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顏喝湯,有個習慣,她並不是討厭姜、蔥這一類的調料,只是不太喜歡這一類調料裝在湯碗裡,嫌這樣喝起來麻煩。
只是這習慣,並算不得上多重要,一般來說,嚴顏覺得還是都可以忍受的。
除了……唐越澤每次會替她把這些調料事先挑出來,這樣就是乾乾淨淨的一碗湯盛在她手裡。
喝着手裡的湯,嚴顏突然皺了眉,有什麼電光火石般在腦海裡急速流竄!
慌忙放下湯碗,嚴顏從長椅上站起來,二話不說,朝着急診大門疾步走去。向逸辰不及反應,落在她後面。
“顏顏,你去哪兒?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
向逸辰長腿長腳,這麼會兒,竟然還有些趕不上嚴顏的步伐,她像是渾身灌滿了力量,一掃一整天頹靡的跡象。
“顏顏!你沒聽到嗎?”
向逸辰狂奔兩步,總算是在急診大門堵住了嚴顏。
嚴顏惶惑的看着微喘的他,似乎是不太明白,他爲什麼還會跟上來,她不是已經對他說過分手了嗎?
“好,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那事情以後再說,可……讓我送你回去,你這樣要我怎麼放心?”
向逸辰隻字不提分手的事,在他心裡,分手只是嚴顏的一廂情願,他還什麼都沒有做,就要讓他這麼放棄,這哪裡是他的行事作風?
嚴顏搖搖頭,“不,不用你送,我要自己去,有些事,我需要自己去驗證……向逸辰,我差點就忘了,唐越澤和你不一樣!我不相信他會這樣,如果我真的信了,纔是真的傷害了他!”
說完,嚴顏陰霾了一天的臉龐,突然綻放出個粲然的笑容,像是暗夜裡的星光,直照的找不到路的人,心裡亮堂堂的。
“我要去找他,他不會就這樣丟下我……對他來說,我的幸福,永遠比他的要重要!”
這樣篤定的語氣,傲慢的讓向逸辰瞠目結舌——該是怎樣相濡以沫的經歷,才能讓嚴顏說出這番話?!
把向逸辰甩在急診,嚴顏奔跑着到了醫院門口,伸手攔了輛車,報出一個地址,車輛載着她疾馳而去。
“師傅,不用找了!”
車子還沒有停穩,嚴顏從手袋裡掏出錢匆匆遞給司機,拉開車門跑向了小區深處
。
“開門!開門!”
嚴顏一邊按門鈴,一邊拍打着鐵門,只是這一次,她是笑着的,她想她一定不會弄錯。她是有多笨,纔會相信唐越澤會丟下她?!
當唐越澤在顯示屏裡看見去而復返的嚴顏,他的確是受驚不小。
“顏顏……”她怎麼會又回來了?在受過那樣的對待之後,她竟然笑着回來了?
唐越澤猶豫着打開門,還沒等他拉開玄關處的門,外頭的小丫頭已經先他一步衝了進來,並且不管不顧的衝進了他的懷裡。
短短一天的時間,這個丫頭,竟然給了他兩次驚喜。
“騙子!騙子!騙子!”
嚴顏抱緊唐越澤,伸手在他脊背上一下一下並不用力的敲打着,軟軟糯糯的聲音,控訴起來,像含了棉花糖一樣,讓人酥麻不已。
“你騙我的,我早就該想到的。”
陳述句,肯定的語氣,不是疑問,也壓根沒有半絲疑惑。
唐越澤擡起手,猶豫幾番,不敢落在懷裡的人身上。他眨了眨眼,並不太敢相信這夢境一般的現實。
他不曾想過,有一天,嚴顏會這樣明白他的心意,甚至不需要他的一個暗示——他以爲,他那樣對過她之後,她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可是,她卻回來了!控訴着他是個騙子!
這個擁抱,只是半圓,等着另一個人的迴應。
嚴顏仰起頭看向唐越澤,燈光下,他的臉龐如同度了層光圈,愈發顯得溫潤如玉,只是,本就白希的臉上怎麼會有種蒼白、青灰的跡象?
這些天,他是不是都沒有休息好?
她擡起手,揪住他額前那一縷酒紅色的發縷笑到:“你是不是一樣想我,所以,都沒有好好休息?”
“嗯。”
唐越澤極爲自然的點頭應了,那是屬於他身體的本能反應,壓根還來不及經過大腦的思考——而這纔是最真實的答案。
“嘻……我就知道!你是騙我的是不是?那個女人,你花了多少錢請來的?算得還真準,是不是在這裡等着我上門看戲?”
嚴顏噘着嘴不滿的嬌嗔着的模樣,早已讓唐越澤頃刻間繳械投降。
白希的臉頰紅透了,他不好意思的垂下眼:“不是請來的,就是……突然看到你來,就、就,就讓她幫了忙。”
該怎麼逃?心上人設下的網?唐越澤不想知道,因爲他不想逃
!他心甘情願困在這張網裡,直至終結。
“哼……很快就招了嘛!還害我掉那麼多眼淚!”
