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話:嫂子好!

“滾出來!”

平穩的語調,冰冷的聲音。

遠處,隱約可見一抹深藍色衣角,躲在倒塌的房屋後面。

半響,那抹身影,從角落站出來。

手拿相機,前面掛着牌子,是個記者。

年齡莫約三十歲,暴露在視線中,被發現後,也沒有緊張慌亂之色,眼睛炯炯有神,擡眼迎上夜千筱的視線,不卑不亢。

“這是我的義務。”

認真的看着夜千筱,他的話語沉穩平緩,毫無退縮痕跡。

他是記者。

拍到照片,記錄事實,然後公佈出來。

沒有什麼不對的。

打心裡講,他確實不相信,這幾個大頭兵,會直接衝到他面前來,蠻橫的將他手裡的照片刪除。

“呵。”

垂眸,夜千筱低低地笑了。

抓住女人衣領的力道微鬆,夜千筱直接將人往地上一丟,輕輕拍了拍手,往前走了幾步,站在稍高的地方俯視着下方的記者。

“你的義務就是,跟狗仔隊一樣,偷偷摸摸,斷章取義?”

咬字清晰,夜千筱話語乾脆,卻字字夾着寒意。

“軍人欺負百姓,我看錯了?”臉色微微發白,記者質疑,眼神銳利,譏諷道,“沒猜錯的話,你也是軍人吧?別人說幾句話,你們就動手動腳的,把人揍成這樣……也是搞笑,我們國家,竟然培養出你們這種東西!”

字字珠璣,冠冕堂皇,諷刺十足。

身爲普通人,如此狠揍他人,都會受到法律制裁,更何況他們這些當兵的?

部隊的制度,更爲嚴謹!

微頓,夜千筱揚脣。

得!

碰到個有膽子的。

只是可惜了,她平生最不喜的,就是跟自己觀念不同的記者了。

一支筆,掌管着新聞世界,引導着大部分的思想,幾句話便能改變原有的事實,有心者完全可捏造出完全虛構的世界。

信息膨脹的時代,誰會去探究新聞的真與假?

因政治,因局勢,因關注……

這殘酷的世界,需要隱瞞下來的真實,可不在少數。

“你說什麼!”

身側,狄海猛地竄出來,暴跳如雷的指着記者。

記者笑着,擡起相機。

“咔擦。”

狄海趾高氣揚的模樣,被他以很好的角度記錄下來。

脣畔冷笑加深,夜千筱將狄海擡高的手按下去,繼而朝他道,“讓他們繼續挖掘,救人要緊。”

“可……”

“嗯?”

聲調微微上揚,絲絲疑惑,打斷了狄海的不甘。

“啊呀,知道了。”

煩躁的擺手,狄海往後面退,開始安撫那些軍人的心情,然後組織起來繼續分工挖掘。

周圍,好些個心急如焚的家長,在猶豫過後,還是將自家兒女放在重心,擼袖子去幫軍人的忙。

“妞兒,要幫忙嗎?”

先前怒斥家長的男人,看清楚局勢,往夜千筱這邊走過來,豪邁的詢問道。

說話間,他將袖子挽起來,一副做好準備幹架的模樣。

微微眯起雙眼,夜千筱被他逗樂了。

好嘛!

這麼多年,衝動魯莽只會動手解決問題的性子,一點兒都沒變!

“誒誒,你笑什麼,”男人搞不懂她的心思,連忙催促道,“再不動手他就跑了!”

擡眼,往先前記者站的地方看去,果然,對方已經轉過身,步伐匆匆,正準備快速離開。

“你幹得贏他嗎?”

偏過頭,夜千筱挑眉,漫不經心的問了句。

“廢話!”

重重的接下她的話,男人露出結實的手臂,沒好氣道,“就他那娘娘腔模樣,能受得住我一拳就不錯了。”

“老兄,”用手背拍拍他的胸膛,夜千筱笑道,“那麻煩你,把他拎過來。”

“得嘞!”

