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澤彥那些鑑定報告一張一張的按時間先後順序排列到項昕的面前,就一種理性平靜的口吻說:“你看看這些時間,最早的一份都可以追溯到八年前。”
項昕盯着唐澤彥刻意用紅筆劃出來的時間日期,剛毅的臉龐繃得更緊,下顎收縮。
他伸手將桌上的那些鑑定報告一張一張的拿起來細看,確實都是真的,沒有造假的跡象。
“我拿着這些鑑定報告去找了柳藝婕的父親柳先生,他以爲是你也知道了,於是便把內情全盤抖給我聽。”唐澤彥說道。
項昕用眼神示意他接着往下說。
唐澤彥:“柳藝婕是一個運氣很不好的女人。這或許和她自己過於追求完美也有一些關係。其實一開始她真的不該放棄你。”
項昕不耐煩了:“別那麼多廢話,說重點!”
“她離開你的時候那個高富帥其實一點都不富,他是一個負債累累的破產私企老闆的兒子。他之前是富過,可那個時候的他並不是真心的喜歡柳藝婕,嗯,應該說,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真心的喜歡過柳藝婕。”
“破產後,他最先想到可以藉助的資金鍊就是柳藝婕,於是他趕在柳藝婕和你訂婚之前將她騙走,遠走他鄉。你知道當年柳藝婕從她爸爸那裡帶走了多少錢嗎?”
項昕:“我怎麼知道?自從我和她解除婚約後,老柳看到我幾乎都是貼着牆溜着走,躲都躲不及,還會跟我說這些?”
唐澤彥伸出四根手指:“四億多,這個數目不算小,何況還是十年前。這是當年她與柳先生斷絕父女關係的錢。”
蘭沐星眨了眨眼,柳藝婕的老爸好有錢啊!難怪他的女兒會那麼的的氣質。
此時此刻,在她看來,氣質是與錢劃等號的,她之所以氣質不夠,主要是家裡太窮,怪不了她。
項昕挑眉:“帶走了那麼錢還會運氣不好?”
唐澤彥將視線落到鑑定報告單上,看着照片裡那個年輕貌美的柳藝婕,口吻間不由的透出一絲惋惜:“她的幸福很短暫。因爲她當時才十九,沒到法定的結婚年齡,所以那個男人就以先處男女朋友的藉口穩着她,拖着她,同時想方設法的將她手裡的錢一點一點的抽離。”
“等到她年滿二十,可以法定結婚時,她手裡的錢只剩下一億多一點,爲了這僅剩的一億元,那個男人跟她領了證,並在領證的第二天將那一億多轉移到自己的名下……短短的一年多時間,四億元資產盡數落到了那個男人手裡,成了他東山再起的籌碼,而柳藝婕她自己卻只得了一個陳太太的稱呼。”
蘭沐星砸舌,天啊,用四億多的錢去換一個太太的稱呼,這柳藝婕當年得多愛那個男人啊!
唐澤彥用一種‘決定別下得太早’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繼續說:
“婚後,那個男人的種種惡習也就漸漸的顯現了出來,他好賭,好色,好酒……除了一張臉出衆外,他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是處……接下來的事情星星你應該都多猜得到,小說裡那些女主遭遇渣男後經常出現的狗血情節幾乎都在柳藝婕的身上出現過了。”
“她在那個男人的家裡只能忍氣吞聲的活着,不敢反抗,不敢轉身,因爲轉過身,她的背後沒人撐腰,她已經和孃家人斷絕了關係。她是從小被父母捧在手心裡的嬌嬌女,可那個時候的她卻偏偏有苦無處說,而且像昕哥所說的,那些憂傷蛋疼的青春文有的時候是真的很害人,她就那樣陷入抑鬱與憂傷中無法自拔。”
“有一天,那個男人帶回另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對她說那個女人以後將和她享受同等待遇時,她堅決不同意,說自己纔是陳家的女主人,結果……那個男人丟給她一張身份證,讓她看清楚。直到那個時候她才發現那個男人和她領證時所用的身份證是假的,是其堂哥的。換句話說,她的合法丈夫是那個男人的堂哥!”
蘭沐星怔怔的看着唐澤彥,幽幽的吐出一句:“好雷啊!”
唐澤彥點了點頭,“我一開始聽到的時候,也覺得這完全可以擴寫成一本百萬小說了,這還不算故事的高/潮。你知道那個男人的堂哥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蘭沐星微微偏頭,似好奇,似思考:“瘸子?瞎子?病秧子?”
唐澤彥一一搖頭。
項昕:“拖油瓶的二手貨?”
自己神秘的合法老公是個二手男,這個梗應該夠狗血了吧。
可是唐澤彥還是搖了頭。
江風忍不住的插話:“該不會是個死人吧?”
