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
當眼前這個男人協助自己上位,又千辛萬苦解除了那神秘組織帶來的壓力時,這個男人只是在某天疲勞過度時衝自己打趣:“等你的日子安穩了,得請我看一場鋼管舞,妹子胸要大,腰要細,屁股也要翹。”
被重重困擾折磨得心力交瘁,將人生與前途盡皆交給他的伊麗莎白溫柔地笑了,然後點點頭。
但她沒能完成承諾。
當林天王拖着傷痕累累地身軀欲回皇宮休息時,他被拒之門外。
皇室危機解除了。
他也被拋棄了。
儘管他接受了老祖宗的無上榮耀,但他仍然被伊麗莎白拒之門外。
理由很簡單。
他與華夏高層達成協議,送他回國。
這對伊麗莎白而言,是一個無比艱難地抉擇,但她必須這麼做,不管是爲了兩國交好,還是爲了皇室的安穩。
她做出了抉擇。
在林天王爲她、爲皇室徹底剷除危機後,她將只是希望回宮睡一覺的林天王拒之門外。
他走了。
一句話都沒說,平靜而默然地轉身離去,登上了回國的飛機。
這一走,便是二十多年,伊麗莎白再也沒見過這個承受着來自華夏的巨大壓力,卻義無反顧爲自己爲皇家剷除危機的男人。
如今,他重新坐在了自己的面前,跟當年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他說,要自己跳一段邊跳邊脫的鋼管舞。
伊麗莎白沒有拒絕,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她都無法拒絕。
哭着哭着,她擦乾了眼淚,緩緩站了起來,指了指一旁的柱子說:“這裡肯定沒有鋼管,用它可以嗎。”
林天王微微眯起眸子,淡淡地凝視着伊麗莎白那熟悉而陌生的面龐,良久,他擺了擺手,嘆息一聲:“算了,我只是隨便一說。”
“我願意。”伊麗莎白堅定地說道。
“但我不想看一個動作扭捏的女人跳本應該妖嬈性感的舞蹈。”林天王搖了搖頭。
伊麗莎白怔住了。
她完全猜不透眼前的男人在想什麼。
之前,他無比硬氣地要自己答應,如今,當自己決定爲他跳舞時,他卻無比決絕地拒絕。
他到底,,在想什麼。
“後院的花園,還像當年那樣嗎。”林天王捻滅了菸蒂,緩緩站起來。
“嗯。”伊麗莎白點頭。
“陪我出去走走吧。”林天王姿態瀟灑,“很久沒去了。”
“好。”
……
當年,伊麗莎白還小,而林天王卻是她唯一值得信任的男人,每當夜幕降臨,拖着疲憊身子歸來的他總是喜歡去花園小酌兩杯,而伊麗莎白能做的,卻只是撐着下巴陪他,爲他解悶,舒緩高壓下的緊繃心情。
那時候,伊麗莎白並不能完全分清林天王是爲了自己,還是爲了他的國家,但不管如何,他爲自己所做的一切,值得伊麗莎白用一切去感恩。
只可惜事與願違,她不止沒對林天王做任何補償,甚至將傷痕累累的林天王拒之門外,趕回了華夏。
二十多年了。
原本應該隨着時間而漸漸淡忘的伊麗莎白並未做到。
再度重逢,她心中的愧疚愈發濃烈,不知如何自處。
閒逛在花園周邊,林天王雙手放在口袋,閒庭信步,看上去十分清幽,可陪伴他左右的伊麗莎白並不好受,這個花園,有太多太多的回憶,美好的回憶,可如今走在花園裡,伊麗莎白卻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焦慮不安。
“我並不是一個小氣的男人。”林天王忽地停下了腳步,轉頭,似笑非笑地盯着伊麗莎白,“甚至,我還很大度。”
伊麗莎白怔了怔,凝視林天王那俊朗無雙的面頰,囁嚅着嘴脣,顫聲說道:“對不起。”
遲來的道歉。
這一遲,便是二十多年,人生的三分之一。
但林天王對這句道歉並沒太大的反應,只是瀟灑地聳肩,笑道:“不用。”
伊麗莎白迷離地盯着林天王,試探性地問道:“你對我當年所做的一切,。”
“有必要往事重提嗎。”林天王微微眯起眸子,“我已經五十歲了。”
我已經五十歲了。
一個五十歲,且剛與兒子重逢的男人,眼裡除了兒子,還有什麼放不下,看不透。
如今的林天王,關心的只有他兒子。
別的人。
抱歉,他只是一個父親,並希望做一個合格父親的男人。
伊麗莎白似乎明白了,臉上浮現一抹古怪的笑容,輕輕點頭:“我明白。”
“做自己該做的事兒吧。”林天王灑脫道,“年輕時有年輕人該做的事兒,年紀大了,就該做老年人做的事兒。”
說罷,林天王點了一支菸,目光沉靜地盯着伊麗莎白:“我們都老了,不是嗎。”
伊麗莎白細細端詳林天王那張不止不顯老,還十分俊朗的面龐,終於輕聲說道:“嗯,現在是年輕人的世界了。”
一把無形的刀扎入她的心臟。
痛得她無法呼吸,但她感恩,感恩他給了雙方一個最好的結局。
他的大度讓她心疼,他的灑脫讓她無地自容,他的老人論,,讓她笑並痛着。
“敘舊完畢。”林天王坐在石凳上,蹺起二郎腿道,“該談正事了。”
“嗯。”
所謂正事,便是如何展開那場不用妥協的談判。
有爲皇家立下汗馬功勞,並得到老祖宗特許權限的林天王撐腰,還有幾位皇家保守中立派,但威信地位極高的親王支持,伊麗莎白對這場談判充滿信心。
這份信心在林天王來之前,全是喪氣。
他來了,她重新找回了自信,找回那久違的強勢。
或許是她總是認爲,只要有他在,就沒有辦不了的事兒。
不管如何,林天王在伊麗莎白眼中,永遠是那個無所不能,用最強壯的肩膀支撐她走過坎坷的男人。
聊完那些林天王其實並不感興趣的事兒,他從石凳上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衝伊麗莎白笑道:“那麼,聯絡各方人物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伊麗莎白有些意外。
聯絡那些人齊聚一堂雖說有些小麻煩,但伊麗莎白完全可以做到。
但林天王忽地這麼說,讓伊麗莎白彷彿回到了當年。
只要他承諾去做的事兒,總是親力親爲,完全不需要她擔心。
也許正是當年凡事都由他出面,才讓失去了他的伊麗莎白變得異常強大獨立。
“好的。”伊麗莎白輕輕點頭,心中踏實。
林天王得到她的答允,忽地伸出左手。
嗯。
伊麗莎白好奇地望向林天王,但隨即,她的視線落在了他手掌的無名指上。
曾經,他是執行任務的特工,他的一切象徵着私生活的信息都會從身上解除。
這次,他是以林澤的父親前來倫敦,所以,他完全沒有掩藏無名指上那枚戒指的意思。
他伸手,是要與伊麗莎白握手,完成見面並即將離開的最後步驟。
伊麗莎白僵硬地伸出手臂,握住那寬大而溫暖的手掌。
這一刻,伊麗莎白腦海中浮現初次鼓起勇氣觸摸那沾滿鮮血的手掌的畫面,脣角泛起一抹複雜之極的弧度。
當那扇大門狠心地向林天王緊閉,並殘忍地將他趕回華夏時,伊麗莎白就料到了今日。
只是這一日遲了二十多年。
也遠比伊麗莎白想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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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