一口應下。

下一刻,男人便縱身一躍,直接往下面滑了過去。

與此同時——

不遠處,那記者似乎發現異樣,匆匆往後面看了眼,見着往這邊追來的男人,立即轉過身快速跑起來。

一個跑,一個追。

這畫面就跟兒時遊戲般,夜千筱眯着眼,帶着笑意看着這幕。

那個男人,叫昌鯤。

比凌珺大兩歲,從小就是青山街的小混混,很多家長眼裡的“壞孩子”,都是讓自家孩子繞着他走的。

但,他跟凌珺合得來。

性格豪爽,重情義,講義氣,性格有些衝動,遇到問題喜歡用拳頭解決,可心腸還是好的。

最起碼,比所謂知識分子,更要講理。

就如,現在。

“你……”

被扔到地上的女人,在被自己老公扶起來後,顫抖的擡手指着夜千筱,渾身皆是怨氣和憎恨。

手握着拳,夜千筱動了動手腕,笑着看她,“還想捱打?”

怒火乍起,女人不甘心的想揮開老公,可卻被緊緊攥住。

“夠了!孩子重要,還是你出口氣重要!”

沒好氣地衝着她喊着,男人顯然也氣得不輕,揪住手臂的力量極大,連衣角都被他捏的變形。

女主一愣,頓住動作。

看着自己老公,她眼底盛滿驚訝,轉而化作憤怒、不滿,

轉而化作憤怒、不滿,種種情緒過後,又化作難言的悲涼。

“啊啊啊……”

女人嗚嗚啊啊的,趴在男人的身上,崩潰的哭出聲。

聽了整個上午的哭喊,如今又是嗚嗚嗚的哭泣,夜千筱着實有些煩躁,可也沒有出言去制止。

對女人的行爲,她無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出了事,會慌亂、着急、失措,是理所應當的,可責怪他人、責怪自己,又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讓問題更麻煩。

男人謹慎地看了夜千筱幾眼,旋即便拉着女人,直接往上面走。

有點兒眼力勁的人,都看得出來,夜千筱不是能輕易招惹的。

她身上有股狠勁。

非同尋常。

果決、危險、狠辣。

普通人,可沒膽子招惹。

……

不到五分鐘。

昌鯤就拎着那個記者出現了。

他的手法簡單粗暴,揪住對方的衣領,直接往這邊拖,原本還算乾淨的衣服上,滾滿了泥濘塵土,狼狽不堪,記者那張臉因憤怒而扭曲,難看至極。

恐怕,他一輩子,都沒受到過這般待遇。

“媽的!你放開我!快放開我!你信不信我回去告你們!”

懷着屈辱和惱怒的心情,記者怒吼着,全無先前的那般鎮定模樣,只剩下慌亂與狼狽。

秀才遇上兵!

任何在幕後工作、靠腦子生存的人,面對這種蠻不講理的暴力行爲,都會毫無辦法。

就像其他人,在面對輿論等軟暴力時,也毫無他法。

一個精神攻擊,一個身體攻擊,一旦正面碰上,鐵定是身體攻擊佔領先位置。

所以,剛纔還有理有據、鎮定自若的記者,對這種實際的暴力行爲,還真的沒有應對措施。

直接將人拖到跟前,昌鯤把人往夜千筱腳下一丟,擡腳便踩在記者的胸口。

俯身,凶神惡煞,他威脅道,“等你能活着走出去,到時候隨便告,反正你今天要是不老老實實的,老子肯定打得你滿地找牙!”

生活在優渥家庭,事業一帆風順,男人哪見過這般對待。

可,他縱然氣得半死,也無可奈何。

面對昌鯤,他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拼了命也無法動對方一根手指頭。

“給。”

昌鯤扯下他的相機,丟給了夜千筱。

“謝了。”

朝他點了點頭,夜千筱掂了掂相機,從中調出裡面的照片,一一刪除後,頓了頓,又將其格式化,轉而再次看向倒在地上的昌鯤。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青筋暴露,記者欲要站起身,可踩在胸前的腳微微用力,他便重重地跌回去。

“做什麼?”

