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檐的陰影讓他的皮膚顯得更加黝黑,他說話的聲音非常弘亮,給新兵們喊每一聲口號,都像是用盡全力。
或許,從那個時刻開始,那個風雪瀾就已經被他吸引住了。
他看上去是那麼平凡,可在她的眼力,他卻那麼耀眼。
那時的風雪瀾,想不到以後會發生什麼,也想不到,以後會有另外一個人,頂着她的面容,回憶着她經歷的事,然後……眼看着她最不想見到的事情發生。
“楊瓚旭同志因爲個人原因申請調回原來的連隊,不再擔任三班班長職務。在新班長來報道之前,三班暫時由我來帶。”
指導員的話音剛落,三班這幾個人就坐不住了。
程千金第一個衝起來高聲喊,“指導員!我們班長又沒做錯什麼,憑什麼趕他走啊!這也太不講理了吧!”
“是啊!別把我們班長趕走!”
“他又沒做錯什麼!”
三班衆人都站了起來,有人附和程千金的話,有人已經抹起了眼淚。
指導員皺着眉頭沒說話,目光望向了三班長。
就是因爲知道三班這些人會鬧起來,指導員纔沒有讓三班長默默離開。
三班長的眼圈也有些發紅,他邁着大步來到三班衆人所在的位置,用弘亮的聲音喊道,“三班全體,立正!”
有的人臉上還掛着淚珠,有的人眼中還含着怒火,可這一聲口令喊出來,十個人馬上都挺直腰板了,立正站好。
三班長一個一個仔細看過去,發現就連風雪瀾的動作都做的非常標準。
這是這麼長時間訓練出來的結果,是他和她們一起努力的結果。
三班長的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對她們說,“回老連隊,是我自己申請的。不是因爲我做錯了什麼,更不是因爲別人做錯了什麼。我當你們的班長,有時候對你們挺嚴厲的,也有不少做的不好的地方,好在,你們都挺爭氣,都是好兵。以後新班長來了,你們也別給我丟臉,別讓人說我楊瓚旭帶出來的兵比別人差,那我就心滿意足了。”
他這幾句話,讓三班衆人哭得稀里嘩啦。
程千金忍不住用衣袖摸了一把眼淚,啜泣道,“班長!你別走啊……你留下,我們一定都比以前努力訓練!你要是走了,我們……我們……”
三班長的眼淚也在眼圈直轉,可他卻擠出笑容,對她們說,“要是新來的班長找我打小報告,說你們誰偷懶了,我還回來收拾你們!”
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誰都知道,他這一走,就不會再回來了。
三班長看着這十張面孔,雖然他們相處的時間並不是很長,可感情卻那麼深。
要走了,他心裡有多不捨,其實連旁邊那些人都看得出來。
平時訓練和生活中的小事,他都挨着個兒的給這幾個人囑咐一遍,最後站在風雪瀾面前,三班長笑着說,“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此時此刻的風雪瀾,腦子裡亂糟糟的。
就像是兩個靈魂在打架,互相爭奪着表達情感的權利。
她沒哭。
因爲曾經是殺手的她,習慣了用冷漠作爲盔甲,把自己緊緊包裹住,免得受到傷害。
她卻非常想哭。
因爲這樣的情形觸動着她心底裡最柔軟的部分,而腦海中的記憶讓她清楚的知道,哭出來,心裡會好受一點。
她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聽班長對她說出最後的囑咐。
“風雪瀾,你過去的成績不好,現在的成績也不好,可只要你努力,加倍的努力,你的成績一定能好起來!這段時間,你跟以前已經不一樣了。你在努力,還要繼續努力下去。千萬千萬不能放棄,不能偷懶,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
班長有點說不下去……
以前那個風雪瀾,總是讓他頭疼。
他不止一次的想過,要是自己沒攤上這麼個窩囊廢新兵就好了。
今天他也看了風雪瀾日記上寫的那些東西。
看過之後,他的心就像是被一顆仙人掌狠狠扇了幾下,疼的厲害。
他一點都沒有想到,自己對風雪瀾那一點點的照顧,有時甚至是不耐煩的敷衍舉動,竟然都被風雪瀾仔仔細細的記錄下來,對風雪瀾來說,那些小事,竟然都有那麼重要的意義。
幾句安慰的話,一包紙巾,除了這些,他還做過什麼?
風雪瀾被人嘲笑被人戲弄,其實他也知道一點,可他沒覺得那是多大的事,就選擇了視而不見。風雪瀾成績不好,他也沒考慮是因爲她心裡有負擔,只覺得她有時候太笨,有時候偷懶……
他罵她,訓她,罰她,可這些,風雪瀾都沒寫在日記裡。
她寫的都是他對她很關心,他對她很照顧,他對她很好……
三班長越想這些,越覺得自己這個班長做的太失職了。
要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做的更好。
可惜,當初來的時候上面就三令五申讓他們注意保持男女距離,現在鬧出這樣的事情,不用別人說,三班長也明白他沒法再留下來了。
再看一眼這幾張熟悉的面孔,三班長猛地轉過身去,邁開大步往外走。
風雪瀾看到了三班長忍不住流下來的眼淚!
都怪她!
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三班長走到門口,伸手剛要去碰那扇大門,就聽身後有人高聲喊,“你就像是照亮了我世界的太陽!”
他停下腳步,驚訝的回過頭來。
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目光集中在一處,就見風雪瀾站在那裡,昂着頭,眼中含着淚光,沒有一點羞愧的樣子,反而散發出無比的自信!
“我這顆弱不禁風的小草,只要沐浴陽光,就能長大!”
“如果我有一雙翅膀,就算會化爲灰燼,我也要向你飛翔!”
她筆直的望向三班長,當着所有人,用最弘亮的聲音對他說,“你是我遇見的最好!最好的班長!你也是我最喜歡!最喜歡的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