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寶茹臉上的每一肌肉都在抽搐,汗水佈滿了額頭,發尖浸在其中。
女孩那清澈得有如水晶的眸子彷彿沒有看到她一般,越過她走進那間禁閉的房間,推開門走向櫃子,像是在尋找什麼。
趙寶茹用盡所有的勇氣悄悄的跟在對方的身後。
女孩偏着頭,輕輕的咬往脣,淺淺的酒窩凹現,她彎下腰,從櫃子的間縫裡拿出一樣東西,藉着淺藍色的燈光,趙寶茹看的清楚,那是一隻鑲嵌着星星的髮夾。
趙寶茹再也忍不住,她驚駭欲絕的尖叫起來,她將手中的佛珠砸向那個女孩,剛好砸在女孩捧着髮夾的手上。
髮夾與佛珠同時掉落,在地面上發出震人心絃的聲音。
一聲嘶吼,像是從黑暗的地獄深處裡傳來一般,它包含了一種無以倫比的痛苦。
“霏霏。”顧如風撲了過來。他一腳踢開佛珠,心痛的抱着女孩低喃:“沒事了,霏霏,沒事了。”
趙寶茹看着他們,臉上的肌肉歪曲,她的口腔裡是濃烈的血腥,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從她的嘴裡噴出。
“你還抱着她,你不知道她有多骯髒!她那身子被多少人糟蹋過!”趙寶茹的臉青筋直跳,猙獰的像惡魔,無神的雙目凝結在眼前摟抱在一起的倆人。
“你忘了你站在玻璃窗前所看到的那一幕?她一直髮着高燒,是江一明替她診治的,他說她必須住院,於是我就和小暖將她帶離了這裡。她是那麼的傻,她以爲我們是來幫她的,我把她帶到了中庚,她是那麼的美麗動人,她懇求我不要,她哀求我,說她可以遠離你,但我怎麼可能放她走,她要是走了,遲早還是會回來的,即使真的不回來,你也是會上天入地的找她。所以我必須毀了她!”
顧如風的臉似鐵錛一樣,他的眼睛一片赤紅。
“所以……”他極痛的哼了一聲,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沒錯,我給她灌了江一明調配的藥,我把她推了進去!”趙寶茹盯着顧如風,“我站在門口聽着裡面所傳來的哀號,在那之前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能發出那麼絕望,那麼痛苦的慘叫聲。裡面的一幕你肯定比我清楚,多麼刺激!”
顧如風的眼睛裡流出眼淚,卻讓人覺得那晶瑩的不是淚珠,而是濃得化不開的血滴。
原來當年他看到的不堪入目的畫面全是眼前這個女人一手策劃的。她毀了他與霏霏之間所有的幸福!
趙寶茹看着他,咯咯的笑了起來。
“她躺在冷冰的地上,腿上的血都凝固了,像個破敗的娃娃,她終於再也不是你那個美麗純潔的霏霏了!”
顧如風嘶吼一聲,他一躍而起,那不是人的速度,他的手勒住了趙寶茹的脖子,用力之猛,直把趙寶茹撞飛了出去,她的背部重重地撞到了酒櫃上,她的舌頭直伸出來,臉頓時青紫。
人生再悲苦,也就至多死一次,可顧如風卻覺得自己死了三次,一次是他以爲歐陽霏霏背叛自己的時候,一次是他以爲歐陽霏霏了的時候,剩下的就是現在這一次!
他忍受着無盡的黑暗絕望,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時他的血與流,早已流乾。
趙寶茹的手在櫃子上痛苦的亂抓,指甲翻裂劃出一道道血痕,她抓到了一個酒瓶,一個狂烈的聲音在心底叫罵:死也要死在一起!
她用力的一揮,酒瓶發生的聲響,結實砸在了顧如風的頭上。
就在這種生死一線牽的時候,蘭沐星從地面上站了起來,她一點一點的往牆邊靠近,心跳如雷卻冷眼旁觀。
原來真相是如此的令人不恥。
這一刻,她替歐陽宇感到心疼。
顧如風死死的掐着趙寶茹,目光中充滿了陰狠、仇恨、怨毒。
趙寶茹的呼吸一點一點的減弱。
顧如風回頭望了蘭沐星一眼,瞬間靈臺清醒,驀地鬆手衝着趙寶茹嘶叫:“生不同,死不逢!”他如厲鬼般的詛咒聲迴盪在偌大的客廳中。
在蘭沐星的注視下,他滾下了樓梯,準確無誤的撞上了角柱。
蘭沐星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響。
趙寶如彎下身子,她全身在劇烈的彈動,她發不出半點聲音,她按着喉嚨,向前衝去,她衝到顧如風的旁邊,他的頭側是一大灘的血,趙寶茹軟癱在了地上,淚水在從她臉上瘋狂的傾瀉,她臉上的表情哀痛欲絕,她連滾帶爬的撲向電話,一路上撞翻了桌子椅子,她掙扎着爬起來,終於抓到,她張大嘴,喉嚨裡卻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嗬嗬,她雙手抓住自己的喉嚨……十根手指的力量象是要把喉嚨撕扯開來,口脣張到極限,血珠迸射出來,嗬嗬,淒厲,絕望,嘶啞,如野獸的哀鳴,令人毛骨悚然。
屋外刺耳的警笛聲從遠而近,蘭沐星眸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縱身躍出窗外,再一次的消失於夜幕之下。
當唐澤彥等人趕到醫院的時候,趙寶茹已經瘋了,瘋得很徹底。
“她,她回來了,她帶走了如風。”趙寶茹一邊用頭撞着玻璃窗,一邊吃吃的看着唐小暖。
順着她的視線,衆人看向唐小暖。
唐小暖冷聲道:“你瘋了!”