輕悠悠地反問,夜千筱嘴角勾笑,相機在手裡拋來拋去。

記者微愣,瞧着她的動作,猛地意識到什麼,眼睛突地睜大,猶如銅鈴。

下一刻——

“砰!”

一聲猛烈的響聲。

相機擦着他的頭皮而過,狠狠砸在耳邊的石頭上,聲音之大震得他雙耳嗡嗡作響。

頓時,相機,四分五裂。

這猝不及防的舉動,就連昌鯤,都冷不防驚了驚,看着夜千筱的眼神,莫名地有幾分欣賞。

就喜歡這種做事幹脆、爽快的!

那些磨磨唧唧的娘們,他看着就煩躁,難得見到夜千筱這般英姿颯爽的。

這也是他爲何會出手相助的原因。

不過……

那相機,看起來挺貴的,不知值多少錢。

要賠,還真爲難。

“你!”

心血被毀,記者縱然處於弱勢,也掩飾不住渾身暴怒,咬着牙,惡狠狠地瞪着夜千筱。

“我什麼?”

輕輕一笑,夜千筱在他身邊蹲下身,緩緩伸出手,越過他的頭,伸向他脖子上掛的記者牌。

抓住牌子,稍稍用力,便將其扯下來。

“媽的!你們這種行爲,是犯法的!”

見她沒有慌張,反而扯記者牌,記者暴怒,瞪着她,眼珠子險些沒瞪出來。

“犯什麼法,我可在幫你。”

掃了眼記者牌,看清他的名字和報社,夜千筱捏住牌子一角,朝他漫不經心地晃了晃。

幫他?!

揍他一頓,毀了相機,好意思說幫他?

“抗震救災,該傳達給大衆的,應該是正能量,越感人越好……你是想寫負面報道吧?”將記者牌丟到他臉上,夜千筱慢悠悠的開口,“你要知道,這件事的宣揚,這個國家絕不會允許。而你,我想你遞交稿子的第二天,你就該失業了。”

夜千筱的語調很慢。

所以,記者也沒錯過她任何一個字。

偏着頭,看向身側的女人。

神色淡定自若,說出這話連眉頭都未皺一下,就跟剛剛揍人似的,力道那麼狠,卻從頭到尾都一臉平靜。

垂眸看他時,眸中流露幾分嘲諷,居高臨下的俯視,強大的威懾力和壓迫力,迎面撞擊下來,令自己覺得低人一等。

作爲記者,他也算閱人無數,看人有些經驗。

這下,他幾乎可以確定……

自己踢到鐵板了!

“你說呢?”

看着愣住的記者,夜千筱輕輕揚眉,不經意般問道。

道。

猛地,回過神!

過於緊張,記者眼眸微動,嚥了咽口水。

先前沒意識到,只想着有消息可爆,能讓自己從這個行業脫穎而出。

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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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她所說,這則新聞爆出去,或許會引來不利的影響。

他不會一味的渲染軍方的部隊,可這件事,本來就值得議論。

打人對嗎?不對。

母親對嗎?也不對。

他了解輿論,也瞭解國民,肯定會有諸多聖母心的幫母親說話,以此來諷刺軍人、部隊,甚至國家。

軍人的負面消息,軍方肯定很看重,若真的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不用說他,就連報社都有可能遭殃。

想到這,記者倒是懵了。

這次,難不成就真的,打碎牙齒往肚裡吞?

那他的相機,這一頓打……

白費了!

他不甘心!

“你讓開。”

等了會兒,不見反應,夜千筱擺擺手,讓昌鯤到一邊去。

“成。”

看着那記者心煩,昌鯤也不遲疑,直接退開了。

胸前的壓力消失,記者雖然不明所以,但着實鬆了口氣。

但——

下一刻,夜千筱的手肘砸到他的胸口,力道之重,差點兒沒將讓記者兩眼抹黑,直接昏倒過去。

“你想……啊!”