唐越澤捧住嚴顏——擁抱終於完整。
他低下頭,細細的看着她的眼睛,果然是又紅又腫——她竟然爲他哭了!該是心疼的吧?可是,唐越澤卻止不住有點高興,這樣好像很不應該。
“騙子!竟然連我都騙!大律師就是一張嘴騙死人,你居然也對我撒謊了?”
嚴顏靠向唐越澤,逗着靦腆的唐越澤。唐越澤繃不住,仰起頭低聲笑了,喉結在笑聲中偶一翻滾。
“越澤……爲什麼?”
嚴顏收住了玩笑,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上一刻還爽朗的笑着的唐越澤,猛然間變得神色凝重。
久久等不到答案,嚴顏伸手撫向小腹,探尋着問到:“是不是因爲它?”
唐越澤瞪大了眼,不明白她爲什麼會有這種猜測,一時無語。嚴顏卻以爲他是默認了——原來真的是因爲這個,也對,怎麼會有人不介意呢?
“傻瓜……你可以告訴我的。”
失去這個無辜的孩子固然是種痛,但嚴顏想,爲了唐越澤,她應該可以做到的,儘管,她是那麼害怕,那麼不捨。
“我本來就準備拿掉……唔……”
脣瓣上貼上乾燥的掌心,是唐越澤伸手掩蓋住了嚴顏胡說八道的小嘴,她的想象力原來就這樣豐富嗎?
“不許胡說八道,孩子聽見了,會不高興的。”
他的神情那麼認真,嚴顏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他那麼善良、那麼好,怎麼捨得讓她受一點點苦?
嚴顏點點頭,黑亮的眼睛裡充滿了不解,不是因爲孩子,那還能是爲了什麼?讓他不惜撒謊也要推開她?
“顏顏,你知道我父親嗎?”
唐越澤拉着嚴顏在沙發上坐下,有些事,是不得不說了,總有一天,嚴顏終將知道。
“嗯。”嚴顏點點頭,唐越澤的父親,她聽說過,不是在唐越澤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嗎?怎麼突然提起來?
“他……是病逝的。”
嚴顏再點頭,唐越澤語氣聽起來很憂傷,又壓抑着股難掩的恐慌。
“呵……”
唐越澤淺笑一聲,從口袋裡掏出顆太妃糖,黃橙橙的糖紙,靜靜躺在他掌心裡放在嚴顏視線裡
。
“還記得這顆糖嗎?”
太妃糖啊!你常常都會在口袋裡揣着的,嚴顏茫然的點點頭。
“我喜歡吃糖……你這調皮的丫頭,居然叫我糖糖……不過,沒關係,我一點也不在乎,我很喜歡你這樣叫我,因爲這個世上,就只有你一個人這麼叫過我。”
唐越澤剝除糖紙,把那粒太妃糖放進嘴裡,尋常甜膩的糖果,此刻裹在味蕾上,卻是苦澀的要命!
“……我其實並不是喜歡吃糖,但是,如果不吃糖,我就會很難受。就像犯了毒癮的人一樣,呼吸困難、大汗淋漓,嚴重的話,會暈過去、失去知覺……”
“不!”
沒等他說完,嚴顏已經聽出端倪了。這就是唐越澤隨身帶着糖的原因?!他不是喜歡吃糖!他……病了!而且,一直病着!
她的手指緊扣住他的手臂,似乎需要這麼個支撐點才能讓她承受的住眼前這個事實。
“會治好的,能治的,對不對?現在醫學這麼發達,那時候我都快死了,都能治好,你不就是喜歡吃糖嗎?這算什麼毛病?!”
嚴顏搖着頭,黑亮的眼睛張皇無措。
“顏顏,我的父親,就是死於這種病……”
唐越澤輕緩的語氣,訴說着沉痛的往事。在嚴顏的記憶裡,那是唐越澤對她說過最殘忍的話!
“不!這是什麼病?這也算是病?吃糖怎麼了?我們永遠帶着糖,吃一輩子糖,不要斷就好了!啊……是不是?是不是?不會有事的!”
嚴顏企盼的看着唐越澤,她希望從他眼裡看到希望,哪怕一絲一毫也好!
唐越澤深知她的心思,在那眼神的蠱惑下,他竟然點了點頭。人的一生,總會遇到這麼一個人,他會讓你毫無緣由的相信,這世上有奇蹟存在。
這個希望,就像是畫餅充飢一樣,只是個虛像,可那一刻,嚴顏和唐越澤卻都牢牢的抓住了它。
不會有事的,他們纔剛剛在一起,怎麼可能會有事!
都說好人有好報,嚴顏知道,她算不上好人,可是唐越澤不一樣,他這麼好的人,上天怎麼可能看不見?
“顏顏,我病了。”
“嗯,知道,我陪着你,就像當初你陪着我一樣,會好的,我們還有長長久久的一輩子。”
長長久久的一輩子,那是唐越澤聽過最好聽的話,如天籟之聲,讓他回味不已!
手機閱讀:
發表書評: