡着了,他又一次夢到了媽媽。
“媽媽,媽媽。”甄男夢中呢喃。
“想媽媽了?想就去找她啊!”男聲,滄桑、遼遠、空曠,很突兀也很陌生,不屬於甄男相熟中的任何人。
甄男驚醒,枕上一片濡溼。唉,又做夢了!甄男翻了個身,臉埋在枕上嗚嗚哭了起來。
“男人肩寬背厚,爲的什麼?爲了承載!爲了擔當!爲了保護!所以你要記住,有苦有淚只能嚥到肚裡,若不然讓那些需要你關愛的人看到,你讓他們怎麼辦?”
這段話,是甄男小時候哭泣的時候父親甄誠講給他聽的。自那以後,甄男很少在人前流淚。
“天天,又做噩夢了?”房門半開,聲音傳進來,是養母謝芳的。
“媽,我沒事,你早點睡吧!”甄男努力剋制聲音中的悲傷情緒。這段時間以來,媽媽很替自己擔憂,他不能再增加老人家的壓力了。
“唉!”謝芳喟嘆一聲,替甄男掩上門,走了。
“想媽媽了?想就去找她啊!”聲音再度響起,相當高,甄男甚至懷疑還沒走遠的媽媽會聽到,但謝芳似乎一無所覺,輕手輕腳的遠去了。
枕上的濡溼貼在臉上,冰涼冰涼的;牆上的電子鐘滴噠作響;地燈柔和的光韻營造出溫馨;窗外雨聲淅瀝。
現實就抓在手上,剛纔以爲是做夢,但分明不是!甄男大驚,蹭的翻身坐起,瞪着黑暗的虛空:“誰!你是誰?”
“我是大帝的分魂,你可以叫我帝魂。”語速平緩,無嗔無喜,自有一種上位者的威嚴。
“裝神弄鬼,出來!”大帝?分魂?這都是玄幻故事中的東西,甄男信奉唯物主義,不相信這些,第一反應就是有人躲在暗處裝神弄鬼。
“賜你一雙慧眼!”帝魂淡然道,“內視腦中,我就在這裡。”
地燈淡淡的光暈中,甄男眼前突然陷入一團漆黑之中。然後好像是換了個角度,出現了一束光線。光線逐漸後退,內移,景象次弟而開,然後他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