狠狠咬着牙,記者怒視着夜千筱。

話未說完,夜千筱俯身,手指鎖住他的喉嚨。

所有的話,全涌到嗓子眼,卻說不出來。

“別急,我們商量個事兒。”

揚了揚眉,夜千筱慢悠悠地,一副商量的口吻。

命都受到要挾了,記者此刻熱血上涌,急切和緊張令他大汗淋漓,可面對猶如死神般的女人,硬是繃直着身體,動都不敢動。

“應了就點頭。”

垂眸,夜千筱笑着。

當機立斷的,記者毫不猶豫的點頭。

只不過,幅度過大,夜千筱手指力道一緊,便疼得他重重砸回地面,臉色發白地瞅着她。

“別激動。”

夜千筱面露和善之意,連話音都緩和了幾分,只是落到人耳裡,便覺得陰森森的。

旁邊,昌鯤見着她的舉動,眼神一黯,莫名地念起了位舊人。

想當初……

那傢伙,也總喜歡威脅人。

可惜,走的太早,這麼多年,他都快將人忘了。

“兩個選擇,一,乖乖地,你認倒黴,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滾出這裡。這二嘛……”

話語微頓,夜千筱又笑了,“二,我揍你一頓,你回去,想法子對付我們。當然,你有可能被我揍得半身不遂、缺胳膊斷腿啥的,放心,把你揍殘的醫療費,我出得起。”

她說的很平靜。

特別平靜。

這番話,就像在討論咱們去哪兒吃飯般。

這家味道不錯,就是有可能讓你破產,那家味道一般,不過價錢你可以承受。

輕輕鬆鬆,協商的語氣,也不強行幫人做決定,咱們還可以打個商量啥的,聽起來倒是有幾分貼心。

站在一旁的昌鯤,差點兒沒笑出聲來。

“……”

記者徹底啞了。

這,擺明了是威脅好嗎?!

先前以爲她是當兵的,能守點兒規矩,最起碼會顧忌部隊,可……

把他打殘,像是有顧忌的樣子嗎?!

媽的!

這女人簡直是個不講理的土匪!

“給你五秒,”夜千筱皺眉,壓抑着煩躁,“我沒時間跟你折騰。”

“……”記者神色變換,從紅到白,末了,格外艱難的吐出一個字,“一!”

“一?”

“一!”

這次,記者應得肯定。

雖說夜千筱說的隨意,但給他的感覺,就是那種說一不二、說到做到的,如果他真的選二,保不準真的會被揍到醫院去。

更重要的是,他壓根兒打不過她!

受制於人,拳頭纔是硬道理!

“我可以信你?”

得到肯定回覆,夜千筱卻不急着鬆開他,一字一頓的問着。

“嗯!”

堅定應聲時,生怕她誤會,記者努力點了點頭。

“得!”

話音落卻,鬆了手,夜千筱站起身。

記者心裡狠狠罵娘,問候她祖宗十八代,可渾身壓力消失,着實讓他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滾吧。”

垂眸,懶洋洋瞥向他,猶如天大的恩賜。

心高氣傲的記者,就算對夜千筱恨之入骨,這時候也不敢明着對抗,艱難的起身,他捂着胸口看了地上摔碎的相機一眼,臉色變了又變。

最終,啐了一口,跑了。

見得他落荒而逃,昌鯤打量了幾眼,朝夜千筱道,“你不怕他反悔?記者說話,屁都不是。”

這些年,昌鯤沒出過雲河市,但也跟記者打過交道。

他狠揍一幫不顧家中老人的沒良心的東西,結果被拍照登報,文章說他作惡多端、喪心病狂,結果受到萬千人的指責,被某些自稱善良的人,鬧得全家不得安寧,最後還在派出所待了段時間。

後來,他抓到那個寫文章的記者,想要解釋清楚,結果呢?

