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二章

不在本地,以及很久沒有聯繫。

離異家庭?寧筱筱的第一反應是這個。

聽說家庭不健全的孩子可能會受到父母影響,長大後容易對自己的伴侶產生不信任感或者焦躁情緒,有些人甚至有家庭暴力傾向——怎麼看,怎麼都不太妙啊。

正當憂心忡忡之際,沈雁忽然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可把她嚇壞了。筷子一不小心跌出去,撞到碗邊“叮”的一聲,骨碌骨碌滾到沈雁桌前。

氣氛一時間凍結。

沈雁見她往後縮了縮,明明應該伸手去撿筷子,反倒收回去了,一副害怕他突然大發雷霆的模樣,不由微微一怔,有點兒尷尬地站着。

“筷子掉了。”半晌,他儘可能溫和地笑了笑,用很輕的動作拾起那雙筷子,沒有直接遞還給她,只是替她緩緩擱在碟子旁邊。從頭到尾保持着一段合適的距離,不會讓她感到任何威脅。

“啊,謝謝……”想象中的怒容沒有出現。寧筱筱回過神,連忙一邊賠笑一邊道謝。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沈雁仍在笑,態度仍舊溫和。只不過這兩種特徵同時出現在一張有些蒼白的臉上,誰都看得出很勉強,包括齊誩。

“沈雁。”齊誩的位置靠着走道,沈雁要出去,他必須先站起來讓路。可他非但沒有讓開,還一把扣住沈雁的手腕,雙眉緊鎖。

“剛纔放材料的時候,不小心湯汁濺到手上了,我去洗洗。”沈雁有一個非常合情合理的理由。

齊誩遲疑了片刻,到底是慢慢鬆開手,一聲不吭挪開地方讓他過去。

沈雁朝他微微一笑,似歉疚又似感激,隨後禮貌地向寧筱筱示意後便離開桌位,消失在廊道拐角處。

“我好像問了不該問的話。”寧筱筱待他走遠,隔着桌子衝齊誩擠眼睛。

齊誩神情嚴肅,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師兄,你不覺得他這個人有點奇怪嗎?”寧筱筱悄聲道。

“筱筱,”齊誩打斷她的話,右手放上桌面,那是一個拳頭緊握的姿勢。他的聲調罕見的冷厲,“你再說下去,我要生氣了。”

她根本不知道。本來,他以爲沈雁絕對不會應邀一起出來見面吃飯的。

明明不擅長和陌生人打交道,卻因爲寧筱筱是他的親友,沈雁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接受。“能見見你的朋友也好,要是能融入你的朋友圈,就更好了”,他當時那麼說,臉上帶着樂觀的笑。

醫院裡面的護士長龐女士曾經說過,不瞭解沈雁的人,往往會以爲他很冷漠。

齊誩起初並不覺得他冷漠,只是覺得他寡言。

然而當手中的拼圖碎片越積越多,圖案上的色彩也越來越暖,一次比一次接近春天。齊誩迫不及待想要證明給別人看,但,他低估了現實中的阻力。

“他是你審覈中的男朋友,我替你多問問不好嗎?”寧筱筱委屈不已。

沈雁回答的時候,齊誩雖然沒有表態,可眼神中的驚訝她卻注意到了,一看就知道他是第一次聽說。前後推敲一下,她深深懷疑齊誩被騙了。

“他——”本來都已經通過審覈了。

齊誩的嘴張開一半又閉上,決定還是不要對她說這句話,以免節外生枝。

“你之前肯定不知道他的學歷吧?”她追問道。

“我是不知道,那是因爲我沒問。”也不在乎。齊誩皺着眉,輕輕把話撥了回頭。

“你估計也不知道他家裡的事吧?”

“這些我也沒有細問。”

寧筱筱滿臉憂慮之色,不免壓低聲音勸說:“師兄,你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知道,你到底瞭解這個人多少?雖然你以前用那麼多好詞形容他,但你會不會是當局者迷,一時被戀情衝昏了頭?我覺得……他可能不怎麼靠譜。”

齊誩目光冷凜,一動不動地望着她:“你說,他怎麼不靠譜了?”

寧筱筱撇嘴道:“他都上不了本科線呀,可見教育程度不高。而師兄你是名牌大學畢業的,你們倆平時說話真的能說到一塊兒去嗎?”

更何況,那個人連說話都不怎麼愛說。

齊誩這時候忽然冷笑一聲:“名牌大學?名牌大學能說明什麼?要說學歷,當年那個人不就是我的同學麼,結果呢?”