“不,我沒瘋!我看到她拿着那個髮夾,那是我親手送給她當十八歲生日的禮物。她回來了,她來找我……”
她彷彿聽不到任何人所說的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用着破碎到難以分辨的聲音嘶叫着。
見趙寶茹這番模樣,唐小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將目光瞟向唐老爺子。
“你可以回去了,計劃很順利。比我預想的還要提前一天。”歐陽宇眉眼彎彎的着在顧臻面前,陪着他看那時時被海風吹起的浪潮,一浪接着一浪。
顧臻深吸一口氣,極力的讓自己鎮定下來,“你的計劃到底是什麼?”
歐陽宇淺笑:“你回去後自然就會知道了。”說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一種安慰。
半小時後,他被送到一家銀行門口。
接到消息的江一明正在趕來接他的路上,五分鐘後,趕至。
他臉色難看的坐在車裡,一言不發。
實在憋得難受,他掏出手機隨便點着。
倏地他將手機遞到江一明的眼底,“是哪家報社敢開這樣的玩笑,我要燒了它!”他的怒火如沸騰的岩漿。
江一明的臉頓時慘白而難看,“不會的,不可能,我走的時候,他們……都還好好的。”江一明開始撥電話號碼,手抖得按了好幾遍,顧臻看着江一明的手機無力的從他掌中滑落,刺耳的聲音敲擊耳膜,“小臻,我們先去仁和醫院。”他全身象在篩糠。
十分鐘後,他們到達了醫院。到了醫院才知道,唐寶茹已被列爲極度危險病人,輕易不能見,幸好江一明在A市的醫學界頗有人脈,他省略了很多的程序,終於見到了她。
趙寶茹穿着寬大的白袍,她象是縮了水的麪糰,衣服空蕩蕩的掛在她身上,她的手被束縛着,她的目光呆滯
“媽!”一聲狂暴和痛苦交織的呼叫聲,震耳欲聾。
趙寶茹呆滯的眼神在這叫喊聲中開始轉動,她的目光落在了顧臻的身上,她開始瘋狂的用頭撞玻璃,她的口中不斷的發出“嗬嗬”的聲音,護士抓住她,她撕咬着,掙扎着,象是被惡鬼突然附身了一樣,醫院動用了四個大漢才把她制服下來,她被按住,目光絕望的落在顧臻的身上。
顧臻也幾乎瘋了,他在隔離的窗子外發狂的捶打着,他聲嘶力竭的叫他們放開,
江一明死死的抱住他,“不要讓她看見你這樣,你是她唯一的兒子!”他拼了命的把顧臻拖開他們倆全身溼透,分不清是汗還是淚,連站也站不穩。
“到底發生了什麼,到底是誰把她變成這樣的!”顧臻茫然無助的看着江一明。
“樑醫生說,你媽的嗓子被重擊,聲帶受損,她的聲音破碎了。最爲重要的是她受了強烈的神經刺激,她瘋了,再也恢復不了從前的樣子了。”江一明機械的重複,他突然想起趙寶茹臨行前的話,“走,我們立刻離開,她對我說過,叫我把你帶走。”他抓住顧臻的胳臂。
“我不走!”顧臻摔開江一明的手“我是她唯一的孩子了,我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們走,知道什麼對我們都沒有意義,只有你活着纔是最重要的!”
“象老鼠一樣活着,一生都把自己藏在陰溝裡!她是我媽媽,我這輩子也只有一個母親!”顧臻對江一明大吼,充血的眼睛裡流露出堅毅“斬草原是要除根的,你以爲我還能去哪?”
其實不用問,他知道是誰做的!
是他,那個眉眼彎畜類永遠帶着笑意的男人!