對方明明知道事情經過,卻爲了博得關注,

博得關注,故意讓輿論偏向於他。

讓那記者澄清,當面說好好好,轉身又是對他一頓抹黑。

而,那老人爲了護住倆兒子的聲譽,硬是一聲不吭,平白無故讓他受了近一年的指責。

先前,看到女人指責辱罵軍人,他沒有插手,不過是想到先前的教訓而已。

可……

見到夜千筱那麼痛快,他也着實忍不下去了!

擡眼,看了他幾眼,夜千筱聳肩,“沒事,不敢反悔。”

“你確定?”

緊緊皺眉,昌鯤盯着她,似乎要探個究竟。

沒回他,夜千筱拿出放身上的手機,摁了幾下後,才發現不知何時關了機。

估計昨晚玩遊戲,把電量都耗光了。

這麼想着,又將其收回去,她看着昌鯤,“手機帶了嗎?”

“嗯。”

點頭,昌鯤沒有疑問,便將手機拿出來,遞給他。

而——

在看到那手機時,夜千筱微微愣了愣。

不是智能機。

而是老式的,翻蓋的手機。

“怎麼,嫌啊?”看出她的異端,昌鯤臉色頗爲不善,卻忍不住解釋,“咱窮,買不起你們用的那些。”

“沒有。”

見着他拿着手機往兜裡送,夜千筱回了句,直接將其搶了過來。

握住手機,拇指打開翻蓋,夜千筱微微低頭,神色卻漸漸黯淡下去。

畢竟,先前相識一場,她總歸希望,以前認識的人,生活的越來越好。

甚至下意識以爲,他們都會過的不錯。

他們或許不會大富大貴,可最起碼,也能夠衣食無憂,平平安安,在父母親戚的催促下,組織自己的家庭,偶爾吐槽生活中的煩惱,罵罵不公的老天,有挫折有悲傷,卻能跟其他人一樣,安穩度過這一生。

看着手裡破舊的手機,夜千筱在心裡嘆了口氣,有些情緒涌上來,又被她很好的掩飾住。

按鍵,撥通電話。

裴霖淵的。

“誰。”

冷冰冰的一個字,帶着幾分不耐煩的情緒。

不知誰惹了他。

想着,夜千筱開口,“我。”

“手機沒電了?”

疑問很快傳來,裴霖淵的語氣顯然不爽。

“嗯。”

“在哪兒?”

頓了頓,夜千筱反問,“你呢?”

“他們那兒。”

知道“那兒”指的是集合地,夜千筱直接忽略,又道,“我待會兒過去,你幫個忙。”

“唔,又惹事了?”

裴霖淵的話語帶着笑意。

“嗯。”

自然,夜千筱毫不掩飾。

一直以來,凌珺都是張揚的性子,大事小事惹得不在少數,甭管好的壞的,單憑她的喜好。

不過那時候,凌珺有能力自己解決,手裡有個傭兵團,外加諸多人脈。

找裴霖淵幫忙,極其少數。

現在……

也只能靠他了。

但,裴霖淵是瞭解她的。

“說吧。”

沒提要求,裴霖淵直接道。

“一個記者……”

語調輕鬆,話語平靜。

昌鯤看着她說了名字、報社,那淡如水的眼眸,舒展的眉頭,低聲的語調,都讓他莫名地想起一個遺忘許久的人。

凌珺。

熟悉感狠狠撞擊,昌鯤愣愣盯着她,不自覺間,竟然有些失神。

記憶中,那個張揚跋扈的女人,年紀輕輕,卻能憑藉膽識和拳頭,制住校園惡霸、街頭混混。

這天底下,似乎沒有她怕的事物。

只要是她認爲正確的事,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做,孤身一人將數十持刀劫匪打倒,年少的她是整條青山街留最亮眼的存在。

也是,最閃耀的風景。

可惜,死得太早。

想到這兒,未免有些感傷。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如果那囂張的傢伙,看到現在的青山街,就算面上再怎麼要強,肯定也會傷心的吧。

“給。”

接完電話,夜千筱將手機拋給他。

晃神間,昌鯤接住,有些慌亂。

“誒,你還有家人嗎?”