結果?根本就沒有什麼結果,只有苦果。

他自以爲像鋼鐵一般的意志在巨大的現實壓力下被擠壓變形,幾乎折斷,所幸及時抽身才沒有完全崩潰。

而當他終於支撐不下去了,才發現對方抽身比他更早,更快。

單憑他一個人當然負荷不了那種沉重。

“對不起,原來你是認真的。”

最最傷人的,無疑是在自己認真走完每一步之後,對方忽然在路上畫出一個終止符,丟下這麼一句話,然後把他推回起點。宛如寒冬臘月一盆水冷冰冰地臨頭澆下。

分明凍傷了,卻只能夠故作瀟灑,面帶笑容走開。

這些年,他一直無法說服自己再次邁出去,直到沈雁把他拉過起點的那條白線。

寧筱筱都記得。

齊誩向她坦白性向的那一夜,也坦白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感情,兩個人一起徹夜喝酒澆愁。她當晚哭掉了十包紙巾,隔日還在自己寢室吐掉了半條命——正是因爲如此,當她知道齊誩時隔多年後再次有了心儀的人,不得不格外謹慎,處處替他把關。

眼下齊誩眉宇間隱隱流露出幾分痛楚,顯然是想起了過去。

寧筱筱自悔失言,連忙開口安慰他:“師兄,那傢伙是例外。說實話,你和那傢伙各方面都挺般配的,就是……那時候你們都太年輕,承受不了社會輿論。如今環境比以前寬鬆很多,也許,也許他現在……”

“現在,他已經有妻有子了。”齊誩沉聲打斷,一字一句說得決絕,“好了,我不想談論這個人,更沒有想過跟他複合。不要再提他了。”

對話陷入僵局。

只聽見火鍋裡的湯水咕咕作響,團團涌上的水蒸氣使得窒息感一再擴散,令人呼吸困難。

寧筱筱低頭絞着裙帶,嘴都癟得扁扁的。

齊誩稍微冷靜下來,見她一臉受屈的表情也心軟了。他知道師妹本意是好的,於是輕輕嘆了一口氣:“我理解你的想法,你是爲了我好才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不過,不管沈雁學歷如何,至少他非常喜歡並尊敬自己的工作——這不是我一個人擅自認爲的,而是實際結果告訴我的。”

無論是之前的救助貓咪的過程也好,後來小歸期的事情也好。沈雁的醫德無可挑剔,令他折服。

他是搞新聞的,相關方面的負面報道比比皆是,見得太多了。

所以沈雁這種人有多難得,他很清楚。

“同事也好,動物救助協會的志願者們也好,這一點他們都可以作證。”有了論點,還必須有論據。齊誩的論據不只是他個人的。

“好吧,即使學歷工作都沒問題,他的家庭背景似乎還是不太妥啊。”寧筱筱怕他動怒,躊躇了半天,還是堅持說出自己的觀點。畢竟齊誩以前吃過一次虧,她希望他可以更慎重一點,“這不是我自己胡說的,而是通過很多實例證明的。父母之間有問題的孩子,可能會性格孤僻,產生虐待傾向什麼的……這些例子你們每天出去採訪應該多多少少也聽過吧?師兄,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他,不過你最好打探清楚,好好考慮。”

沈雁本人似乎也這麼說過——“好好想清楚,再回復”。

他說他會耐心等,一直等。

等到自己說可以。

“他的父母究竟是什麼情況我不知道,他本人因此受到多大的影響,我也不知道。”齊誩的拳頭在桌面上緩緩鬆開,放到沈雁剛剛坐過的位置,手掌覆蓋在上面,彷彿要保存那裡還沒有完全散去的溫度,“我唯一知道的是……他一直以來都在照顧我,替我分擔生活上的瑣事。而且,沒有一次強迫過我。”

他的聲音沙啞,微微帶着顫抖,極力剋制自己的情緒起伏。

寧筱筱臉都白了,小聲囁嚅道:“師兄……”

齊誩長嘆一口氣,大概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搖了搖頭。畢竟師妹是一個女孩子,需要臺階下,自己講話太冷硬會讓她爲難。於是他把語調重新放平:“我知道你這麼說其實是爲了我好,謝謝。”

寧筱筱這時候纔有勇氣擡起頭看他,雖然絞弄裙帶的手還是沒停歇。

“放心吧,”齊誩淡淡地笑了一下,“我這次重新開始之前,也經歷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掙扎。但,我不後悔作出這個決定,我相信他的爲人。”

寧筱筱終於停下手,撅了撅嘴:?“好啦,只要師兄你開心就行。”

有一點她不得不承認——現在的齊誩看上去至少比車禍那段時間的狀態好多了。儘管她一直認爲齊誩還有更好的選擇,更體面的生活,可旁觀者怎麼說都無濟於事,當事人的心情纔是最重要的。

“那你乖乖吃火鍋,別再查戶口似地問人家了。”齊誩挑眉道,拿着筷子作勢在鍋邊敲了兩下。寧筱筱點頭如搗蒜般。

說服了師妹後,齊誩朝洗手間的方向望了一眼。還是不見沈雁回來。

他思量片刻,默默地掏出手機,效仿以前沈雁給他寫過的短信,發了一條相似的過去:【你覺得可以了再回來,我等你。】

沈雁沒有看見短信,因爲他聽不見短信傳來的提示音。

面前的水龍頭已經擰到最大,嘩啦啦的水聲正在急速沖刷他的聽覺,耳朵嗡嗡作響,容不下別的聲音。

他閉着眼,不記得是第幾次雙手舀起了水,照着臉上潑了兩三下。

水滲入眼睛產生刺痛,睜也睜不開,只感到臉上的水跡一道接着一道不住淌下,在他低頭的時候自鼻尖匆匆滾落。他必須用水把自己臉上的消極情緒洗掉,讓它們被排水管一卷而空,沉到很深很深的地底。

這樣,自己才能留下一個好印象。

這樣,自己才能回到座位上,繼續剛剛那些話題。

但是記憶裡的那幾個聲音不肯停止,不肯放過他,哪怕他把水聲調到最大,大到連水管都在微微震盪,那些聲音仍然不容抵抗,頑固地,殘忍地鑽進來。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聽見自己父親的聲音。

隔着一道房門,在門外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中,怒氣衝衝地響起:“當初你就不該生下他!”

女人的哭聲漸漸轉爲笑聲,淒厲而淒涼:“是!我後悔,我真是後悔生下他!”

那時候他一個人坐在房間裡,默默握着一支鉛筆寫作業。

無論門外傳來什麼樣的聲音,罵也好,哭也好,摔碎東西也好,他只是低着頭,想要全心全意把老師佈置的習題寫完,然後鑽進被窩,捂住耳朵,好好睡上一覺。只要熬到第二天早上就可以上學,遠遠地離開那些聲音。

不必成爲誰的“不該”,也不必成爲誰的“後悔”。

可是習題怎麼寫都寫不完。

不是因爲他不會解,而是因爲每次把答案寫上去,總會有東西把鉛筆的字跡打溼,一滴兩滴糊成一片,看都看不清楚。只能一遍遍地重來。

後來女人奪門而入,一把將他從椅子上拖起來,尖聲道:“我們走!我們走!”

他直到那一刻還拼命想要繼續,動作太過用力,鉛筆頭扎穿了紙張,人則被狠狠向後拽,筆尖“嚓”地一下刮破了作業簿,連同橡皮和尺子一同滾到地面。

那次的作業他始終沒能交上去。

作業沒交,甚至再也沒有去過那所學校,隨着女人輾轉回到他出生的那個小鎮。

小鎮上有他應該稱爲外公外婆的人,還有一些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親戚。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當年女人在出租屋裡看他的眼神一樣,而他知道這種眼神的意思,把嘴閉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一個人靜悄悄地坐在角落裡。

鎮上的房屋一間連着一間,兩戶人家的後院往往只隔着一道矮牆,或是一叢籬笆。

在他暫住外公外婆家的那段時間裡,沒有學上,他會獨自一人搬凳子到牆下看書,有時候會遇到鄰居家的一隻貓。

貓是老貓,老態龍鍾,肚子都沉甸甸地往下垂,毛皮的色澤也已經不再光鮮。它偶爾會在牆上走來走去,甚至翻下牆來,懶洋洋地在地板上曬太陽。每到那時,他都會一動不動坐着看,害怕自己一動貓就跑了。

但是那隻貓沒有跑,時間長了還會主動過來蹭一蹭他的腳。

“喵喵喵……”

甚至還會這樣跟他說話,而他也會回話,雙方都聽不懂各自在講什麼,卻能夠維持下去。和那些住在屋裡的人不同,可以很自然地相處。

“我叫沈雁。”他聲音很輕地說。

“喵。”

“我媽媽很快就要嫁人了。”他把他隔着牆壁聽到的外公外婆的對話告訴它,那是在他來到這裡三個月後。女人以離異身份相親成功,對方不介意她有前夫,只是不想要前夫的小孩。

“喵。”老貓聽不懂他的話,只是自顧自昂起頭,用爪子撓癢癢。

“他們說,要把我送到我爸爸那邊去……至於要不要,是他的事。”他木訥地重複着聽來的話,最後纔對老貓微微一笑,“我可能以後見不到你了。”