唐澤彥決定不賣關子了,吐出實情:“是個刑滿釋放人員,強姦慣犯,十六歲第一次蹲監,前後蹲了十三年。這麼一來,柳藝婕非但要不回她自己的錢,還背上了婚內出軌的罪名,反被那個男人的堂哥給起訴了。”
項昕漆黑的眼睛微微一眯:“這種婚姻合法?”
唐澤彥:“理論上客觀上都是不合法的,但如果沒有充分證據證明自己是被欺騙的話,那麼法律將默認合法。”
聽到他這話,在場的人沉默了。
以柳藝婕當時的處境來想,自然是不可能會有人出面替她作證的。
“她真不該那麼感情用事的和柳先生斷絕父女關係的。”莫劍英面帶微笑的說着。
看着他用那麼溫柔的笑容,那麼多情的聲音說這麼嚴肅的話,蘭沐星突然間覺得好違和,有種口蜜腹劍的感覺。
唐澤彥:“男人的堂哥給了她兩個選擇,一是承認自己婚內出軌,然後賠償他的三千萬封口費,二是離開男人跟他過。其實這兩個選擇說通徹了,都是盯上了她那個有錢的爸爸。”
蘭沐星很急切的問:“那柳藝婕選擇了哪個?”
唐澤彥輕搖下頭,“男人的面相長得很好,可是他這個堂哥卻長得極爲磕磣,畢竟不是一個爸媽生的。而且那個時候的柳藝婕根本就聯繫不上柳先生。所以她哪個都沒選,她逃走了。”
項昕將腿搭到茶几上,很不巧的正對着蘭沐星的臉。
蘭沐星怒目而視:“把你的腳放下去!”
項昕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好心提醒道:“這是我家,我的腳愛放哪就放哪。你又不做我老婆,管那麼多做什麼?”
蘭沐星:“……”挪了挪屁股坐到另一邊去。
項昕笑笑,也不打算繼續逗她了,看着唐澤彥,有點好奇的問:“這麼說,她這婚沒離成,她現在還是個有夫之婦了?”
蘭沐星雙眼一亮,倏地將身體往前一傾,湊近他八卦兮兮的問:“昕哥,你是不是吃味了?”
項昕:“哪邊涼快哪邊去!跟你話說多了只會拉低智商。”
蘭沐星臉上的笑有點掛不住了,撇了撇嘴抓起一把瓜子默默的嗑着,假裝什麼都沒有聽到。
唐澤彥雙手交叉輕搓着,微嘆了一聲:“在那次逃跑中,柳藝婕流產了。那次流產可能就成壓倒她心理承受能力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的神經出現了問題,一直嚷嚷着要找孩子,要回家。其實她那個時候只是初期,只要積極治療完全是可以徹底痊癒的。可陳家人找到她後,見她精神有些失常便直接將她丟進了精神病醫院,不予任何的治療。”
“就這樣,她在精神病醫院裡呆了兩年,變成了真正的精神病患者。像她這種爲情所傷的人往往都會有一種心理,那就是擇優慰藉。他們會自覺的過濾掉曾經所受的傷,忘掉傷害自己的人,努力的在記憶中捕捉那些對自己好的人影像,最終將所有的悲傷過往切換成幸福畫面,昕哥,你就是她記憶中那抹美好的剪影,而她就是靠着你給她的那份美好回憶度過了七百個日夜。”
項昕冷不丁的猛咳了一聲,臉色青白交錯,難道這就是柳藝婕嘴裡所說的一直都深愛着他的原因?
蘭沐星偷瞟了項昕一眼,想笑又不敢笑,最後憋得雙肩亂顫,跟腦癱病犯了似的。
唐澤彥:“在她24歲的時候,柳先生找到了她,把她從精神病醫院裡帶了出來。據柳先生自己的說法,是因爲實在太想這個女兒了,最後不得不放下老臉主動示好。卻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寶貝女兒會過得那麼悽慘。”
“接出柳藝婕後,柳先生一方面將她送出國外接受最好的治療,另一方面像是發了瘋的對那個陳姓男人展開報復。短短的半年時間就讓對方再次傾家蕩產,甚至鋃鐺入獄。”
“經過一年多最權威專家的精心治療,那次效果是極好的。大家都覺得柳藝婕已經完全康復了,於是她回到了這裡,回到自己的家。結果卻……”擡志眼簾看了項昕一眼:“在某一天,在某一條街上偶然的看到了你。而你當時寵的人卻是念唸的妹妹。”
蘭沐星想起了那個死後被鑲進壁畫後面的女孩,頭皮微微一緊,急忙中止回憶。
“她當時沒有公然的在你面前出現,但卻覺得心裡疼。這之後,她鬱鬱寡歡。慶幸的是,情緒方面沒有再度崩潰,柳家觀察了一段時間後,柳先生覺得還是讓她遠離你的視線比較好。於是便讓她恢復學業,儘量趕上同齡人的進程。這是她第一次犯病的大致經過。”
“第一次犯病?”衆人不解。
難道柳藝婕這病犯過好幾次了?