往前走了幾步,夜千筱似是不經意般,問他。

“沒了,都沒了。”搖搖頭,昌鯤重重嘆了口氣。

腳步一頓,夜千筱神色認真,“因爲地震?”

面對陌生人,昌鯤本不想回答,可,或許是她那股瀟灑勁,又或許是那股熟悉感,拒絕的話反倒說不出口了。

“嗯,差不多吧,”點頭,昌鯤的語氣稍顯沉重,“以前就沒剩幾個,這次都死在這場地震了,現在就剩一個外甥,埋在那棟教學樓裡,不知是死是活。”

“朋友呢?”

“你……”微微蹙眉,昌鯤狐疑道,“很感興趣?”

聳肩,夜千筱笑了笑,“就順口問問。”

“哦。”對此毫無懷疑,昌鯤直截了當,“沒什麼朋友,以前的,有的進了局子,有的外出打工,也有的死在這場地震了,反正沒了,都沒了。”

停頓片刻,夜千筱又問,“你有工作嗎?”

這次,昌鯤是真的納悶了,“妹子,你查戶口呢?”

路上碰到個人,素未謀面,就問人家人、朋友、工作……

咋這麼磨嘰呢?

知道他的事,有啥用,當人販子不成?

“好奇。”

微微歪頭,視線擡起,迎上對方的打量。

眼睛狹長漂亮,瞳仁烏黑明亮,純粹乾淨的素顏,映在透過雲層投射下來的微弱光線裡,沒有方纔的堅定和狠絕,反倒是溫和許多。

昌鯤是個粗人,成年後爲了生存打拼,有過幾個女朋友,後來都嫌他窮,而且不會哄她們開心,都分了。

他覺得女的體貼、會做事就夠了,今日見到這人,倒不自覺地打量起她的容顏來。

好看。

細長眉眼,精緻五官,不說那身氣質,光是長相,哪哪兒都好看,就連皺眉擡眼的動作,都出奇的有吸引力。

先前沒注意,這下站在跟前,多看幾眼,倒是有些移不開了。

“啊,”感覺到落到身上的視線,昌鯤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隨後又覺得尷尬,“能不說嗎?”

微頓,夜千筱乾脆點頭,“行。”

不想說便不說,她只是詢問罷了,對方有權不回答。

仰頭,看向在上方忙碌的人,夜千筱很快又收回視線。

“去看看嗎?”夜千筱問他。

“嗯。”

昌鯤點頭,卻避開她的視線,有些不敢看她。

心裡想着別的,沒有注意太多,夜千筱朝他道,“那我先走了。”

“哦。”

夜千筱往下方走。

但,走了兩步,又停住,“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昌鯤驚訝。

“嗯。”

“去外面,”凝眉,昌鯤的語調頓時嚴肅起來,他道,“不在這裡待了,如果外甥還在,就帶他一起走。”

“好。”點頭,夜千筱揚脣,“電話留你通訊錄了,有事找我。”

呃……

昌鯤一愣。

不等他反應,夜千筱就已經轉身,背影漸行漸遠。

事實上,夜千筱也料準,對方可能不會有事求她,就算再苦再累,他也不會去求一個僅一面之緣的人。

可。

如果她無法幫更多,最起碼,也留自己一個心安吧。

……

三點。

回到集合地。

這裡的災民又多了些,跟晚上不同,他們需要活動,來來往往的佔據着過道。

只是,大多人都是憔悴而傷心的面容,恍恍惚惚的走着,見不到一張笑臉。

給她安排的小帳篷,就搭在集合地的外圍,進去的路上便可以看到,軍綠色的,跟其他帳篷一樣,並沒有什麼顯眼的。

可——

路過時,夜千筱看到三個小孩圍着,還有個小孩正走出來,手裡拿着軍大衣、一些零食,還有一個熱水袋。

心思微動,她走過去。

“我們這樣做,會不會不太好?”