“喵。”老貓伏□,貼在了地板上。而他順勢用手輕輕撫摸它背上的毛。

女人出嫁那日,屋子是空的。

所有人都出去觀禮了,只有他一個人留在後院,同樣是與貓面對面過了一整天。

肚子餓的時候,他就自己去冰箱找出剩飯剩菜,用微波爐熱過,端着碗在牆下慢慢吃,還分了一點給貓。

“你媽媽嫁人了。”

“我們要把你送到你爸爸那邊。”

外公外婆當面對他說出這幾句話,是在婚禮之後。雖然他早已經知道了。

他們把他僅有的一點點物品打包裝進一個行李袋,把他送到一輛回城的大巴上面,跟司機說到站後會有人去接他,轉身便離開了,看也不看一眼。

他一聲不吭地在車上度過幾個小時,回到這個他離開了幾個月的城市。到了終點站,大巴上的乘客已經紛紛下車,整個車廂都空了,他才慢慢地走下去,吃力地從貨架廂拖出那個袋子,望着人來人往的車站發呆。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周圍都是陌生人,陌生的景色,凌亂的詞句嘰嘰喳喳在耳邊盤旋,帶來一股暈眩感。

或許是路上沒有吃東西,頭暈。

可是他身上沒有多少錢,不知道花出去了之後還能支撐多久。一心省錢,他不敢在車站買東西吃,只能昏沉沉地抱着行李袋,一個人在候車大廳坐了兩個小時。

然後他意識到,也許他再等三個小時,四個小時,五個小時甚至更久,也不會有人來。

因爲……他是沈雁。

“沈雁。”

在他這麼想的時候,卻有人叫出這個名字。

不是那個他應該稱爲父親的人,而是一位老人。

老人從灰色的人羣之中緩緩走出來,周遭的一切彷彿就有了幾分色彩,在他眼中輕輕跳躍。他顫了顫,不自覺地挺直身板,而老人仍舊笑得和藹:“你是沈雁吧?長得和你爸爸小時候很像。”

他緊緊攥着行李袋的肩帶,半晌不說話,只是點了一下頭。

老人長長嘆一口氣:“你爸爸不能來。”

他仍是點點頭。這本來就在意料之中,因爲那個男人說過他不應該出生,自然也不應該被接納。

老人在他面前緩緩彎下腰,摸着他的頭,笑容裡多了一點苦味:“但是你可以跟着我——沈雁,我是你爺爺。”

腦中的聲音直到這一刻才忽然間得到平靜,漸漸被激烈的流水聲掩過,回到現實。

“呼……”

沈雁低聲喘氣,蹙着眉毛,雙手輕輕把臉上的水珠都抹乾淨,終於得到了片刻的解脫。他關上水龍頭,水聲戛然而止,洗手間內的一切聲音都歸於靜寂。

“謝謝你,爺爺。”他啞着嗓子說。

謝謝爺爺,把自己從過去拉回現在。

因爲人生只能前進不能倒退。前方還有他註定遇到的人,註定的付出的感情。

沈雁擡起頭來,玻璃鏡裡的他面容蒼白,不過眼神已經恢復鎮定,把臉擦乾,收拾收拾就能出去。正一邊找來紙巾收幹水漬,一邊掏出手機看時間,這才發現齊誩之前發過一條短信,他連忙打開來看。

——你覺得可以了再回來,我等你。

沈雁看到那最後三個字,心裡一暖,嘴脣不由自主緩緩向上彎。

不能讓他等太久。

沈雁匆匆拭乾了臉,整理了一下衣領衣袖便離開了洗手間。回到桌位的時候,寧筱筱比齊誩先看見他,表情一愣,卻沒有他離開前那麼小心翼翼了,能比較正常地跟他打招呼。

看來在他離席期間,齊誩應該是對她說過什麼。

“好慢啊,我把你的份吃光了。”齊誩微微側過頭,對上他的視線,表現出來的態度和平時沒有任何差別,一語帶過他中途離開的事。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沈雁的手扶了一下他的肩膀,低聲致歉。

齊誩的目光在他臉上停駐了很長一段時間,像在尋找確認一些東西。沈雁無聲地對視回去,並沒有任何閃避。齊誩看畢,忽然呵呵笑了兩聲,伸手在他手背上輕輕拍着,似在安慰一般:“騙你的,快點吃吧。”

沈雁很自然地應下:“嗯。”

放在齊誩肩頭的手遲遲沒有放下,而齊誩在拍過他的手背後,也將手掌留在那裡,結實地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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