唐澤彥:“補完高中的全部課程後,她去了巴黎。結果卻在那裡遇到了一個和你很像的男人,到底是長相像,還是氣質像,亦或都是身影像我就不得而知了,柳先生只說這個男人在柳藝婕的眼裡跟你很像。也就是因爲這個男人,柳藝婕再次病發。”
“遇見這個男人後,自知跟你註定沒結果的柳藝婕便將心底對你的渴求全部傾注到對方的身上,又一次的傾其所有。這個男人比她先讀完留學課程,臨回國前,對她說了一大堆的山盟海誓。之後,沒了音信。”
“柳藝婕託國內的柳先生去尋,結果一無所獲。某天,有個同學譏笑她被人白白玩弄了。一開始柳藝婕對這些話都能一笑而過,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流言越傳越廣,她漸漸就有了些症狀。”
“她那會兒已經再次懷孕,三個月的身孕。肚子裡的孩子是她捱下去的精神支柱,她一直想着早點結束學業回國找孩子的父親。我們都是成年人,應該都聽過慣性流產這個詞。沒錯,這個孩子最終沒有保住。於是,她再一次的情緒崩潰。”
“這一次舊病復發後,她的記憶就開始模糊。甚至出現了次序混亂的現象。她忘了那個孩子的父親,只記得昕哥你。她回到了和昕哥你談戀愛的階段,天天詢問着你的消息。越是見不到你,她就變得越癲狂。”
“柳先生的權勢再大,也只侷限於國內。等他趕到巴黎時,柳藝婕已經被學校開除且再一次的不知去向。柳先生在巴黎呆了整整三個月,尋遍了那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卻始終找尋不到她。”
說到這,唐澤彥內心覺得其實整個事件中最可憐的人應該是柳先生,爲了這個女兒,幾乎是傾注了畢生的心血,衣食無憂的他硬是看起來比同齡人老十多歲。
“沒有人知道柳藝婕那段時間裡去了哪,又是怎麼度過的。直到兩年前,尚先生去英國遊玩的時候無意間撞見了她。至於撞見柳藝婕的具體情形,尚先生不願做任何的透露,只說是天意。尚先生將當時依舊神智不清的柳藝婕送去治療,給予了最精心的照顧。”
“等等?”蘭沐星突然出聲打斷唐澤彥的陳述,不解的問:“他尚景幹嘛要那麼好心的幫助柳小姐,他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有善心的人啊?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麼陰謀啊?”
“白癡,這還用問嗎?他當然是想借柳藝婕的手來整我了。”項昕一臉鄙夷,彷彿跟她說多了真的會拉低自己的智商一樣。
“其實,在阿景還是個少年的時候,他就喜歡上了藝婕。”就在大家都覺得項昕的結論是正確的時候,莫劍英幽幽的開了口,臉上的表情難得的嚴肅正經,“只可惜藝從小到大都喜歡以貌取人。對外貌略顯怪異的阿景一直不予理睬。”
想到尚景那以細長爲主打的外貌,蘭沐星有些心虛的垂下眼簾,她沒有以貌取人,她只是不喜歡這一類型而已。
聽到莫劍英所說的話,項昕忍不住的爆了粗口:“操,他尚景該不會就因爲這個處處跟我作對吧?!柳藝婕喜歡我關我**事?!如果當初乖乖的聽她老爸的話跟我把婚訂了,等滿二十了我倆再把這婚給做實了,會有那麼多破事嗎?”重點是,柳藝姨在犯病期間通過回憶喜歡上他的,這份‘真愛’叫他如何坦然接受,準確的說,叫他情何以堪?
蘭沐星腦抽的接了一句:“那也不一定啊,畢竟你也是個花花腸子,見到美女兩眼就放光,沒準還沒等她滿二十你就……”一股十萬伏的高壓撲面而來,剎間電得她渾身亂抖。
擡眼對上項昕那冷如修羅的臉,頭皮一麻,立馬諂笑道:“呵呵……昕哥,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說……你用情專一,對愛至死不渝,絕對是等不到柳小姐年滿二十就餓狼撲……”
在項昕飛身撲來的那一霎間,她雙手抱頭直接從沙發上滾了下來,滾到一邊爬起奔到唐澤彥的身後。
“昕哥,你冷靜點,冷靜點,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哪個意思?”項昕雙手環胸,臉色陰沉,頗有解釋不清楚就一把掐死她的架式。
“我……”蘭沐星瑟瑟縮縮着。
常年笑臉的莫劍英出聲打圓場:“昕哥,跟一個腦萎縮的女人有什麼好計較的?聽我的,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