稚嫩的問聲,是個七八歲的女孩,天真的仰着頭,看着那個從帳篷裡出來的孩子。

身邊兩個小孩,都沉默的低下頭。

“不會的,”拿着東西的孩子走向前,斬釘截鐵,“我們都沒爸爸媽媽了,我們都是受難者,就拿這點東西,他們就算不高興,也不會怪我們的。”

聽到這話,夜千筱停下腳步。

凝眸,仔細看了下那孩子,莫約十來歲,高出其他孩子半個頭,像是孩子裡的領頭羊。

他擡着頭,說話時,理直氣壯,驕傲自信。

呵。

夜千筱笑了。

自己的不幸,理所當然的,讓全世界爲他哀悼。

“媽媽,我要媽媽……”

“嗚,我不要這些零食了,我不要當壞孩子!”

“啊嗚嗚……”

其他三個孩子,兩個女孩哭着蹲了下去,另一個男孩覺得心虛,拒絕的跑開了。

領頭的男孩,愣愣地看着他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夜千筱離他們大概四五米,沒有移動,皺着眉頭,靜靜地看着他們。

半響,轉過身。

……

順着道路,沒有走遠,就遇到迎面走來的裴霖淵。

人羣中,唯他最爲顯眼。

一件白襯衫,解開兩個釦子,黑色休閒褲,衣襬紮在裡面,露出皮質皮帶,襯得身形頎長挺拔。黑色外套搭在肩上,一隻手拉住外套衣領,一隻手放到褲子口袋,袖口釦子同樣解開,挽起直到手肘處,露出結實精壯的小臂。

戴着頂黑色寬檐帽,遮住前額眉宇,卻露出陰鷙銳利的雙眼,高挺鼻樑,緊抿的薄脣,刀削的側面。

帥的很。

夜千筱停下腳步,神色間揚起抹笑容,調戲地吹了聲口哨。

聞聲,周圍人紛紛看過來,可等人看清之際,卻見到對俊男靚女,對面站立着,男人氣質灑脫、俊朗迷人,女人氣質清爽、漂亮如畫。

好一對璧人。

“事辦成了?”

看着跟前的男人,夜千筱問他。

“嗯。”

“機票呢?”

“明天九點。”

想了想,夜千筱又問,“人呢?”

揚眉,裴霖淵笑得張揚,“都等着呢。”

夜千筱說的“人”,都是裴霖淵從丁心那裡要過來的。

雲河這種地方,沿着山區走,隨時都有可能走過國界,而旁邊的國家愛蘭——正好是他們的主要據點。

據點。

正好,最近雲河地震,正是凌珺家鄉,丁心就弄了撥人過來。

現在夜千筱有需要,裴霖淵就順帶要過來了。

就當是熬夜陪她喝酒的報償。

對於那些人的來歷,裴霖淵簡明扼要的說了番,夜千筱倒是很平靜地接受了。

“謝了。”

聽完,夜千筱朝他道謝。

“謝倒不必,”向前一步,順勢摟住她的腰,裴霖淵垂眸,望到她眼睛裡,“以身相許就行了。”

挑眉,擡手捏住他的下巴,夜千筱眯起狹長眼睛,“就欠這點人情?”

微微俯身,裴霖淵猛地靠近,鼻樑貼着她的鼻樑,低聲道,“所以,讓你多欠幾個人情?”

“得了,你……”

“嫂子好!”

話未說完,耳旁齊聲響起的喊聲,就打斷了她的話語。

夜千筱愣了愣。

偏頭,看去——

一排軍人。

渾身髒兮兮的,身上沾染着泥濘,全部都是統一的作訓制服,他們整齊的排成一列,立正的姿勢,筆直而挺拔。

幾雙眼睛,漆黑明亮,齊刷刷的看着她。

似是能將她燒出個洞來。

夜千筱微囧。

仔細打量幾眼,才注意到,這所有的人,估計都是赫連長葑手下的。

沒看到認識的人,卻看到幾個眼熟面孔。

其中,不見赫連長葑。

剛反應過來,旁邊的裴霖淵,就摟住她往懷裡一塞,好笑的朝他們挑眉,“我不是你們大哥。”

以人數來壓他。

他,什麼時候怕過?