戳破不現實的希望只需一秒,他們倆象一對孤魂野鬼。
他知道這一切只是個開始,歐陽宇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的、
“我要回一趟顧宅,江叔叔你不要跟來。”
“我答應過你母親照顧你一輩子,你的命多長我的命就多長。”
顧臻看着江一明,他知道他改變不了他的決定,“江叔叔,我們欠你太多。”多麼薄弱的話,可是此時不說,也許今生就再沒有機會說了。
江一明苦澀的一笑,脣齒蠕動卻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顧宅零落,整座宅子裡連水流的聲音也消失了。
看着它,真的很難讓人相信這裡曾子孫滿堂過。
顧臻他們走進屋內。屋內一少女正拈起一枝枝玫瑰,插入花瓶,她淺影輕霜,宛然回首,手中的花頓失顏色,她寒星般的眼睛掠過江一明。
江一明只覺山崩地裂,“歐陽霏霏!”他失聲大叫。
面對着江一明的失態,顧臻覺得很是驚訝。
蘭沐星的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你叫錯了我的名字。”
“你是蘭沐星?”顧臻經過細認,認出了她。只是他不明白她爲什麼要打扮成這樣,像個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小村姑。
蘭沐星衝着他淡淡一笑,沒有否認。
“你和歐陽宇做了什麼,爲什麼要害得我家家破人亡。”認出她以後的顧臻臉上罩着一股極駭人的殺氣。
“我們做了什麼,你沒看新聞嗎,逼使你媽媽親手殺了她這一生最愛的人,讓其瘋狂。別這樣看我,我只是在替天行道!”
沒有砌詞作辯沒有可笑推委,坦白得令人切齒。
顧臻眼前是鋪天蓋地的黑,他只覺大腦轟鳴,“爲什麼!”這不是質問,只是本能,人本能的反饋。
“如果要問她爲什麼,那麼就先要知道她到底愛的是誰?”
蘭沐星全身的血液在瞬間被切斷,玫瑰花瓣在手中簌簌飄落。
米色西裝,銀色袖釦,頸子和肩膀削下的角度幾乎是筆直的高頎男人走來,僅是走姿就看得出其高貴的身份和高傲的脾性,他一步一步的走向蘭沐星,笑冷冷的在他嘴角聚斂,象一把開刃的鋒刀,黑杳杳的眸子深不見底,他淡淡的看着蘭沐星,卻象蟄猛而狂烈地將她擁入了懷中一樣,狂風過境。
身處暴風眼的中心,再也逃無可逃。
顧臻看着走進來的唐澤彥,更是不解。
空氣異常的稀薄,如一片深海中的巨大氣壓壓迫着神經,蘭沐星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驚濤駭浪般。
他,站在那裡。
幾秒的凝視,彷彿已經千年。
他無情森冷的目光籠罩着她,冷冷一笑:“星星,你已經躲了我兩天兩夜。”
他看着蘭沐星,眼神似火一樣凌遲着她,“你用實際行動告訴我了,你站在了歐陽宇一邊,你爲他背叛我,背叛唐家!”
顧臻大腦一片空白,他難以置信“她和歐陽宇原來是一夥的,從頭至尾都是陰謀!”他全身僵冷什麼所謂的對付費爾原來都是假象,整場陰謀中根本就沒有費爾這號人物,他們真正謀劃的對象……從來就是他家。
他大叫一聲,仿如野獸“爲什麼,到底爲了什麼要如此的趕盡殺絕!”
整間房子突然空寂得可怕,蘭沐星抿脣不語。
她的沉默讓唐澤彥也動了怒火,他伸手捏住她的臉頰:“告訴我和顧臻,爲什麼?你到底是不是一開始就和歐陽宇謀劃好了這一切?所謂的線人、詐死、分離八年統統都是假的,都是演給我們看的,爲得就是報當年歐陽霏霏被輪暴的仇?”
蘭沐星一把拍下他的手,冷冷回答:“你別把我想的那麼精明。如果我說我是臨時倒戈決定幫助宇哥的,你信嗎?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歐陽霏霏和宇哥的事情,那你自己憑着良心說,唐家和顧家人該不該死!他們如果沒有報應,這個世間還有公平可言嗎?”
唐澤彥神情緊繃,嘴脣卻在哆嗦。
良久:“我知道唐家與顧家曾有虧欠過歐陽霏霏,但據我的調查,造成那個悲劇,歐陽霏霏自身也是有很大原因的,如果不是她愛慕虛榮,如果她能自愛一點……”
“夠了!”蘭沐星臉色漲紅的打斷唐澤彥的話頭,迎視着他,“如果這就是你調查出的結果,那我只能說我真你那個探長的名號感到羞恥!”
唐澤彥俊眸微眯:“你什麼意思?你是在懷疑我的能力?”
蘭沐星嗤笑:“我不是懷疑,而是根本就不相信!我算是看清楚了,但見沾上你們唐家,你的智商就基本爲零!因爲你的血液裡流的是唐家的血,你始終覺得你們唐家光明磊落,光明正大。我呸!我實話告訴你,你們唐家除了你和凱哥外,沒一個好東西!你倆兄弟之所以另類,完全是因爲你們母親是個好女人,是她將善良的基因遺傳給你倆。”
唐澤彥的牙齒磨得咯咯響,她竟然將唐家貶成如此不堪。
像是沒有看到他的憤怒般,蘭沐星繼續嘲諷着:“我現在坦白的告訴你,要是你唐家人的話能信的話,那麼狗屎就真的可以當飯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