一行人,被他無恥行爲氣到,可緊接着,便又是震耳欲聾的一聲——

“嫂子好!”

氣衝雲霄,蕩氣迴腸。

這下,旁邊不少路人,都難免好奇地往這邊看過來。

夜千筱滿頭黑線。

“嫂子,你可不能背叛我們隊長。”

“嫂子,咱們隊長有啥不好的地方嗎,咱們幫你說,讓他改!”

“嫂子,咱隊長比他帥多了,你真的不考慮一下?”

“嫂子,……”

自動解散,幾個人湊上來,一口一個嫂子,喊得極其親熱。

他們都是事先回來的。

隊裡幾個主力,忙活一天,還在山林裡援救。

沒想,一回來,就有人認出夜千筱,眼見着她被其他男人摟着,當機立斷的就過來“搗亂”。

甭管怎樣,不說拆散這對,讓他們鬧得不愉快也成。

節操人品啥的,他們都顧不得了……

夜千筱一句話都插不進。

然,就在這時——

“吵什麼吵,吵什麼吵,你們不做事,老孃還要給人看病呢!”

隔壁帳篷內,有個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走出來,手裡還提着把沾了血的手術刀。

“……”

被吼得心虛,一行六人,頓時就焉了吧唧的,沒聲了。

老實得很。

夜千筱哭笑不得。

“走。”

摟住夜千筱肩膀,裴霖淵沒興趣理會這幫添亂的,拉着夜千筱離開。

隱約,還能聽到後面的聲響。

“你們說,嫂……不,夜千筱,會不會生氣?”

“這個嘛,還真保不準!”

“嘖,萬一惹她生氣了,隊長那邊該怎麼交代?”

“衝動了衝動了,要是隊長對她根本沒心思呢?”

“……”

“這消息到底是誰傳出來的!是假的我非滅了他不可!”

“滅什麼呀,累死我了,先去睡一覺。”

……

夜晚,十點。

被裴霖淵調過來的那幫人,都被派去挖教學樓了。

大概二十人。

人數不多,但對於挖掘工作來說,效率卻翻了一倍。

狄海提前回來,給夜千筱帶來新的消息。

找到兩個,都死了。

“意料之中。”

抹了把臉,狄海頗爲嘆息,神色間帶着疲憊。

“嗯。”

夜千筱點頭。

就幾個人,數次餘震,被困近三天,能活着也是奇蹟。

“咦——”

說完事,狄海揉揉眼睛,剛想走,視線就被不遠處的幾人吸引了過去。

光線有些暗。

前方,能見到三輛貨車,兩個人組成一隊,一個扔、一個接,互相合作着搬運物資。

而,那六個人,都是狄海認識的。

“他們在幹嘛?”狄海驚歎,“搬物資的活兒,啥時候輪得到他們了?”

“懲罰。”

閒閒地看了眼,夜千筱聳了聳肩。

“他們做錯事了?”

想想,夜千筱點頭,“差不多。”

赫連長葑不知何時回來的,也不知從哪兒聽到下午的事兒,總之她在附近轉了圈後,回來就見到這六人在搬運物資。

兩個人組隊,負責一輛貨車。

兩個小時,搬運了一半,也真是能吃苦。

夜千筱相信,如果這裡是六輛車,赫連長葑肯定會讓他們每人負責一輛的。

“搞什麼鬼,這時候還能犯錯,服了他們了……”

狄海納悶的撓着頭,忍不住嘀咕着,可剛往那邊走了兩步,卻又忽的頓住了。

回過頭,他笑嘻嘻的朝夜千筱道,“嘿,隊長找你!”

沿路看去,果然見到抹熟悉的身影,緩步朝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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